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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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下臺階。


崔如羨這才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裡是陌生,和防備。


 


我去查看公主的傷勢。


 


崔如羨攬著她的肩頭,躲開了。


 


內心刺痛,我竭力穩住腳步。


 


開口:「我若是想讓她S,她今日就不會活著走出皇宮。」


 


崔如羨蟄伏北燕三載扮作臥底,他不是傻子,他清楚我是在演一出戲。


 


這出戲,假若公主不摻和,明日陛下知道了,這事也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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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她要摻和一腳。


 


因此公主淚眼婆娑不肯跟我去上藥的時候,他還是準許了。


 


隻是摟著她的手指又緊了幾分。


 


猶豫遲遲,不肯松手。


 


最後神色誠懇,對我說:「拜託了。」


 


我的心被揪著。


 


在崖州吃苦七年,他可曾問過我一次?


 


從未。


 


書信也沒有。


 


我忍著心酸,問他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他搖頭,惜字如金。


 


心裡最後的洪水泛濫到決堤。


 


「好。」


 


我也對自己說。


 


12


 


這出戲效果很好。


 


我們對崔如羨的態度,給了陛下一個交代。


 


崔家上表請罪,表示昔日崔家軍悉數解散,世上再也不會再有崔家軍。


 


陛下很滿意。


 


平陽侯府很快就恢復了生機。


 


崔如羨參加許多宴會,但始終沒有一官半職。


 


他回到家中,似有些鬱悶。


 


我主動找他:「你立下這樣的功勞,如今天下休兵,陛下也不需要這些武將了。


 


「你隻能轉文職。」


 


崔如羨不說話。


 


「委屈不滿,也沒有用。」


 


他是武狀元出身,卻也是自小讀書。


 


「科考在即,你若是不想讓人看扁了,就自己去考。」


 


他用一種陌生的眼光看著我:


 


「我怎麼就不知你如今這般……」


 


「這般如何?」我問。


 


「這般……能幹,這般聰慧。」


 


我沒能笑出來。


 


13


 


我並沒有主動去為難公主,但裴令月會。


 


她恨北燕人,她有她的理由。


 


我也恨北燕人,可我的一品诰命,是陛下準許的。


 


我有機會出去,在貴女圈中交涉。


 


裴令月隻能待在府中。


 


所以時常和她起衝突。


 


她噘著嘴:「你是嫡女,那些宅鬥的手段你沒學,可爹爹讓我陪你嫁過來,不就是這個意思。」


 


我反問她:「鬥?為什麼要鬥?


 


「勢均力敵之間才叫鬥。


 


「她現在唯一擁有的,就是崔如羨的喜愛。


 


「你覺得,我們需要嗎?」


 


裴令月恍然大悟。


 


「姐姐高明。」


 


我笑。


 


「你又錯了。」


 


14


 


整整一年時間,我都陪著崔如羨。


 


他專心苦讀,一年之後,果然高中。


 


一家子都說我是福星。


 


可我生辰那日,並無人記得。


 


那日是崔如羨中榜的日子。


 


也是北燕公主生辰。


 


他很高興,衝進來抱著我轉了個圈。


 


春風得意簪花郎。


 


讓我想起十四年前的他。


 


但那時候,他沒有戴花。


 


他如今三十有二,花戴在他頭上,別有一種氣質。


 


他用力抱了我一下,臉上泛光:「夫人,多謝你。」


 


崔如羨將帽上的牡丹花別在我發間。


 


我下意識擋了一下。


 


他卻以為我在撒嬌,笑著將我擁入懷裡。


 


「真好看。」


 


他說。


 


這一年,他斷了一切和外界的聯系。


 


他也不見任何人,除了我。


 


他很刻苦。


 


盡管冬日裡公主站在雪地裡。


 


他總是會分神看向門外。


 


而我裝作沒看見。


 


日子就這樣一點點往前。


 


他能中科舉,大家都說是我的功勞。


 


是我一番交涉,和貴妃弄好關系,她在陛下面前吹風,讓他能有參加考試的資格。


 


他心裡也明白。所以他感激我。


 


他一直都清楚,帶回北燕公主,對於他的仕途而言意味著什麼。


 


可他還是帶她回來了。


 


呼吸吐納之間,他終於是下了很大決心。


 


開口:


 


「今日是公主生辰,她失去親人快一年,且因我而起,我……應當去陪陪她。」


 


裴令月竄出來想說點什麼。


 


我攔住了她。


 


這一年崔如羨非常非常尊重我,我說東,他絕不會往西。


 


世人都羨慕我們神仙眷侶破鏡重圓。


 


若我此刻拒絕,他也不會不聽我的。


 


但我點頭:「你去吧。」


 


他這才開懷一笑,笑容像個孩子。


 


沒有摻雜一絲作假。


 


也沒有注意到我臉色不對。


 


有官員陸陸續續來祝賀。


 


我猝不及防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眼淚都掉出來了,來不及擦。


 


抬頭卻看見了太子。


 


15


 


太子從階梯上快步跑下來,摘了我鬢邊的牡丹。


 


他看著我雙頰緋紅又掛著淚珠的臉,很是擔心。


 


掏出手絹就來替我擦拭。


 


他的手指幹燥灼熱,不經意接觸我的肌膚。


 


有些發燙。


 


崔如羨在拐角處看到這一幕。


 


停頓了下來。


 


他臉上的笑意消失。


 


公主身邊的啞女卻不停在催他。


 


啞女比畫著,崔如羨似乎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最後還是急匆匆走了。


 


太子若無其事將花隨手丟在路邊。


 


他今日穿了一身緋衣,修長挺拔。


 


我勉強睜開眼,看著他那張手帕,笑話他。


 


「帕子這麼舊了,你怎麼還帶在身上。」


 


他斯斯文文將手帕疊起來,但笑不語。


 


「趁你現在還未娶妻,我下次給你繡一張,日後你有了太子妃,就不能再收了。」


 


我被自己嗆到,忍不住咳嗽。


 


「真的?」他拍著我的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那這張我也得好好留著。」


 


我不解。


 


他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我的腦袋。


 


「傻瓜,這是十年前你給我的呀。」


 


十年前我繡的帕子?


 


那該有多醜啊。


 


我想搶回來看一眼。


 


他已經鄭重其事地收回,舉在頭頂不讓我夠到。


 


隨即放在心口衣間。


 


對我說:「生辰喜樂,願願。」


 


16


 


太子邀請我出去。


 


裴令月笑著推了我一把。


 


「祖宗啊,你趕緊出去吧,你在這兒我們都玩不開。待會兒賭錢喝酒,你又要攔著。快快快,趕緊出去轉轉。」


 


太子陪我過這個生日,像往年在京城一樣。


 


他還記得我的喜好,我在他身邊很安心。


 


遊湖逛街也很開心。


 


但很不巧,遇到了崔如羨。


 


其實我不想打擾他和公主逛街,也不想被他打擾。


 


「哥哥陪妹妹踏春,沒問題吧。」太子先發話了。


 


崔如羨臉色似乎不是很好。


 


「再為妹妹慶生,不介意吧。」太子繼續道,語帶硝煙。


 


崔如羨皺起眉,愣住了。


 


他臉上有我看不懂的慌張:


 


「對不起,我並不知道今日是你的生辰。」


 


我們有很多時間待在一起,但是他從來沒有過問。


 


不是不記得,是他不在乎。


 


覺得沒必要問。


 


我擺擺手,說:「無妨,公主人生地不熟,你去陪陪她吧。」


 


崔如羨走了過來,太子擋在我身前。


 


公主拉著他的手,縮在他身後。


 


住在平陽侯府這一年,她幾乎不怎麼說話。


 


她的確如他所言,柔弱、委屈、溫順。


 


街市繁華。


 


賣花小姑娘湊上來問太子:


 


「公子,要不要給夫人買朵花啊。」


 


小丫頭一雙眼睛在我們身上轉,完全沒看到對面的崔如羨二人。


 


太子不知為何,頗帶敵意的語氣也軟和了下來。


 


他俯下身來平視著小姑娘,直接把一錠金子塞到她手裡。


 


小姑娘把花從花籃裡都揀出來,慌慌張張說用不了這麼多。


 


太子卻沒去接花。


 


他笑:「無妨,你拿去吧,花就不必了,我們家願願,沾不得花粉。」


 


崔如羨愣住,抬眼往上看去。


 


我頭上戴著的不是他那支牡丹。


 


而是一枝栩栩如生的絨花。


 


其實我很愛花。


 


但很可惜,我的確是沾不得一點花粉。


 


他沒有注意,春日熱鬧,我卻時常不出門。


 


他以為我是嫡女,我生性端莊,我不喜熱鬧。


 


我總是戴著面紗。


 


其實不是。


 


太子知道,他知道我愛花,也會送我花,他送纏花、絨花、紗花……


 


他不會送我真花。


 


太子年輕,張揚,卻也內斂,他總是很照顧我。


 


他望著我笑。


 


我叫住反復和太子核對的小姑娘。


 


我說:「給我拿一束吧。」


 


17


 


我挑了一束白菊。


 


小姑娘匆匆把賣相最好的都Ṱŭ⁸挑給了我。


 


太子替我把花抱在懷裡。


 


崔如羨沉著臉:


 


「殿下對臣的妻子,是不是有些過頭了。」


 


太子挑眉:


 


「你若是再不去,百姓對你那個北燕的妻子會做些什麼,恐怕沒有人會知道了。」


 


遠處的人圍起一個圈。


 


中心正是北燕人模樣的公主。


 


崔如羨意識到公主自己走開了,這才有些不甘地向她跑去。


 


太子和我一起去看了我娘。


 


那是一方小小的孤冢。


 


並沒有埋在什麼祖墳。


 


但卻十分幹淨,想來是年年有人來祭拜。


 


太子將白菊放在墳前的蘭花旁。


 


蘭花很新鮮,大概是前日才放的。


 


「你在府中,諸事繁忙,姨母知道的,我先來替你拜拜,她不會怪我吧。」他瞧著我。


 


論起忙,我比不過他這個儲君。


 


但他每年都會來。


 


「多謝表哥。」我朝他一拜。


 


「你我之間,說這個做什麼?」他攔住我。


 


18


 


今日回府有些晚。


 


府上靜悄悄的。


 


等我推開門,卻被忽然點燃的燭火嚇了一跳。


 


裴令月得意地抱著手臂。


 


「驚不驚喜?」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是我生辰。


 


公婆記得我的生日,在崖州的時候,每年都記得。


 


我嫁過來的時候十四歲,公婆覺得我還在長身體,崖州日子不好過,但每年都會給我做一碗長Ţú₎壽面。


 


今年也不會例外。


 


隻有崔如羨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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