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或許我是真的足夠漂亮，不然祝端怎會在第一次見面時說出那句「太過無辜美麗」呢？

 

那時的我並未發現自己的變化，我從麻木的寡淡的狐妖小九，變成明媚快樂的樣子，就像心裡飛出了一千隻蝴蝶，那時的我還不知道，那種感受，叫作喜歡。

 

10

 

往往意外都發生在最平淡和最不可預料之時。

 

祝端的病在禁閉期間意外地穩定，鮮少咳血。

 

於是我每日熬煮的藥就成了院中星辰樹的養料，祝端說無事，左右都是補藥，星辰樹也算是一神靈，說不定能助它早日化形。

 

我看著星辰樹日漸式微的葉子心生懷疑，莫非是補大了？

 

祝端的藥沒了，我向她告假，偷偷溜出去回青陽宮取藥，她說好，早點回來晚上吃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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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鍋子？」我問。

 

祝端眉眼間露出少見的狡黠，袖子拂過我的頭頂，在我面前畫了一個大大的圈，圈裡映出人間的酒樓，三五人圍坐在一起，面前是炭火加熱的鍋，鍋裡翻滾著肉片、豆腐、魚肉、丸子，人們大快朵頤，其樂融融。

 

我的口水也流了下來：「那我快去快回！」

 

祝端笑了，伸手擦了擦我的嘴角：「好！快去快回！」

 

她的手指移開，我的嘴唇上有她手指的觸感和溫度，明明她的手指已經離開了，我的嘴唇卻變得灼熱，真奇怪。

 

柏鶴宮的天兵輪守兩個時辰一換，我趁著換崗時偷偷溜出去回到青陽宮，取了藥正想快快往回趕時，卻被幾個仙使攔住了。

 

仙使身後站著的是，天後。

 

天後一身華服，周身氣度高貴典雅，面容跟祝端有七分相似，三分不同的是，天後的五官更為柔和。

 

她掀起眼皮，面無表情地看我一眼，我頓感威壓，五體投地行叩拜大禮：「拜見天後娘娘！」

 

殿下怕是等不到我了，這是跪下時我腦海裡唯一的想法。

 

幾個仙使押著我到天後的寢殿，我跪在大殿中央，天後擺擺手，幾個仙使行禮退下。

 

「你可願為她付出一切？」

 

天後背對著我，沒頭沒腦地拋出這句話。

 

我戰戰兢兢，不知她是何意。

 

「小端兒禁閉期間，你一直都在柏鶴宮，這件事我知道，天帝也知道。」

 

我做出大驚的樣子，內心卻毫無波瀾。

 

整個天界都是天帝的地盤，我的舉動他怎可能不知道？隻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我以為這是天帝對祝端私下裡的愛，還曾對祝端說過「你父君對你真好，比我那個爹強多了」。

 

祝端那時笑笑，不置可否。

 

我那時沒有多想，隻是眼下看來，事實並非如此。

 

她沒等我回話，下巴尖高昂朝著桌上的玉樽點了點：「喝了它罷。」

 

我壯著膽子問：「那是什麼？」

 

天後轉過身看著我，目光晦暗：「我還會有很多個孩子的，對吧？」

 

她並不是問我，說完這話，她就轉身離開了。

 

我不懂她是何意，我想離開，卻發現仙使在殿門口守著，看我要走，她們指著桌上的玉樽，意思不言而喻。

 

我喝下玉樽中濃稠的液體，門口的仙使也瞬間消失。

 

身體並無什麼明顯的變化，我緊了緊懷裡祝端的藥，離開天後的寢殿，回到柏鶴宮裡，正趕上天兵輪崗，我趕忙狗狗祟祟地回到祝端身邊。

 

身體是在一瞬間起變化的。

 

心裡發痒，身體滾燙，四肢脫力，我跌坐在地磚上，祝端閃身來到我身邊扶住我，她鮮少有這樣不穩重的時刻，語氣焦急道：「小九，你怎麼了？怎麼回事？」

 

而我目光所及之處卻隻能辨清她的粉嫩唇色，她的聲音好像在遙遠的地方，我艱難地開口：「天後娘娘、天後娘娘給我喝了一杯東西。」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她的表情，隻想緊緊貼著她，那雙扶住我的手臂纖細骨感，青筋浮現，她的身上好香好軟，我的意識渙散，癱陷在她懷裡，自然也就沒聽清楚頭頂她在喃喃道：「母後，春情露你都用上了，你真的是要放棄我了嗎？」

 

後來我隻記得她把我抱到寢殿的床上，床簾落下，手指交握，三千青絲糾纏不清。

 

輕聲嗚咽，紅簾浮動，手腕上的鈴鐺響到心裡。

 

再後來，青陽宮的大門被撞開，天帝、天後面無表情，不發一言，祝端攜我跪在地上，她並無驚惶，指尖輕觸我的手背：「小九，抱歉，最終還是讓你卷了進來。」

 

11

 

天帝把祝端帶到了凌霄寶殿。

 

這一場審判已經持續了一整天。

 

殿外，我跪在臺階下方，匍匐在地。

 

來往皆是對我指指點點的神仙和靈獸。

 

「聽說了嗎？小殿下竟被她的坐騎九尾狐妖給褻瀆了！」

 

「我聽凌霄寶殿值守的天兵說，天帝震怒之下要把那九尾狐狸挫骨揚灰，永世不得超生，小殿下一直在殿內為那孽畜求情呢！」

 

「不是說褻瀆嗎？瞧這樣子，小殿下好似心甘情願的？」

 

「噓，聽聞小殿下和那狐妖是磨鏡之好，小殿下定是被那九尾狐妖迷惑了心神！」

 

「天啊，小殿下為那孽畜犧牲這麼多，隻怕那孽畜還洋洋得意呢！」

 

「我聽我家神君說那狐妖根本不是九尾，生下來時隻有八條尾巴，是個殘疾！」

 

「真是骯髒又惡心！呸！」

 

……

 

我聽著他們對我的詆毀，並不在意。

 

我隻擔心殿內的祝端。

 

身為卑賤的坐騎，我根本沒有上大殿為自己辯解的資格。

 

耳邊傳來殿內天帝的怒吼聲，和琉璃器皿落地的碎裂聲。

 

殿中沉默良久過後，仙使來我面前傳旨：

 

「帝女祝端坐騎九尾狐妖，名小九，忤逆犯上，罪孽深重，行有悖倫理綱常之事，本應誅S，魂飛煙滅，但念在帝女心地良善，天帝不忍小女傷心，故改罰九尾狐妖小九受雷刑三十道，看守不周山三萬年，即日行刑。」

 

還好她沒事，我重重磕頭：「小九恩謝帝君仁慈！」

 

雷刑三十道，行刑的小天兵偷偷給我加了道護身符。

 

他說小殿下對他有恩，他曾在二殿下祝嶼身邊伺候，不慎將祝嶼的一顆夜明珠打碎，祝嶼大怒，險些將他的神魂打散，是小殿下路過，威脅要把此事告訴天帝，他才幸免，小殿下還把他調職到天牢做守衛，使他不再受二殿下磋磨。

 

所以他對小殿下是萬分感恩的。

 

他說他知道我是對小殿下頂重要的坐騎。

 

他還偷偷告訴我，天帝本意是將我抹S，是小殿下不斷求情，甚至吐了血，帝後實在心疼，改判我守不周山，卻也罰小帝女禁閉三萬年，無詔不得出。

 

那時我身體劇痛，渾身好似撕裂，趴在地上努力地抬起身子，抓住他的衣角：「你叫什麼？」

 

「回九姑娘，我叫雲西子。」

 

「求求你，求求你幫我給小帝女帶句話……」

 

雲西子瞧了瞧四周無守衛在看守，輕聲道：「你說便是，我定當盡力。」

 

「請你告訴她，望君保重，勿念，當忘，小九，未曾悔過。」

 

12

 

《山海經·大荒西經》中有記載：「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不周山上風雪不盡，萬物休止。

 

我守在這裡，不知何年何月。

 

幸好雲西子給我加了一道護身符，身體才恢復得如此之快，不然不周山這惡劣的環境，隻怕我還沒守三百天呢，就命喪於此了。

 

我抬頭望天，風雪進了眼，什麼都看不見。

 

祝端又被禁閉了啊。

 

這次可是真的一人禁閉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千方百計地讓我來到不周山，是為了讓我找回身世秘密。

 

隻是祝端，找回身世秘密又能怎樣呢？三萬年，足夠滄海桑田。

 

上古神規定，任職天帝者，在位期間不得超過九萬年，而現任天帝，也就是祝端的父君，恰恰就差三萬年任期結束。

 

想到這，我突然記起那日，天後強迫我喝下春情露，而祝端也一步步將錯就錯，我倆真正交合後，祝端對我的坦誠剖白。

 

她告訴我，天帝作為她的父親，卻想將她扼S。

 

我自然是不信的。

 

隻是祝端之後說的話卻由不得我不相信。

 

回憶湧上心頭，我閉上眼睛，原地打坐，在不周山的日日夜夜，和祝端有關的回憶都歷歷在目，難以釋懷。

 

祝端見我不信，輕笑一聲：「是吧，你看，誰能相信天帝背地裡是個陰險狡詐之徒呢？」

 

她支起身子，面對我，修長的手指把玩著我的發尾，嘆了一口氣，娓娓道來：「帝女出世，龍舞鳳鳴，神跡現世，天命昭然。

 

「小九，你有沒有聽說過，我降世那日的天象？」

 

我是聽說過的，傳聞帝女祝端出生那天，龍鳳長久盤旋於九重天外天。

 

天帝修行了九千萬年，經歷八十一重天劫，才昭顯的金色天跡，在祝端出生那日便出現在她的額頭。

 

「群神見了我額頭上的天跡，震驚訝然，面面相覷，頃刻間又轉換情緒，祝賀我父君。而我的父君，在那一刻，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眉頭緊鎖，他抱住我的手微微顫抖。我母後說，那一刻，她是真切地感受到，父君他想S了我。」

 

「母後連忙撲過來把我抱在懷裡，父君一瞬間恢復神智，目光還是晦暗的，但唇角慢慢向上勾起，轉換笑臉和眾神互相道賀。

 

「我二姐祝嶼，那時候還小，她一開始是很喜歡我的，每天都來我的青陽宮看我，跟我一起玩，帶給我很多好吃的，給我講三界間的故事，可是有一天，她忽然就不來了，我等了很久很久。

 

「她都沒有來，直到有一次她的誕辰日，父君一大早來了我這裡，陪我習字作畫，那天快結束的時候，祝嶼衣衫破爛地出現在青陽宮，質問父君，為何不去蒼篁山救她，父君並不理她，隻是攜著我的手作畫：『來，端兒，這裡再勾一筆，這樣就有畫龍點睛之妙了對不對？』

 

「從那以後祝嶼視我如仇敵，我喜歡的她都要奪走，得不到就毀掉。

 

「就像你，小九。

 

「其實是因為我，你才會被那幾個小仙傷得那麼重。」

 

剎那間，我想起老樹的話：「有一次妖王那幾個得力幹將在外作孽時把天帝的二女兒給擄來獻給了妖王，妖宮的大門關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天帝的二女兒被放了出來，衣衫不整，她回到天上，本來眾妖都以為終於要和天界開戰了，很興奮，沒想到什麼事都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