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臉不認識我的樣子,打著官腔問我:「你是九尾狐族的嗎?」
她的聲音如珠落玉盤。
「是,是的。」我小聲嗫嚅。
耳邊傳來其他坐騎的嗤笑聲,她隻看了那些妖獸一眼,那些妖獸就收斂了。
「神族與妖族開戰前,吾曾喬裝混入妖族內部,因著某些事,意外得到了一條狐尾。」她頓了頓,一雙清冷的眼睛冷冷地打量我。
嘖,這是什麼路數?因為我送你一隻狐尾,你就要騎我?
我自以為小心翼翼地藏起了自己僅剩的七條狐尾,縮了縮身子,你裝我也裝唄。
我剛想說「不是」,她卻輕笑一聲,轉身拜向天帝:「父君,兒臣選這隻最漂亮的九尾狐做坐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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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坐騎們一片哗然,天帝也皺起眉頭:「這隻小狐狸法力最弱,並不能保護你。」
我:「?」
降獸不配發聲唄。
祝端回道:「回父君,兒臣足夠強大,世上並無能護佑兒臣的坐騎。」
天帝哈哈大笑:「不愧為我最優秀的女兒!隻可惜……」天帝目露惋惜。
可惜什麼?
祝端並不回應,而是似笑非笑,衝我伸出手來:「來吧,小狐狸,跟我回家。」
我哪有家?
我那個名義上的家不是被您親手毀了嗎?
但毀得好。
6
後來我才知道天帝口中的可惜是可惜什麼。
蒼篁山一戰,祝端的傷非常重,整個天界的天醫全力救治,祝端還是留下了後遺症,不宜勞累,動輒咳血。
眾神私下都傳她可能無緣於繼位了。
但這與我無關。
我隻是一隻可憐的降獸。
降獸在上界的生活並不好過。
有些神仙們表面普度眾生,背地卻作惡多端。
對我們這些戰敗的降獸們更是毫不憐惜。
坐騎嘛,玩壞了,換一個就是。
那些虛偽的神仙們沒有哪個會把小小坐騎的性命放在眼裡。
我不知祝端是否也是這樣虛偽的神仙,雖那日是被她主動要來做她的坐騎,但我還一次都未載過她。
她出行時並不帶坐騎。
對待我也沒有任何特殊,來到青陽宮已有一段日子,我幾乎見不到她。
隻是我的新衣裙每月不斷,寢殿的桌子上時常會出現新奇的小玩意,珠寶玉石,瓜果零食。
大抵青陽宮裡的小坐騎都是與有榮焉的吧。
其實我很感謝她,是她將我討了來,才讓我過上現在這樣平靜安定的生活。
甚至有點放松和快樂。
我終於不必再日日挨打了。
但是話說早了。
祝端青陽宮裡的花日日都要用瑤池水來澆,那日我照例用琉璃瓶裝了水,往回走的路上,卻碰上了一群小仙君。
幾個小仙君們拿我鬥法,攀比著誰新得的法器更厲害,一道又一道的法器打在我身上。
「看來還是我的法器更厲害呢!小畜生瞧著快S了。」
「這可是小殿下的坐騎,會不會太過分了?」
「怕什麼?不過是隻妖族的卑賤畜生,你們看,真是個狐狸精,雖然是個殘廢,臉生得倒是很漂亮,不如我向殿下求來做個禁脔吧!」
他們哈哈大笑。
我躺在地上七竅流血,奄奄一息,身上好疼啊,哪裡都疼。
好像回到了被其他妖族欺凌的時候,絕望的,麻木的。
神仙竟也這般惡心。
7
血淚模糊雙眼,我看到她的身影盈盈而來。
「本君的坐騎,竟是爾等能欺侮的?」
我感受到身體被抱起來了。
「殿下,我無事……」
我氣若遊絲,聲若細蚊。
她並未回應,而是對侍從下令,聲音冷冽:「將他們都扔進誅仙臺吧。」
她抱我離開,身後是那群小仙君的哭喊聲。
我從未被保護過,不知該作何反應。
或許我該說:殿下不必如此,坐騎的命,本就微賤。
我該說:殿下今日把他們扔進誅仙臺,來日那群老神仙就會對神君口誅筆伐。
我該說:殿下,我的血染髒了你的衣裙。
可我剛開口,祝端便對我用了噤聲術。
「小九不必擔心,我應付得來。」
祝端把我帶回青陽宮,小心翼翼地把我安置在榻上,叫她的隨身天醫無身老君為我診治,而她轉身離開。
後來才知原來那幾個小仙君是天帝與帝妃生的二女兒祝嶼的手下仙使。
是的,就是老樹口中的那個「二女兒」,也是若與口中的「二殿下」。
我不知祝嶼為什麼對祝端有那麼大的惡意,得此落井下石的機會馬上就跑到天帝身邊,嬌滴滴淚盈盈地啜泣:「父君,我自小便不如端兒優秀,端兒從來都是霸道慣了的,我這個做姐姐的哪回不是讓著她,在她面前低聲下氣的?可是她這次未免太折煞我這個姐姐的面子了……
「我那幾個仙使不過是與那個七條尾巴的狐妖坐騎切磋了幾個來回法術,竟落得誅S的下場,端兒這次真的太過跋扈,父君,您要為嶼兒做主啊,這次不要再偏向端兒了,嶼兒也是父君的女兒啊!」
天帝罰祝端在柏鶴宮禁閉三年,不得有仙君探視照料。
這些都是若言告訴我的,若言就是當日在蒼篁山陪在祝端身邊的那位美麗的神女。
她和若與一起從小侍奉祝端,隻是後來若與背叛了祝端。
身體徹底恢復後,我偷偷溜進宮殿,見祝端正站在桌前習字。
東海夜明珠散發出柔和的光輝,映在她的臉上,她眉眼清冷,眸若星河。
抬頭望見我,唇角一勾,一身矜貴傲氣中竟流露出來三分肆意。
怦然心動,一瞬間,我的心裡好像落滿了銀河。
我偷偷藏在宮殿裡陪著祝端,她關禁閉的三年,是我狐生最幸福的三年。
8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
這是祝端教我的第一句詩,那時她看向柏鶴宮院裡的星辰樹,目光裡是我看不懂的鬱色。
她目光轉向我:「小九,你知道不周山嗎?」
「不周山?世人皆傳不周山是人界唯一能達到天界的途徑。」
她又問我:「你知道為什麼不周山有這個傳說嗎?」
我不知,不周山離我太遙遠了。
不過,我突然想起來,老樹好像提過一嘴不周山,因何而提起來著?我想了又想,完全不記得了。
祝端還在看著我,等我的回答。
我斟酌道:「是因為不周山終年寒冷,常年飄雪,氣候惡劣,非凡夫俗子人力所能及,便能篩掉那些非誠心誠意祈求的人。如若神仙有求必應的話,世道怕是會大亂。」
祝端搖搖頭:「人間廟宇無數,皆能供世人求神拜佛,如此,當年創世神風裡希娘娘為何要獨獨留這樣一條通道呢?」
我搖搖頭:「如此看來,不周山定是擁有別的秘密了。」「上古神族曾經生活在昆侖丘,今昆侖丘已經滄海桑田,但上界史籍裡記載不周山就是昆侖丘舊址。小九,普通狐族需要修煉才能成九尾,可你本就是九尾狐族,生下來卻是八尾,更為奇怪的是,隻有你的狐尾能隱藏神族氣息,但你明顯靈力低微。我曾去地府裡查過你的前世,一無所獲。小九,你的尾巴的秘密,也許就在不周山。
「換句話說,我猜,上古神族隱居於不周山,而你,和上古神族有關。」
我想起來了,老樹也說過,若有一天我能離開蒼篁山,一定要去不周山看一看。
9
我就這樣一日日地陪伴祝端,添茶送水,照顧她的起居,偷嫦娥仙子新研發的零食糕點給祝端帶去,她對這些一概默默收下,雖然面對我偷來的食物有時也無力扶額。
她曾想好好教育我仁義道德,每當這時,我就會變成人身跪在地上,可憐兮兮地看著她,最好再灑幾滴眼淚,她就會無可奈何。
那些妖族欺凌我時最喜歡讓我跪成這樣,我不懂為何,但是有次無心插柳,我服侍她習字時不小心把墨汁灑到她的衣袍上,下意識地跪在地上望著她求原諒,淚水頃刻間充滿眼眶,她本平靜的眼神看向我時變得暗流湧動,我在這樣的眼神下心卻怦怦直跳,她開口,嗓音晦澀:「你喜歡跪著嗎?」
「啊?」我呆在原地。
她卻轉過身去,擺擺手:「無事,你下去吧。」
「殿下把衣服脫下來吧。」
「什麼?」她面上帶著不可置信,耳朵慢慢地紅了。
「小九為你洗衣服啊。」難道跪一下,衣服都不用洗了?
祝端的表情五彩斑斓,帶著點尷尬,又好像有點失望。
那件事最後以祝端決定自己洗衣服而告終。
但我卻學會了在祝端面前逃避不想做的事情的辦法。
真真是,屢試不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