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再後來，她忽然摟著玉吟喊玉卿，問她功課怎麼樣，又去哪兒偷玩了？還說她要是再不聽話，就把林家那小子趕出去……

 

「她笑得很是高興，說江南新進貢的雲錦甚好，要拿去給玉卿做衣服，又問南海的珍珠是不是到了，要留下來給玉卿作嫁妝。

 

「她笑，我們也笑，可我們都知道，她瘋了。

 

「瘋了也好，瘋了也好……什麼都忘了，就不痛苦了。」

 

皇後又是一聲嘆息。

「母後時而清醒時而瘋，清醒的時候總是掙扎著下床，跪在神像前求菩薩保佑，抓著皇上的手問他什麼時候接玉卿回來。

 

「瘋的時候，她思緒似乎停在了開戰前的那年……

 

「她不記得懷北、思北和憶北，不記得那場戰役，包括後面先帝走了，她也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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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記憶裡，她有時是皇後有時是太後，皇上也經常又變回太子……」

 

房間裡安安靜靜，皇後似乎在低頭抹淚，而我依舊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皇上也想處理蕭玉吟，可他又不知道母後記憶裡的玉卿到底是誰，不知道母後等下問他要的玉卿到底是哪一個……

 

「所以皇上把其他人都處理了，褫奪封號，貶為庶人，杖責五十，流放三千裡……卻獨獨留下了她……

 

「我知道你肯定覺得這樣的處罰太輕了，可就算是皇帝，也得遵循禮法，流放，已經是能做到的最嚴厲的了。」

 

我依舊沒有回答，娘親也告訴我父王那種做法是不對的，就算是皇帝也該遵守禮法。

 

可我就是覺得委屈。

 

上天為什麼這麼不公平？欺負娘親的父王是個瘋子，而替娘親做主的皇上卻是個墨守成規的人？

 

49

 

我依舊躲在屋子裡養病。

 

蕭望北也時常來看我，可我不想理他，隻是安安靜靜地躺著。

 

這期間，我一直沒見過皇上，直到很久很久之後的有一天，他帶著太後又來了。

 

「南歸啊！」

 

我不知道太後說想見我多少次，皇後跟我說過，蕭望北也跟我說過，那些皇子公主通通來跟我說過。

 

可我都不想理。

 

從上次事件後，我連太後也不想見了。

 

我側過身，又往裡邊挪了挪。

 

「我知道你不願意見我。」

 

太後的聲音微微發顫，她似乎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玉卿。」

 

……

 

她絮絮叨叨又說了很久，我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她了，沒過多久，她就S了。

 

皇上皇後也曾問過我，要不要去送葬。

 

我依舊扭過頭去，學著娘親的樣子躲進被窩裡置之不理。

 

50

 

過了一年又一年，我的病漸漸好了。

 

我變得沉默不語，因為這世界上我唯一在乎的人已經不在了。

 

皇後經常帶著公主們過來找我，也時常逗我。

 

她笑著對我說，我看上哪個皇子，皇位就是誰的。

 

公主也跟著說，說皇上偏心，明明她們才是皇上的親閨女，皇上卻獨獨最寵我。

 

或許是最寵我吧？換其他人幹這些事，大概早S了。

 

我沒有吭聲，隻是低著頭，繼續繡著花。

 

我知道她們隻是想逗我開心，也知道她們是真心想我留下。

 

我也知道，皇上是真的疼愛娘親，不然也不會在短短幾年的時間裡，一下白了頭。

 

或許他也疼我，我知道他經常站在樓上看我，也知道他總會有意無意走到我所在的宮殿外。

 

可我真的不想留在這宮裡，真的不想……

 

十七歲的那年，我叫來了蒼雲。

 

「父王讓你聽我的對嗎？」

 

「是。」

 

「那你帶我走。」

 

「是。」

 

其實我也不愛蒼雲，隻是相比於這冷清的皇宮，我對他好歹沒那麼多的怨恨。

 

至於林遠……他確實什麼都沒做過，可他畢竟是大俞的將軍，不可能為了我拋下一切，也不可能在皇帝面前護著我。

 

蒼雲帶我離開的那晚，我在宮門外遇見了蕭望北。

 

他平靜地看著我，我明白，沒人暗中協助，我也沒法這麼順利地離開。

 

「南歸，你真的要走嗎？」

 

他的眼角似乎也掛著淚。

 

他至今未娶，我明白那意味著什麼。

 

但我還是點了點頭。

 

蕭望北啞然一笑。

 

「南歸，真的很對不起。

 

「我當時也不知道蕭玉吟她在……父……他也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對不起，我們真沒想到。」

 

……

 

在離開京城後，我又遇到了林遠。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知曉我的蹤跡的，但他居然追出了三百裡。

 

他蹙眉看著我，眼眶泛紅，但沒有說什麼挽留的話，隻是扔給我一個玉牌。

 

「我現在也是正兒八經的從三品武將了，以後要是誰欺負你，你可以找我，我不告訴皇上他們。」

 

……

 

到最後，隻剩下了我和蒼雲。

 

我看著這遼闊的天際，那麼美，那麼寬闊，卻沒有什麼地方是我的家。

 

番外 1

 

蒼雲

 

1

 

在我剛進王府的時候，我就見過王妃。

 

她當時剛生了孩子，羸弱不堪，總是一個人窩在床上。

 

她不喜歡小郡主，可小郡主總是咯咯咯地對著所有人笑，她身邊的侍女也總是把她抱給她。

 

慢慢地，她也開始對著小郡主笑了。

 

「這裡是內院，誰讓你進來的？」

 

滄瀾隊長的話音未落，皮鞭便打在了我的身上。

 

他還想再說什麼，卻又被王妃打斷：

 

「誰在外面？」

 

「王妃。」

 

王妃看了我一眼，慘白的臉頰尤為精致，宛若天仙。

 

最後也是她救了我，王爺不許我們進內院，我不行，滄瀾隊長也不行。

 

王妃知道此事，直截了當地告訴他，要麼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要麼就一起去S。

 

當然，滄瀾隊長選的是前者。

 

2

 

我曾見過小郡主幾面。

 

她很愛王妃，但是她生活在這個地方，又沒人好好教，怕是成不了一個正常人。

 

我沒有開口說什麼，王爺的家事，我可管不了。

 

而且我也不知道正常人是該什麼樣，我也不算正常人。

 

王爺臨行前把我指給了她。

 

但他還給我下了兩道指令：

 

要我在大俞的軍隊接到王妃和小郡主後，立馬南下，趕在蕭玉宣回去前，去見安城公主和蕭玉吟。

 

他讓我告訴安城公主，小郡主是他最寵愛的女兒，他在她滿周歲時就給她求了封號，給了她堪比公主的封地，為了她赦免了十多個犯錯的侍女。

 

他讓我告訴蕭玉吟，把王妃在北燕經歷過的事通通告訴她，添油加醋地說，再把蕭玉宣為了接回王妃送來的信件都給她看。

 

至於另一件事。

 

王爺輕拍我的肩膀。

 

「若是王妃自己不願意S，你就替我送她上路。」

 

3

 

直到王妃S了的時候我長松一口氣。

 

我真的沒法對她下手，也不知道做了這件事後要怎麼去面對小郡主。

 

好在最後……可我依舊不高興，心裡一片空落落的。

 

我猜大俞的皇帝也知道這一切，他看我的眼神，一直都帶著恨。

 

隻是他也知道，人活著總歸需要一個念想。

 

王妃的念想是小郡主，小郡主的念想……我不是她的念想，但或許算是她最後的退路。

 

我看著在山洞裡面熟睡的小郡主，心裡是說不出的滋味。

 

王爺可真是老謀深算，不僅在S後攪亂了整個大俞，還處罰了遊走在背叛邊緣的我。

 

雖然我知道，他肯定不止讓我一個人幹了這些事。

 

雖然我時常安慰我自己，我隻是為了保命。

 

可是……

 

小郡主蜷縮在一塊，眼角依舊掛著淚。

 

她是因為怨才逃的。

 

可她最應該恨的人是我。

 

番外 2

 

蕭玉宣

 

1

 

母後依舊會把蕭玉吟當成玉卿，又在回過神來後，對著她又打又罵，直至哭暈過去。

 

她說她對不起玉卿，怎麼能把玉吟當成她呢？

 

而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想起南歸。

 

「她不願意見我對嗎？不願意見我就對了。」

 

她總是想要去見南歸，即便走幾步都走不了，卻還是顫顫巍巍地去，站在窗外看著她。

 

明明她什麼都看不見，明明南歸也隻是躺著一動不動，可她總說她能感覺到南歸，讓我無論如何都要照顧好她。

 

「哀家又夢到玉卿了，她瘦得跟什麼似的……」

 

我不知道母後夢中的玉卿是什麼樣子，在她的記憶裡，玉卿應該是活潑的，是健康的，總之不該是那副皮包骨的模樣。

 

或許，是玉卿真的來看她了。

 

玉卿也曾來看過我，可她隻是站在那裡，靜靜地站著，什麼也不說。

 

直到那天……

 

「皇兄……

 

「南歸給你添麻煩了……」

 

她靜靜地看著我，臉上掛著淚。

 

我隱隱覺得，那或許是我最後一次見她了。

 

「玉卿……」

 

「如果她想走，就讓她走吧！」

 

窗外一聲雞鳴，玉卿徹底消失在我眼前。

 

從那之後，我再也沒見過她了。

 

2

 

送蕭玉吟上路的時候，我又想起了寧王S的時候說過的話。

 

他的身體被刺了個對穿，可他還是盯著我的眼，笑得我背後一顫。

 

「你會成為和我一樣的人的，一定會的。」

 

「皇兄，這件事都是玉吟的錯，千刀萬剐，玉吟都認。」

 

蕭玉吟跪在我的腳邊，她哭得悲切，我心中卻沒有半點疼惜和難受。

 

甚至……我想我是在盼著她S。

 

「可他們都沒錯啊！他們是你的親外甥啊！你以前還抱過他們的……

 

「皇兄，你看，睿睿又長高了，還有婉兒，都出落成一個大姑娘了，過些日子就該定親了，你還答應我的，會給她選個好人家……」

 

她絮絮叨叨地拉過自己的所有孩子，我沒有理會，隻是看了身邊的大太監一眼。

 

「太後懿旨，要公主及子女殉葬。

 

「皇上這麼孝順，怎麼好違背太後的旨意？」

 

我看著一杯杯水銀被灌進了他們的身體裡，看著他們無助地抽搐、扭動。

 

不知道怎麼的，我心裡竟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情緒，興許是，快樂？一種復仇後的暢快。

 

我的腦海裡又浮現出了寧王的臉。

 

「你會成為和我一樣的人的，一定會的。」

 

3

 

母後和玉卿都很愛我。

 

母後到S都怕我背上罵名，撐著病體留下懿旨，替我扛下了殘害手足的罪名。

 

玉卿到S都還念著我，叮囑南歸不要怨我，又要我要好好的，不要想她。

 

我也很愛她們，可是我是個廢物。

 

我本想保全她們，想要母後安享晚年，想要玉卿在大俞平安常樂。

 

可最後玉卿含恨而S，母後也鬱鬱而終。

 

南歸說得沒錯。

 

要是當初去北燕的是我就好了。

 

一切因我而起，也該由我結束。

 

4

 

「走了是吧？」

 

望北回來的時候，一臉落寞。

 

他小的時候就愛念著玉卿，念著他的咕咕姐姐。

 

他說他喜歡咕咕姐姐，以後也要找她那樣的妻子，或者娶她的孩子。

 

我們都以為他是童言無忌，隻是每次回想起玉卿，就忍不住抹淚。

 

他似乎也看透了一切，一直追問咕咕姐姐在哪兒。

 

……

 

後來他大了，清姿才告訴他玉卿的事。

 

我以為他徹底忘了玉卿，最起碼忘了想找玉卿那樣的皇子妃的事。

 

可後來……

 

我是沒看出來，南歸和玉卿除了外貌還有什麼地方像的，可他總是願意陪著南歸，即便他事再多也想去看看。

 

我也曾經以為，他們會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