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娘親是戰敗後被送出去和親的公主。

 

她等了十五年，才等到她的皇兄接她回家。

 

而現在，她不在了。隻留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在故國的皇宮裡。

 

隻有皇後和公主常來看我。

 

皇後逗我：「你看上哪個皇子，皇位就是誰的。」

 

公主笑我：「皇上偏心，明明我們才是皇上的親女兒，但加起來都比不過你這個外甥女。」

 

我知道她們隻是想逗我開心，也知道她們是真心想我留下。

 

可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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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明白，她們是替我那皇帝舅舅來的。

 

害S我娘親的人，我原諒不了。

 

1

 

我娘是大俞朝的公主，母親是皇後、哥哥是太子的公主。

 

也是北燕戰勝大俞後，被送來和親的公主。

 

他們都說，父王並不愛娘親，說她不過是父王的玩物。

 

「如果王爺真喜歡屋子裡那位，怎麼會舍得這麼折騰？那叫聲可真是……都快趕上雲月樓的姑娘了。」

 

說罷，他們便哄笑成一團。

 

我很想問問他們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也想知道雲月樓是什麼地方，可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於是，我想到了回去問娘親。

 

娘親平日裡不出門，總是窩在屋子裡繡著花。

 

她繡完一幅又一幅，然後又無一例外地，在繡完最後一針後拿剪子剪碎。

 

我站在門口看著她拿起繡繃，放在陽光下看了又看，然後拿起剪刀狠狠地插了進去。

 

一刀，兩刀。

 

她一邊插，一邊笑，笑著笑著又哭了。

 

我從未見過她這樣的神情，以往她剪繡花，都是靜悄悄地剪，大不了再放進盆子裡拿火燒了。

 

「公主……」

 

她的反常也引來了其他人的注意。

 

侍女們匆匆跑了進來，這些大都是她從大俞帶來的人。

 

「哪有下人議論主子的？你們也太過分了些！」

 

為首的那個侍女叫玉斛，也是平日裡最護著我和娘親的。

 

她一邊指揮著其他侍女攔住娘親，一邊跟外面那些王府裡的下人對峙。

 

「什麼公主？呵，有本事回你的大俞去啊！」

 

「不過是一個喪門星罷了，要不是你嫁過來，我們王爺至於如此嗎？」

 

為首那人是個嬤嬤，笑得格外張狂。

 

這下我算是明白了，衝上去，抓住她的手腕就咬了一口。

 

2

 

父王回來的時候，我正老老實實跪在地上。

 

那還是我第一次主動找他。

 

他有些吃驚地看著我，微微蹙眉，最後還是蹲下問我怎麼回事。

 

「是小郡主自己要跪著的，與我們不相幹啊！」

 

府裡一個側妃開口說道。

 

我不認得她是誰，娘親在府裡誰也不見，也鮮少出自己的院子。

 

至於那些側妃侍妾對娘親的態度，那都一個樣，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讓你說話了嗎？」

 

父王冷冷地說道，不知道為什麼，我也覺得渾身一震。

 

「滄瀾，掌嘴。」

 

我看著一個黑影翻身下了梁，對著那個側妃就是一巴掌。

 

然後是兩巴掌，三巴掌……我就這樣哆哆嗦嗦地在巴掌聲中回了父王的話。

 

「院子裡的嬤嬤說母妃壞話……」

 

她以前從不讓我叫她母妃，她說就讓我叫她娘親或者阿娘。

 

可在父王這裡，我必須又是另一番稱呼，不然輕則罵我一頓，重則挨打。

 

而每一次，最終的結果都是我在院子裡聽著娘親的哭喊哀號結束的。

 

「說什麼？」

 

父王的眼神陰冷下去。

 

我把之前那些嬤嬤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

 

父王的眼神更加陰鸷，最終他笑著起身，將我抱起。

 

「告訴父王，都有哪些人說了你母妃的壞話？」

 

他抱著我走進了娘親的院子，剛剛還叫囂著罵娘親的下人頓時跪倒在地。

 

「王爺饒命……」

 

父王沒有理會，隻是靜靜地看著我的眼睛。

 

「都有哪些？」

 

他把我放了下來，讓我一個個指給他看。

 

「好。」

 

父王輕笑著，吩咐一直照顧我的嬤嬤和玉斛姑姑將我帶出去，把我送去偏房暫住。

 

「父王，我想留下來陪母妃。」

 

我站在他身後小聲說道。

 

父王回過頭來，又對著我笑了笑。

 

「沒事，父王會照顧好母妃的，一定會。」

 

那種笑，跟嬤嬤們說起娘親往事的笑一樣。

 

我明白我又闖禍了。

 

3

 

那些嚼舌根的下人都沒了蹤跡。

 

有人說他們被父王喂了狗，也有人說他們被父王以各種手段折磨致S……

 

總歸都說他們S了的，而我也確實沒再見過他們，不知道他們下場如何。

 

我隻知道，連續好多天，父王都宿在娘親那裡，但這些日子裡，再沒了之前那些哭叫。

 

甚至某天夜裡，我還聽到了父王的咒罵聲和摔東西的聲音。

 

我聽不清他罵了什麼，但從那天晚上回去後，他便很長時間再沒來過。

 

而娘親依舊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繡著花。

 

我在門口站了半晌，她才看見我。

 

「南歸？」

 

她低聲開口，衝我笑了笑，伸手招呼我過去。

 

「南歸……」

 

娘親靜靜地看著我，微微笑了笑。

 

後面想起這件事的時候我總會想，她到底是在看我還是透過我在看別的什麼？

 

「娘親……」

 

「你多大了？」

 

她輕聲開口，伸手撫摸我的臉頰。

 

「六歲多了……」

 

娘親嘆息一聲。

 

「是該讀書了。」

 

娘親說完又低下頭繡了幾針，但似乎是覺得沒繡好，突然便發瘋似的撕扯繡布，就算被針刺破了手指也不停。

 

我就這樣愣愣地看著，剛準備喊人，卻又見她伸手把繡繃扔出去好遠。

 

「娘親……」

 

我驚呼一聲。

 

「不關你的事。」

 

娘親笑著看著我，眼角流出一行清淚。

 

我不明白，為什麼她會這樣又哭又笑。

 

「娘親……」

 

娘親伸手捧起我的臉，親吻我的額頭。

 

「抱歉，是娘親讓你受苦了，比不得別的姐妹……

 

「放心，娘親會讓你讀書的。

 

「一定會的。」

 

4

 

那一天，娘親摟著我聊了許多往事。

 

她說起她的往事，說起了在南邊的故土。

 

她說那是一個四季分明的地方，不同的時節，御花園裡開著不一樣的花。

 

她說大俞的女兒大都是不讀書的，但是她母後和皇兄疼她，會背著父皇教她讀書。

 

她給我說起了許多事，說她小時候纏著皇兄去撈魚，抓起一條塞進了她皇兄的領子裡。

 

後面皇兄要來打她，她一個腳滑摔進了池子裡磕破了皮，被她母後看見，母後怪她皇兄帶壞了她，拿起竹條狠抽。

 

她還說她的皇兄會帶她去放風箏，風箏飛得高高的，掛在了樹上，下不來。

 

她就一直哭，一直哭，她一哭她皇兄也跟著難受，卻又被嬤嬤看著不能去撿，隻能拿竹竿打，結果一不小心捅壞了，皇兄賠了她十幾個她都沒理他。

 

……

 

說著說著，她突然就哭了。

 

她說她想她皇兄了，也想她皇嫂。

 

她的皇兄最是疼她，即便她無數次害得他挨打挨罵，他還是會護著她，甚至偷偷帶她微服出宮，最後兩個人一起在鳳儀宮外面罰跪。

 

她的皇嫂是舅舅家的表姐，自幼養在宮裡，跟皇兄青梅竹馬，在打雷的時候會翻窗進去抱著她睡，對她來說比親姐姐還親。

 

「那外祖母呢？」

 

我小聲問道，也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就有了好奇心。

 

娘親隻是愣愣地看著我，最後又是一聲嘆息。

 

「母後在我離開後不久就搬離了鳳儀宮，整日跪在佛堂前替我祈禱……

 

「除此之外，她便是一直哭，一直哭，生生哭瞎了眼。」

 

娘親摟著我的手突然捏緊，聲音哽咽。

 

她抬頭看向窗外，又突然笑了笑。

 

「或許看不見了才好……

 

「要是她看見我現在這樣，隻怕是會更傷心吧？」

 

娘親低頭看了看我，又繼續看著窗外。

 

我不知道她在看什麼，那分明不是她故國的方向。

 

院子的南向，是一堵牆。

 

5

 

我不知道娘親是怎麼說服父王的，但最終父王還是叫了宮裡的女官來教我。

 

她對我的態度極其冷淡，對待我的功課也極其嚴厲，稍有不滿，我就難免挨打。

 

而娘親永遠都隻是在那裡看著。

 

在女官走後，她偶爾也會想起替我上藥，看著我手上的傷流淚。

 

「南歸，你不要怨娘親。」

 

娘親輕聲說道，她拿著藥膏的手很輕很輕。

 

「娘親這輩子就這樣了，可你不一樣。

 

「你是寧王的嫡幼女，你還有機會的。」

 

她抬頭看著我，伸手撫摸我的臉頰。

 

「南歸，你要好好的，無論是在哪兒，都要好好的。」

 

我隻是靜靜地看著娘親，心裡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娘親，南歸會認真學習的……

 

「但是娘親，你也要一直陪著南歸。」

 

娘親愣了一下。

 

她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手臂垂了下去，過了許久都沒有開口。

 

「公主……」

 

玉斛姑姑輕聲說道，她看娘親的眼神滿是擔憂。

 

「公主，現在時候不早……」

 

我不明白玉斛姑姑想到了什麼，但娘親現在的表現讓我感到可怕。

 

「娘親，你一定會陪著南歸的對不對？」

 

我的聲音微微發顫，伸手握住娘親的手，生怕一松手娘親就會跑。

 

「娘親，南歸隻有你了。」

 

娘親的睫毛動了動。

 

但還沒等她開口，門口便傳來了異樣的聲響。

 

父王拍著手從外面走了進來。

 

6

 

「好，好……

 

「本王竟不知道，你們如此母女情深。」

 

娘親一把將我摟進懷裡，抱著我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父王……」

 

我下意識地從娘親懷裡掙脫開來，想要擋在娘親面前，卻又不知道開口說些什麼。

 

娘親一向是不喜歡父王的，我不能開口說是因為父王不來院子……

 

可我還能說什麼呢？

 

「王爺……」

 

玉斛姑姑擋在我和娘親身前，她話還沒說完，就被父王一把推開。

 

瘦瘦高高，能夠輕輕松松抱起我的玉斛姑姑就這樣摔出去好遠，撞在桌子上，哐當一聲。

 

就那麼一瞬間，我對父王的力量有了確切的認識。

 

我嚇得哆嗦了一下。

 

「南歸別怕，父王怎麼會傷害你母妃呢？」

 

他笑著蹲在我面前，剛想伸手撫摸我的臉頰，卻被娘親伸手打掉。

 

「你幹什麼？」

 

娘親站起身，將我擋在身後。

 

「她是本王的女兒，本王還不能碰了？」

 

父王笑著站起身，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什麼，可他的笑是那麼令人恐懼。

 

隨即，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南歸，想不想要你母妃給你生……」

 

「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