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當初把我拋棄在大門口的人，是你啊！

7

 

你們為學習做過最卑微的事情是什麼？

 

向媽媽下跪，號啕大哭地請求她讓我繼續上學。

 

那天放學後，我作業還沒來得做，媽媽破天荒地喊我吃飯。

 

餐桌上的飯菜很豐盛，我身邊多了一個胖子，他穿著不合體的西服，頭頂微禿，油膩又猥瑣的目光上下打量我。

 

餐桌上心照不宣的氛圍讓我坐立難安，我埋頭吃飯，耳朵裡聽到爸媽對這人親熱的恭維。

 

胖子吃完了，媽媽沒頭沒腦地問他：「怎麼樣？」

 

胖子的目光黏在我身上：「不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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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喜笑顏開地把他送出門，轉過頭就對我說：「反正你學習也不好，你這學期上完就嫁人吧！」

 

我臉色蒼白地僵住，整個人如墜冰窟。

 

她對爸爸說：「她還是個處，年紀又小很值錢，那家願意出八萬塊彩禮。」

 

我慌得快哭出來了，媽媽眼裡閃爍著惡毒的笑意，笑吟吟地對我說：「你要爭氣生個兒子，生個兒子他就跟你領結婚證。」

 

那個養豬場的胖子，前一個老婆剛生了女兒，被掃地出門了。

 

冬天的野草是沒有資格挺直脊背的。

 

我向她跪了下來，號啕大哭地求她：「媽，媽！我求求你，你讓我上學吧！我不想嫁人！」

 

我深知我想從泥潭掙脫出來，唯一的機會隻有學習。

 

媽媽居高臨下地俯視我，眼裡隱隱有點快意。

 

此時的我並不明白她眼神的含義，後來隨著年歲和閱歷漸長，在噩夢裡都會反復夢見這個眼神。

 

許多年後，某一刻我靈光乍現，終於明白，她的眼神是掌握我人生的快意。

 

她隨意一個決定，就能把我的人生推向深淵。

 

可能是我哭得太可憐了，一直沒說話的姐姐神色有些動容，她對媽媽說：「我快實習了，春英的學費我來出，讓她去上學。」

 

8

 

初三下學期，我的成績高歌猛進，媽媽漸漸不能拿我的成績嘲笑我了。

 

我考上了本市重點高中，唯一不好的，就是學費貴兩千塊。

 

爸爸坐在沙發上沉默地抽煙，我看著他不敢說話。

 

「你弟弟也馬上要上學了，他還要上補課班，家裡沒錢。一中如果能給你免費你就去。」

 

我緊張地握緊雙手，我並不出類拔萃，能優秀到一中給我減免學費，這個吊車尾的成績，還是我拼命考出來的。

 

姐姐打來了電話：「你考上了一中你就去，我這裡給你想想辦法，你別擔心。」

 

我強撐著安慰她：「不用姐，我就在三中上高中，同學都熟悉了不想換。」

 

高中統一住校，別的同學都不願意，唯有我特別開心。

 

我終於有一張踏踏實實的床，晚上睡覺也不用忍受穿堂風，早上想再眯一會，也不會有人罵我了。

 

每次回家，我拿了生活費就盡可能早回學校。

 

媽媽氣得破口大罵：「生你這個賤婊子有什麼用，回來也不說幫我多幹一點活！拿了錢就回學校！」

 

「我看我是養了個心裡沒媽的白養狼！當初就該直接把你掐S！省得你氣我！」

 

我有些困惑，明明她也不想在家裡看見我，弟弟都說了，隻要我一回家，媽媽就會變得很暴躁。

 

9

 

高二剛開學，爸爸尿血被媽媽發現了，最後在醫院確診了腎炎。

 

姐姐打來了電話：「小妹，下周的生活費你先跟同學借一借，等姐發了工資了，就給他們還。」

 

她微薄的工資不僅要負擔我們的學費生活費，再加上爸爸的醫藥費，已經再也擠不出一滴血了。

 

我懂事地說：「姐，你別擔心我，我還有錢。」

 

我努力用脆弱的自尊支撐起了滿滿的苦難。

 

心裡迷茫得不知道下一頓飯在哪裡。

 

10

 

你為活著做過最卑微的事情是什麼？

 

室友買了很多方便面，偶然發現有兩包過期了。她剛丟進垃圾桶，我就很坦然地問她：「你不要了可以送給我嗎？」

 

室友愕然地看著我：「啊？這過期了。」

 

我努力表現得很平靜，貧窮是隱藏不住的，畏畏縮縮隻會讓人更加瞧不起，坦坦蕩蕩地亮出來，反而不太會被人嘲笑。

 

「沒關系，可以讓我當兩天飯了，謝謝你。」

 

這次之後，我的櫃子經常出現很多面包餅幹方便面，每次我問室友是誰送的，她們全都否認了。

 

我就放在桌上不動，從來都不碰。

 

我恪守著那條線，我窮，但我不貪小便宜。

 

11

 

一個學生，沒有生活費怎麼生存？

 

我沒有想過去跟別人借錢，或者請求老師幫助。因為我苦難光靠短暫地借錢是解決不了的。

 

我選擇用奶奶教我的生存方式去謀生。

 

奶奶說過，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男人倒霉到下輩子。

 

周末的商場，遊戲廳，商業街附近，會有很多飲料瓶子，我就撿這些瓶子和紙殼去賣錢。

 

一天收獲好的時候能有六十多，不好的時候隻有三十多。

 

我從來不肯放棄，因為我堅信，苦難總有過去的一天，我一定能爬出泥潭。

 

12

 

我連續兩個周末沒有回家，媽媽在周五晚上打電話罵我：「沒給你生活費你就不回家幫忙是吧！」

 

「你這個賤種！跟你奶奶一模一樣！」

 

我忍無可忍地說：「你想罵我就罵，扯奶奶幹什麼，我要回去我怎麼賺生活費？你想看我餓S是吧！」

 

媽媽勃然大怒，汙言穢語地叫罵，我直接掛了電話。

 

你看，僅僅是每周幾十塊的收入，隻因為是自己賺的，我就有掛她電話的底氣。

 

為了維持生存，我在學校每天隻敢打一碗白飯，和一碗免費的湯。一天的支出不超過五塊。

 

因為不想引人注意，我總是最後一個去食堂。

 

這一天，我的飯桌前多擺了一份飯。

 

魚香肉絲的香氣是那麼誘人，旁邊的大雞腿也那麼鮮嫩多汁。

 

我咽下口水抬起頭，眼前站著一個幹淨帥氣的帥哥，他眯著眼對我笑：「多打了一份飯，能請你幫我吃掉嗎？」

 

13

 

他叫秦響，是學校出名的風雲人物。

 

他笑得幹淨清澈，對我點點飯盤，很希望我接受他的善意。

 

我不相信自己會有好運，能到校草無緣無故地青睞。對於一個長相普通，且十分貧窮的女生來說，面對莫名其妙的好意，我的第一反應是戒備。

 

我警惕地看著他，兩三口扒幹淨米飯，立即起身：「謝謝，不用了。」

 

我幾乎落荒而逃地跑出食堂。

 

秦響長得帥，又有錢，經常在學校裡打架惹事，還經常換女朋友。

 

我不想招惹他，也不想成為他花邊新聞中一個不起眼的名字。

 

我開始改變了去食堂的時間，但秦響總能找到我，課桌裡出現的酸奶蛋糕巧克力，上面都會有帶著關心的小紙條。

 

他還帶著兄弟們堵在我會經過的走廊，故意當著他們的面贊揚我堅強不屈的品質，多次說他就欣賞我這樣的。

 

他好感表達得赤誠熾烈，聽一兩句就讓人心裡輕飄飄的。

 

我看著眼前的紅燒肉飯，心裡其實有過動搖。

 

不如就從了他，至少能吃飽飯不是嗎？

 

我閉了閉眼，再睜開就很清醒地對他說：「能麻煩你找別人去玩嗎？我很窮，我爸爸腎炎需要很多醫藥費，我不像你家有錢，我連打白米飯的錢都是周末去撿垃圾賺的。」

 

可能從來沒有那個女孩子當著他的面，把最狼狽的一面剝給他看，秦響震驚，臉上有些沒掩飾住的鄙視。

 

我把飯推開，冷冷地看著他：「還是說你想當我男朋友，周末陪我撿垃圾」

 

秦響像被冒犯了，抬手就打翻了飯：「你以為誰看得上你！還陪你撿垃圾，惡心！」

 

我看著他的樣子，更加堅定，我做了正確的決定。

 

14

 

你知道飢餓是什麼滋味嗎？

 

胃裡就像有一把旺盛的火焰在燃燒，特別渴求能投入燃料。

 

我上課經常頭暈，看不清黑板，時常要憑意志力，和飢餓爭奪注意力。

 

秦響轉移了目標，他盯上了一個學習很好的女同學，把從前追求我的那套用來追求新女友。他經常在公眾場合說，他很欣賞女同學的學習態度，誇贊她的清純不妖，贊美她是最獨一無二的女孩。

 

女同學很快就淪陷了，成了同學們嘴上的頭條八卦。

 

媽媽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我拒絕別人的打飯，晚上特地打電話到宿舍罵我：「人家給你打飯你就吃啊！你個白痴！有免費的東西你不知道要！賤不賤！反正家裡是不會給你一分錢！」

 

我淡淡地問：「吃人嘴短，人家要跟我發生點什麼，我是應還是不應？」

 

媽媽啞口無言，冷笑地掛斷電話。

 

女同學的成績一落千丈，眼裡慢慢隻有秦響。她跟秦響一起翹課，一起在放學後的教室親吻。但她沒發覺到秦響眼裡的輕視，尤其在她將自己交付出去後，她在秦響眼裡徹底沒了價值。

 

秦響幹淨帥氣的外表下，藏著齷齪的目的。他隻是付出一些小恩小惠和甜言蜜語，然後從女同學身上得到了徵服和性。

 

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女同學忽然從學校消失了。有小道消息說她被父母強制押回家打胎，學業徹底中斷了。

 

秦響吃了一個留校察看，依舊留在學校，積極地尋找下一個目標。

 

我很慶幸自己的選擇，從此對早戀避如蛇蠍。

 

15

 

學習真的是一件反人性，需要強大的意志力的事情。

 

我並不聰明，即使拼盡全力，成績也隻是在班裡的上遊，年級排名一百開外。

 

我時常感到沮喪，又鼓勵自己再接再厲。

 

媽媽又給我打電話，這次她的口氣緩和了一些：「春英你別撐了，女孩子不用上學也能過得很好。你在學校裡沒吃沒喝不難受嗎？」

 

「上次那個朱老板，人家很深情，還願意等你上完高中。」

 

「你上學也沒什麼用，你看你姐也隻上了高中，出去一個月能賺一千八。你比你姐強，朱老板看上你。人家說了給你多加兩萬塊彩禮。你也不想你爸沒錢治病吧？」

 

你看，就算我一心上進，周圍都是想把我往下拉的人。

 

我對著電話說：「那你去嫁啊，你不是還能生嗎？你看你生過兒子，肯定還能給朱老板再生兩個兒子！你也不想你老公沒錢治病吧！」

 

我啪嗒一聲掛了電話，能想象到電話那端的媽媽是如何勃然大怒，順手拔了電話線，世界終於清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