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一年，我痛苦不堪。

在越陷越深的泥潭裡，寫下帶血的搖滾：

 

【他們朝我扔泥巴，我用泥巴種荷花。】

 

音源仍舊被舉報限流，歌曲還是無人來聽。

 

8

 

被封S的第四年。

 

林月拿下「年度最佳女歌手」。

 

演唱會從內地開到香港紅人館，場場爆滿。

 

福布斯評價她為內娛最具商業價值女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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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林月卻在風頭無兩時，宣布告別歌壇。

 

她說，她隻是來娛樂圈玩玩，如今拿下音樂大滿貫，她要回去兌現承諾，幫父母打理公司。

 

在最後一場萬人告別演唱會上，林月身穿 Pronovias 高定婚紗，坐在巨型月亮上，漂浮夜空。

 

她美若天仙，燦若明月。

 

「其實，我一直在等一個人，我想問問那位先生，今天你是否願意帶走你的新娘？」

 

氣氛被瞬間推向高潮。

 

巨屏分鏡，右邊是臺上滿眼期待的林月。左側是臺下專席裡，瞧不出任何情緒的秦宿。

 

最終，眾人見證了黑衣騎士走向公主的浪漫時刻。

 

尖叫聲幾乎掀翻穹頂。

 

這一場「牽走最美新娘」的落幕，為林月的音樂生涯畫上最完美的休止符。

 

粉絲將現場視頻發到網上，被全網盛贊為「史詩級完美謝幕」。

 

無數人見證了兩人的幸福。

 

我拼盡全力追逐的音樂，對林月而言，不過是她燦爛人生中，一時興起的體驗。

 

如今她體驗夠了，要回去繼承她的上億家產，要嫁給她夢寐以求的愛情。

 

在他們的幸福面前，我所有的怨恨與不甘，寫下的全部歌詞與曲譜，都顯得滑稽可笑，毫無意義。

 

我的人生，終究一敗塗地。

 

我，再也寫不出一首歌來。

 

9

 

被封S的第五年。

 

秦宿與林月舉辦了萬眾矚目的世紀婚禮。

 

林月特地把邀請函送到我家，我沒去。

 

我喝得酩酊大醉，癱倒在酒吧後巷。

 

黑透的夜，好像無論如何都看不到希望。

 

我的內心空空蕩蕩，感受不到絲毫難過，隻是覺得前所未有的迷茫。

 

翌日，晨光沿著街道揮灑在我身上，賣早點的東北大媽扔來一個大肉包子。

 

她在熱氣騰騰的煙火氣中忙活。

 

「麻溜起來吧，這麼大一姑娘擱這兒躺啥呢？你可別影響我生意啊！」

 

看著手裡的包子，我莫名想起那個在衛生間，捏著鼻子將我扶起來的女星。

 

她們明明隻是兩個陌生人，努力過著自己的日子，她們之間分明沒有一點聯系。

 

可這樣的她們，卻願意給我一絲善意。

 

我突然熱淚盈眶。

 

我曾直面過太多肆無忌憚的惡，我甚至一度因此厭惡整個世界與命運。

 

被封S的這幾年，我像個不知疲倦的瘋子，極度渴望成功，像顆頑固不化的石頭。

 

隻是因為我迫切想要成功，想向那些嘲諷與虧欠我的人證明。

 

我想要看到他們懺悔與痛苦的表情。

 

可我最終卻發現。

 

其實人家根本就不在意你。

 

即便如今我橫S接頭，也無人問津。

 

也許，這才是我真正崩潰的原因。

 

直到今天，當我透過煙火凝視陽光時，才感悟到生命存在的意義。

 

我撐起身。

 

一口口咬下包子，抽噎得像個孩子。

 

那些困擾我數年的人與事。

 

其實根本不配我浪費精力。

 

在人間煉獄裡滾了五年，壓在胸口的巨石，最終被一個包子的重量代替。

 

晨光熹微，穿透靈魂。

 

我再次提筆，入譜的不再是天上的皎皎明月，而是身邊千萬個渺小如星的瞬間。

 

我一首首上傳到林星個人作品。

 

網上傳播不出去，我便唱給每個路人聽。

 

我在酒吧找了份駐唱工作。

 

我將所到之處當作舞臺。

 

我把人生悲歡化作歌聲。

 

10

 

「小姐姐，你唱得真好呀，今天是我閨蜜生日，我想為她點一首《生日歌》。」

 

「謝謝你的飲料，也祝你閨蜜生日快樂。」我抱起吉他。

 

「林幸？你是林幸吧？」

 

我拿起話筒：「小心臺階！麻煩把我拍得漂亮點，謝謝，我現在叫林星。」

 

「你唱的歌叫什麼啊，好好聽！」

 

「叫《繁星》，你可以去 OO 音樂搜，演唱者林星。」我接過對方遞來的鮮花：「喜歡的話，可以幫我點個贊，已經快 200 個贊了哦。」

 

被封S的第五年，我在無盡的黑夜裡，一顆顆點亮屬於自己的小星星。

 

有人將我在酒吧駐唱的視頻發到網上。

 

【林幸酒吧駐唱，居然意外好聽。】

 

【+1，現場確實特驚豔。】

 

【樓上沒事吧？要不我把這姐的黑料發出來，給你洗洗豬腦？真是什麼都敢硬誇啊？】

 

【就是，人品不行直接一生黑！】

 

【哎，真不懂，她明明唱功那麼好，為什麼當初會害怕跟林月同臺，還下毒搞自己親姐？】

 

【很難理解麼？我們姐姐伯克利研究生畢業，實力是這種流量藝人能比的嗎？】

 

【別碰瓷我家寶，謝謝不約！】

 

有嘲諷，有舉報。

 

也有慕名而來的各路人。

 

11

 

「林星，你來下。」

 

三十來歲的老板穿著夏威夷花襯衫，站在二樓欄杆處，俯身叫我名字。

 

「這是你這段時間的工資加提成，我再多給你一萬，明天起你就不用來了。」

 

老板從B險箱拿出四沓錢，轉身直接扔桌上。

 

我一愣，瞬間了然。

 

「謝謝。」

 

我平靜地將錢塞進黑色背包：「都說你摳搜，沒想到還能多給我一萬。」

 

「林星。」老板按住我拿錢的手。

 

我生硬抽回：「老板，我賣藝不賣身的。」

 

對方臉色陰沉：「你不問我為什麼？」

 

「大概能猜到。」我輕松笑笑。

 

男人煩躁地從抽屜裡掏出一盒煙，叼起一根迅速給自己點燃。

 

他猛吸一口，煙霧繚繞中，語氣暴躁又懊惱。

 

「你也別怪哥，上面有人放了話，誰敢收你就把誰搞破產，哥場子小，沒那實力抗。」

 

房間陷入片刻S寂。

 

我垂眸，仔細拉好背包拉鏈。

 

我知道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伎倆是誰的把戲，看來在音樂上，我真的給了她不小壓力。

 

男人最終嘆口氣，將半截煙頭懟進煙灰缸。

 

「走吧，今晚哥親自開路虎送你回去。」

 

12

 

「你就住這兒啊？」

 

王哥看了眼小區，滿臉不可思議。

 

我點頭。

 

「八卦不說你是那誰的千金嗎？」

 

「誰家千金去酒吧賣唱啊。」我背上包，「我回去了，路上注意安全。」

 

我關上車門，敲敲窗：「老板，要是哪天上頭解封了，有活兒了記得叫我。」

 

「別他媽來寒碜你哥了！快滾吧，別讓老子再見到你！」

 

王哥罵罵咧咧，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我收回笑，平靜地抬頭，佇立許久。

 

天將黎明，卻最是黑暗。

 

連軸轉的日子放松下來，我整天無事可幹。

 

一個人抬頭打掃。

 

一個人低頭煮飯。

 

一個人坐著寫歌。

 

一個人站著洗碗。

 

28 歲的我，曾去過巔峰，也走過低谷。

 

13

 

手機鈴聲在一個平凡的清晨響起。

 

我在睡夢中被吵醒，摸索著按下接通鍵。

 

「喂？」

 

對面有片刻遲疑，才道：「你好，請問是林星小姐嗎？」

 

「嗯。」

 

我迷迷糊糊應道。

 

「你好，林小姐，我是洪宇濤。」

 

我大腦瞬間開機，垂S病中驚坐起！

 

看一眼手機屏幕，瞳孔地震：

 

《天籟》總導演，洪宇濤！

 

「洪導您好，我是林星。」

 

「你現在方便聊聊嗎？」洪導聽起來十分隨和。

 

我心已若擂鼓，連忙應答可以。

 

「不知你是否關注過本季《天籟》？」

 

國內頂級的音綜，本季關注度更是史無前例，我自然是每期必看。

 

「那你應該知道，本季我們邀請了三位年輕又實力強悍的國際巨星加入，目前他們已經連續六期霸榜前三了。」

 

洪導省去些一言難盡的話，繼續道，「現在全網都希望內娛能有勢均力敵的中國籍歌手補位，可惜一直沒有合適的。」

 

如今內娛環境烏煙瘴氣。

 

合適的青年歌手確實難尋。

 

更何況那三位國際友人唱功逆天，現場表演更如王者碾壓，再加上今年賽制為直播無修音，誰都不想去被啪啪打臉。

 

「我想邀請你參賽，不知道你是否有檔期？」

 

對面問得委婉。

 

我內心一酸，艱難開口：

 

「洪導，你……知道我的事兒吧？」

 

「略有耳聞。」

 

男人語氣依舊和煦：「《天籟》隻談音樂。

 

「我在火音看到你在酒吧演唱的視頻，也去現場聽過，你在音樂上的進步著實讓人驚豔。

 

「我個人而言，當年你的現場演唱，比那位伯克利小姐更穩。」

 

言外之意，我一定不會如當年網友猜測的一般，因為嫉妒或怕被比下去，對林月下藥。

 

我搓搓麻木的手。

 

仔細辨認皮膚傳來的真實觸感。

 

良久，才從嘴裡吐出沉重的兩個字：

 

「謝謝。」

 

我等這一句公正，已經等了太久。

 

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秦宿。

 

這很重要！

 

14

 

林星，一個被封S五年的劣跡藝人。

 

如今，名字赫然掛在《天籟》官方第八期名單上。

 

全網炸翻了天！

 

路人哀號：【內娛完矣！】

 

才入網的菜鳥滿臉問號：【不是，林星是誰？】

 

黑粉將「林幸滾出娛樂圈十大理由」圖文圈出來，重新洗滌菜鳥的靈魂。

 

眾人一致反饋：【有被惡心到！】

 

【不是說被封了嗎，怎麼還能回來？】

 

甚至有人嫌事鬧得不夠大。

 

特地圈出那位封S我的大佬——秦宿。

 

【總裁大人怎麼看？】

 

還有林月粉絲圈正主。

 

【寶貝這次可要小心，別讓小三再鑽空子！】

 

林月隻曬了一張照片。

 

落地窗外，碧海藍天。

 

照片角度，剛好能看到她身上的孕婦裝一角。

 

【謝謝大家關心，努力安胎中啦～】

 

15

 

許久未見的號碼亮起。

 

我有些詫異，居然是秦宿。

 

「退掉，違約金我付。」

 

沒有寒暄，沒有客套，甚至沒有名字。

 

男人語氣冰冷不容置喙，不近人情一如既往。

 

我抬頭望向天邊無盡的夜，墨黑一片。

 

「秦總，你的寶貝退圈都快一年了，你好歹給我留條活路吧？」

 

對面罕見地沉默片刻。

 

開口卻仍舊不留餘地：

 

「她懷孕了，不能受刺激。

 

「林星，把節目退掉。」

 

我聽出男人語氣中的威脅。

 

「秦宿，你真的愛林月嗎？」我舊事重提。

 

「什麼意思？」

 

眼前霓虹照亮蜿蜒曲折的十裡長街，城市浩瀚如星河燦爛，不知晝夜，不懂疲倦。

 

「秦宿，畢業那晚你就跟她分手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