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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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還是沒說實話:「就是碰著了隨口寒暄了兩句。」


 


「你若想問十七皇子的消息,我比他清楚。」王文獻似乎早就看透我心裡想的什麼。


我尷尬一笑。


 


「聽說十七皇子已經到了邊塞兩個月了。」


 


我急忙問道:「那在塞北他可還習慣?聽說那裡愛吃牛羊肉,吃多了可是上火的呀!」


 


王文獻沉默不語,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我:「你自己看吧。信我已經帶到了,三天後這個時間這個地方我來取回信。你跟他說好,下次不要寄信給我。」


 


我不知如何是好,想把手中沒送出的銀兩給他,又怕他覺得銅臭折辱了他。


 


「那我就先走了。」他又朝我行了個禮,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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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路上攥著信,走了兩步怕被人看見,又把信塞進衣服裡。


 


夜晚趁著燭光,我才小心翼翼把信紙展開,一字一字讀著。


 


【小秋,展信佳:


 


我已經到了塞北。舟車勞頓又加上水土不服,我到了這裡就冒肚了數天,不過已經好了。塞北飯硬,面條硌牙,我吃了總是胃不舒服,不過我想著在這裡久了總是會習慣的。


 


這裡民風剽悍,而軍隊也從來不是一個看身份的地方,大家都憑武力說話。我在京城還是練得太晚了,到了這裡掰腕子掰不贏,摔跤就更別提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在外藩的大馬彎刀下活著回去見你。


 


我想寄信給你,思來想去隻有交給你的同鄉王文獻,由他轉達才不會給你招來麻煩。我已經隨信謝過王大人了,如若你見了王大人,也替我謝謝他。等我回京,必定請他喝酒,不醉不歸。


 


京城也該冬天了,記得不要用涼水洗衣。穿厚點。我在塞北很好,不用記掛我。


 


朱瑾】


 


嘴硬,吃也吃不好還受欺負,這叫過得很好?


 


我提起筆,寫了兩個字又放下。幾次嘗試始終不知說什麼好。


 


就把紙放在那發呆。


 


夜裡,冬風又呼嘯起來。聽說塞北天黑得早,現在,他是不是已經睡下了,小夏子有好好照顧他嗎?


 


我當初說什麼都應該跟去的!


 


想了一天,我還是什麼都沒寫,於是熬夜兩晚做了兩雙鞋墊和護膝交給王文獻。


 


王文獻皺皺眉說:「軍中物資缺了誰都不會缺了皇子的。」


 


我搖搖頭說:「軍中你沒去過你不懂。」


 


「十七皇子說謝謝您幫忙傳信,等他回來會好好謝謝您的。」


 


他卻臉色變了又變,說道:「我是幫你又不是幫他,用不著他謝我。」


 


我笑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小秋,這些年,其實你一點都沒變。」王文獻垂眸看著地面,輕輕說道。


 


我進宮已經快十年了,長高了,恐怕我娘還在也認不出我了。


 


人都會變,怎麼會不變呢?


 


我不答,他猛地抬頭直直看著我的眼睛說:「小秋,我也沒變。」


 


我被他的目光燙了下,別開眼睛,不說話。


 


半響見我不答,他說:「那我先走了。」


 


他走後我也回了坤寧宮。


 


坤寧宮靜悄悄的,宮人們都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出,我悄聲問了相熟一點的宮女。


 


「快別提了,聽說是邊疆打起來了,十七皇子被埋伏了。」她快速說完又緊緊閉上嘴。繼續手裡的活。


 


我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眼前一黑,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隻覺得自己還在呼吸,我聽見耳邊有人大聲說著什麼,我卻努力聽也聽不清,有人來拍我的身體。我努力揮著手,希望這位好心人能住手讓我緩緩。


 


讓我緩緩。


 


我不能就這樣暈過去了。


 


怎麼就被埋伏了?


 


怎麼就被埋伏了?


 


我的心裡和腦袋裡隻會反復重復這一句話。


 


不知道重復了多少遍,我隻覺得逐漸喘不上氣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醒來,看見我躺在自己屋裡。


 


嬤嬤推門進來說:「呦,醒了?為主子盡心是好事,但是也別拿自己命不當回事。」


 


我撐著身子想起來,她按住我的肩讓我躺下。


 


「十七皇子走前來求娘娘,讓娘娘照顧你。說如果能回來,就一生一世侍奉娘娘。如若回不來,也望娘娘看在你是個忠僕的份上,到日子放你出宮。還給你留了一份嫁妝。


 


「京城上下都知道,我們娘娘除了愛唱歌,是一點挑不出毛病,心地更是一等一的仁善,所以太後娘娘當初才力保我家娘娘為皇後。


 


「娘娘答應了十七皇子殿下,調了你來。


 


「除了讓你抄抄佛經,你的活可以說一個小孩都能幹,我們娘娘說話從來都作數的。你放心養著吧,太醫說你是急火攻心,休息下就沒事了,娘娘特許你放假三天。


 


「日後無論十七皇子好壞,你宮裡宮外的日子都不會難。」


 


說完,嬤嬤就走了。


 


我躺在床上想。


 


怪不得,一來坤寧宮給我自己騰了一間房住,還時不時賞下來慄子糕。怪不得讓王文獻送信,原是撮合我們見面。


 


可我從來都不愛吃慄子糕。我第一次吃慄子糕,是十七皇子小時候上了學堂,回來樂滋滋拿出來一個紙包,說今天字被太傅誇了,慄子糕是太傅賞的。


 


「我留著沒吃,特意帶回來給你吃!」


 


我看著十七皇子期待的眼神,笑著說好吃。日後他就單把慄子糕留給我。


 


可我從來不愛吃甜。


 


我也不喜歡王文獻。


 


我翻出來褥子下的信,又字字讀起來。


 


隻覺得滿紙寫的都是故作堅強,明明吃不慣住不慣,明明怕回不來,明明怕我忘了他。


 


我撐起身來,提筆在信紙背後寫下:殿下若留在塞北,小秋必不獨活。


 


寫完我看到桌子上放著的沒抄完的佛經。


 


我心想,一定是我之前的戲言惹怒了上天。


 


我拿起紙張抄起來。


 


心裡默念,小秋不求別的,隻求殿下平安。


 


一張又一張,天冷砚臺難磨,我把它貼近懷裡,用被子焐著。


 


外面風敲打著紙窗,嘶吼著一切。


 


我流著淚,心裡想,小秋不求別的,隻求我殿下平安。


 


用我小秋的命來換我也甘願。我心甘情願。


 


那夜,蠟燭也燃盡後,天亮了。


 


養心殿派人來報,援軍適時而至,箭雨把敵軍S得大潰。


 


鎮北將軍追S他們六十裡外,敵軍被盡數殲滅。


 


但是十七皇子不見了。


 


是以將軍也繼續鎮守在邊關,搜尋皇子的消息。


 


聽了消息後,我回了屋裡,夜裡發起高燒。


 


剛開始隻是風寒感冒,後來徹底下不了床。


 


飯也吃不下。


 


嬤嬤請了太醫來看,太醫說我這是心病。隻能自愈。


 


「別十七皇子到時候平平安安回來,你倒是去了。」嬤嬤說。


 


我虛弱笑笑,說:「不會的嬤嬤,我會好起來的。」


 


我開始認真吃飯,可總是吃不下,吃了就吐。慢慢消瘦得衣褲都得狠狠勒住才行。


 


王文獻來過,還給我送過弟弟的信,說是中了秀才。


 


我把這些日子攢的全部財物託王文獻捎回去。


 


王文獻說:「小秋,你跟我出宮吧。你已經到了年齡了。」


 


我搖搖頭,不肯。


 


他嘆息一聲,說:「保重。」


 


一日,我出門看見樹木發了新芽,才發現春天已經不知不覺到了。


 


雪白的鴿群在天空一圈圈盤旋,大雁也南飛後又還。


 


我望著他們,心想自由翱翔的鳥兒啊,可否代我看一眼我的十七爺,他是否平安?


 


8


 


我出了宮。


 


嬤嬤問:「天下這麼大,你去哪啊小秋?」


 


我說:「去找心上人。」


 


皇後娘娘果然信守諾言把十七爺留給我的箱子發還了我。


 


我去找了王文獻,讓他帶我換了些銀票,其他就留在他府裡。他不讓我走。「鎮北將軍精挑細選的探子們都找不到人,你一個女子,怎麼找?」


 


「我去意已決。」


 


「我不能看著你送S。」


 


爭執不下時,有送信小廝來到堂中。


 


我趁王文獻不注意就要跑。


 


「是十七皇子的信!他要回來了!」


 


見我猶疑,他又說:「不信你看!」


 


我接過信件,上面寥寥幾筆寫道:小秋,我已經準備動身回京城了,大概一個半月後就會抵達。等我。


 


那一瞬間我唯一能想到一句話就是:郎心自有一雙腳,隔山隔海會歸來。


 


盼了太久,我此刻不可抑制地按了按眼角,希望能阻止滑落的眼淚。


 


這半年來我為著他已經求了上天太多次,也流了太多的淚,我本以為我早已幹涸了,卻沒想到還是會因為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而喜極而泣。


 


宮中是回不了了,王文獻讓我暫居他家中,再做打算。


 


等待的日子裡,我一開始是心急如焚,後來是受不了這份焦心,就想著找點事情幹,開始學繡花。


 


人家不是都說嗎,女兒家心悅一個兒郎,要送他荷包。我要贈他荷包,告訴他這份心意。


 


這等待的半年裡,我已經想開了。無論之後發生什麼,無論他以後會不會厭棄我,但此刻,我是願意的,我也要他知道,隻要他喜歡,隻要他想要,我有的都會給。我不知道旁人如何,我小秋隻要有這些個瞬間,我覺得人生就足夠了。


 


我不求長久,隻求熱烈。


 


然而世事從不如我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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