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永欲言又止。
他後退一步:「你……心意已決?」
等了許久,我並未回應。
他長嘆一口氣。
「那我們,便各憑本事吧。」
61
實際上,我並不想S太妃。
給她的兩盞,都隻是普通的茶水。
蕭致同情太妃的遭遇,同意讓她留在王府,頤養天年,但太妃得知袁淳罡S訊後,便吞金自盡了。
Advertisement
按本朝律例,妃子以戴罪之身,不能入皇陵。
但蕭致卻說罪不在她。
得知皇帝將蕭清永秘密召進宮中侍疾,她沉默了許久。
「皇父在我心中一直是威嚴的,偉岸的君王。」
「如今看來……」
她那偉岸的皇父,不過是借袁淳罡之手,掩飾自己強迫過先王妃子,並使其珠胎暗結的醜聞罷了。
「原來,所有人都是棋子。」
「連我也是。」
如此說來,我又該拿蕭清永怎麼辦?
蕭致推敲許久,始終不得章法。
如今,她有自己的親衛軍,且於蕭氏子弟中地位卓然,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上無權力,下無暴力的小公主了。
我知道她心懷仁善,可身處皇宮的重重漩渦之中,日日皆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滅頂之災。
吃虧不能成為人上人。
吃人才能成為人上人。
「殿下不必憂愁。」
我附耳過去,輕聲道:「我必會讓他心願落空。」
這個他。
自然不僅是蕭清永。
62
皇帝病重,人人自危。
公主心懷悲憫,決定為太妃舉辦一場莊重的葬禮,且為她擬定谥號為「莊肅懿德柔嘉惠太妃」。
葬禮當日,素幡飄揚,哀樂低鳴。
就在眾人沉浸在哀傷之中時,安王忽然出現了,胡子拉碴,頭發凌亂如枯草,渾身糞便,形容瘋癲。
全然沒了往昔那養尊處優的模樣。
他跌跌撞撞地闖入葬禮現場。
看到母親冰冷的遺體,瞬間發狂,奪過侍衛的劍,不顧一切地衝向人群,見人就砍——
一時間,葬禮現場血肉橫飛,慘叫連連。
幸而,公主鳳駕在此。
她當機立斷,將其打暈後五花大綁,直接帶往詔獄關押。
此事一出,朝野震驚。
朝中大臣紛紛上書,言辭激烈:「安王如此狂悖,如何為君?
「若此人繼承大統,百姓將永無寧日!
「安王與袁賊勾連,理應一同赴S!」
民間的呼聲更是一波高過一波,直逼病榻上的皇帝。
皇帝聽聞此事,又驚又怒,病情再次加重,多虧公主日夜侍疾,這才漸漸好轉。
三日後,長平公主再抬冊封。
被封「護國公主」。
暫代監國。
63
那一日。
太妃的葬禮上,我放出了被關在地下的蕭清和。
此舉先發制人,可謂一擊必S。
原本,蕭清永曾有過一次登頂的機會,可惜,他沒有第一時間SS蕭清和。
如今安王已被天下人貶斥,蕭清永的存在就很尷尬了。
至於蕭清和之S。
蕭致本想親自操刀,給朝雨報仇,可卻被我攔下了。
「殿下,何必弄髒了自己的手?」
當晚,我便往軟禁蕭清和之處送去了美人。
可憐的安王被捆著手腳,已被餓了三天,哪還有之前天潢貴胄的樣子?
他還接受不了母親已S的事實。
看到影影綽綽的黑暗裡,出現了熟悉的影子,他瞬間就落淚了。
「娘,娘……」
他就像剛出襁褓的孩子,在地上無助地蠕動著,往不遠處那瘦削的倩影爬去。
他想告訴她,其實他心裡都知道的。
他知道娘一切都是為了他,娘不喜歡袁國師,不喜歡鄭西席,也不喜歡羅將軍……
不過是為了他的前途在默默忍受。
如今,他知道錯了。
於是他千辛萬苦,爬到那美人的腳下,便不住地含糊哭訴,哭訴自己對她的思念,哭訴自己的悔恨。
美人低下頭,滾燙的熱淚滴在他的臉上。
可迎接他的,卻不是她的擁抱。
而是她狠狠刺下的尖刀。
64
皇帝駕崩之前,寫下了衣帶詔。
護國公主蕭致,召集朝堂老臣,命他們當場一一念過,確認其上字樣無誤,於三月初九登基為帝。
並改年號為致和元年。
理政當日,便命我為中書舍人,兼御前長史。
這個位置,距宰輔已是半步之遙。
彼時,她剛剛處理完安王的善後事宜,將其母子合葬,葬入皇陵。
事後不禁感慨:「他如此地憎惡母親,又何嘗不是憎惡自己?」
對此,我沒有給予任何評價。
隨後,對於蕭清永的處置問題,她同樣慷慨而仁慈:「若隻是個可憐孩子,那便令他布衣一生得了。
「畢竟他看起來,的確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
我搖搖頭:「大惡若善,大奸若忠。
「所謂不爭,便是最大的爭。」
實際上,我本不想麻煩淑離,而是想讓蕭清永S了蕭清和的。
但後來一推敲。
他不會這麼做的。
他總是會愛惜自己的羽毛,然後借刀S人,就像對待鄭西席一樣。
於是,我也有些糾結了。
此人該如何處置,到底是S是囚?是逐是留?
蕭致聽了我的疑問,沉思片刻道:
「好男人不放過。
「壞男人不浪費。」
……
果然,過去那麼多年。
她依舊是我的知己。
65
我將那衣帶詔回了安王府。
展開看,那上面分明寫著:「天命傳於蕭清永。」
果真如我所料,皇帝哪怕懷疑蕭清永的血脈,卻依然被他的表演折服了。
可他沒想到,當著公主的親衛軍,滿朝老臣竟沒一個有血性的。
至此,女帝羽翼已成。
我將衣帶丟給床榻深處,那個用鎖鏈鎖著的人。
「拿著玩兒吧!」
那人嘶啞著嗓子,冷道:「你就不怕百年之後,難堵悠悠眾口?」
「史書之筆,在我手中!」我向他展示了自己言官的牙笏,「待我掌控了文官喉舌,自會為女帝辯經!」
蕭清永愕然。
片刻之後,露出頹唐又輕松的笑:「果然,我又輸了。」
咦,他為何要說「又」?
見我面露不解,他告訴我一件事。
「你入府的第一日,我便認出,你是那被刪掉名姓的神童試第一名。」
我:「當時,你也在?」
「是,我替蕭清和前往一試。」
見他點頭,我不由得嘆息:「你說太妃厭惡你,可她怕你寂寞,卻也從了你的要求,安排了我來侍奉你。
「要知道,我本來的目標是蕭清和。」
他靜靜打量了我半晌。
「那為什麼,你會留下來?」
「因為,我很想知道……」我誠實道,「袁淳罡所謂的天命,是不是在你身上。」
「隻可惜,你對我撒了太多的謊。」
見我面露遺憾,床上的人動了動。
「有件事,我沒撒謊。」
「什麼?」
「從始至終……我心裡隻有你一個。」
「……」
66
風平浪靜,四海升平。
盛世繁華如錦繡般鋪展開來。
蕭致身為君王,對我已然恩無可恩,賞無可賞。
為表隆恩,她為我在朝中設立了天機閣,復刻了往年袁淳罡曾享有的輝煌奢靡,意圖讓我掌控機要重權。
可我對這潑天的權勢,尤為謹慎。
得知我依舊住在安王府,蕭致覺得不妥,執意要賞我一座宅子。
某一日,她屈尊駕臨。
見我與蕭清永分室而居,大為訝然:「如此,他對你豈不是全無真心?」
我比她更訝然:「我要他的真心做什麼?」
蕭致聽我這般回應。
啞然片刻,隨即失笑。
後來,她隨我一同回到府中闲逛。
見到蕭清永本人的風姿,蕭致也不禁感嘆:「無怪乎你愛著,確有幾分姿色。」
言語間幾分調笑,幾分玩味。
我淡然一笑:「也許吧!」
我們的關系,又豈是一個「愛」字能簡單概括?
「不過,我倒是真有一個難題。」
見她皺眉,我輕身一揖:「願為陛下分憂。」
「朕,似乎同時愛上了兩個男人。」
蕭致低聲道,有些不好意思。
我:「……」
「他們一個光風霽月,清冷似水,一個高大豔麗,熱烈如火,朕實在是左右兩難!」她籲嘆連連, 眼神中滿是糾結。
我卻毫不猶豫, 再次一揖:「江山與美人, 不可得兼?
「可您是天子, 天下皆為您所有。
「區區兩位,也是人之常情。」
她:「……言之有理。」
就這樣。
氣氛重新變得愉快了起來。
女帝離去之前,恰逢蕭清永長身玉立, 站在窗前, 似在曬月亮。
蕭致適時開口:「能伺候天機閣主,是你的福分,蕭清永,你需惜福。」
蕭清永:「……」
此刻,氛圍微妙。
青年倏然低頭,面頰賁紅。
……我早就說過了。
她永遠是我的知己。
67
朝堂穩固之後。
我難得地清闲下來,又將過往種種,重新梳理,那些曾經被掩蓋的細節逐漸清晰。
這一日, 床笫上。
我用衣帶詔丟著旁邊的人玩兒:「蕭清永, 你也有假扮過蕭清和吧?」
彼時,他正坐在床尾為我捏腳。
聞言頓時一僵。
我微笑道:「鄭先生想必同時教授過你們兩人,而他選擇了你, 認為你才是未來的真命天子。」
他:「何出此言?」
「正是為了你,他才會冒險試探我, 即便為你而S,也心甘情願。」
頓了頓, 我又道:「後來, 你在回宮之後親近淑離, 也是為了試探我的真心,不是麼?」
「捫心自問……
你, 比蕭清和又高明多少?」
我目光灼灼, 不放過對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蕭清永微微一怔, 似是沒料到,我會提及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
片刻後。
他垂下眼眸:「那你為何不S我?」
「我答應過你母親,要保下你的性命。」我語氣平淡,不帶絲毫波瀾。
「隻是如此而已?」
此刻, 我竟從他的語氣裡, 聽出了一絲期待。
那對眸子凝視著我, 似乎藏著無盡心事。
其中,有著愛欲與衝動。
渴望與暴戾。
種種復雜情緒交織在一起, 在眼眸深處翻湧。
最終又歸於平靜。
「那你, 到底想怎麼對待我呢?」
他微微抬頭,目光與我交匯, 眼神裡有迷茫,亦有渴求。
我彎下腰,拾起了地上的衣帶詔。
在指尖上下摩挲著。
「好孩子才有獎勵, 壞孩子……
「就隻配鞭子。」
此刻, 夜空明月高懸。
樓閣庭院,都被籠罩在一片銀白之中。
朦朧的光暈包裹著星群,它們相互簇擁,像是棋盤上散落的棋子, 與孤高的月亮遙遙對峙、交織、碰撞。
隨著黎明將至,逐漸點亮了天光。
鋪陳了這大好山河,如錦如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