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我已經說不出話了。

 

知更聲音有些哽咽，他說：

 

「迎春，你是迎春花，從前在妖界負責掌管春天的到來，百花齊放，萬物復蘇，大家都喜歡你，你來了，春天就來了。」

 

「你歷劫太久了……我們都很想你，山谷裡已經許久未見春天。」

 

「迎春，人間的春天就要來了。」

 

春天要來了嗎？

 

我忽然想起了歷劫前的目標。

 

那時，我信誓旦旦地向天帝保證，我一定會盡快歷劫，飛升成仙，屆時，我要做仙界的迎春神使。

 

Advertisement

不僅要掌管妖界的春天，還要掌管三界的春天。

 

我要讓春天，更加生機盎然，蓬勃璀璨。

 

可歷劫那麼久，我見過春天嗎？

 

沒有。

 

入了裴府，隻有數不清的貪心和欺騙，沒有愛，沒有春天，沒有四季。

 

我本該是迎接春天的大妖，到了這裡，卻失去了自我。

 

剎那間，我明白了。

 

歷經千年，找尋自我。

 

我是妖界的迎春花，我的目標是歷劫成仙，成為神使。

 

不是為了裴家，更不是為了某一人。

 

我愛春天。

 

我愛世間萬物。

 

我想要，再次見到春天。

 

9

 

渾渾噩噩睡了許久，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我飄在半空中，看著裴軒失魂落魄地抱著我。

 

他眼神空洞，如同一隻失去靈魂的布偶，僵硬地把我抱在懷裡，一下又一下輕拍著我。

 

好似在哄我睡覺。

 

周身縈繞起綠光，我的身體緩慢消散。

 

裴軒慌了神，他著急地伸出手，抓向空中。

 

撕心裂肺地吼道：

 

「不要……不要！明珠！」

 

我靜靜看了他良久，眼前閃過無數我們相處的畫面。

 

「迎春——」

 

遠處傳來知更呼喚我的聲音，我毫不猶豫循著聲音而去，沒有回頭。

 

去來如一，真性湛然。

 

風收雲散，月在青天。

 

從今往後，我自由了。

 

……

 

我順利成仙，天帝封我為迎春神使。

 

知更常伴我身邊，它沒事就化作原形，立在我的肩頭。

 

嘰嘰喳喳和我分享著所見所聞。

 

春去秋來，冬去春歸。

 

在我的管理下，三界每年的春都如約而至。

 

直到有一天，下屬來報。

 

說人間有個地方，終年冰雪覆蓋，不見春來。

 

我以為是某隻雪妖作祟，帶著知更親自下凡去查看情況。

 

到了地方後才發現。

 

是裴府。

 

「……明……明珠？」

 

蒼老的聲音響起，我回過頭去，隻見一白發蒼蒼，佝偻著身軀的老人。

 

妖氣漫天。

 

我毫不猶豫抬手施法，將他壓倒在地。

 

老人從口中吐出一口鮮血，他焦急道：

 

「明珠！明珠！是我啊，我是裴軒……」

 

裴軒？

 

我思索了一會，才記起他。

 

原來是他。

 

妖生萬年，成仙後，我更是不老不S。

 

與裴軒區區十幾年光陰，我早忘了。

 

隻是，他為何還沒S？

 

我擰眉看著他的模樣，困惑出聲：

 

「你為何……會變成這副半人半妖的模樣？」

 

「我……我……」

 

我冷聲發問，裴軒卻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來話。

 

知更冷嘲一笑，從我肩頭飛下，繞著他轉了一圈。

 

嘰嘰喳喳叫道：

 

「這個貪心的老東西，裴家大勢已去，他不願意S，肆意掠奪妖獸內丹，強行為自己續命！」

 

「不！不是！！！」

 

裴軒竭力掙扎，他赤紅著雙眼，情緒激動。

 

「明珠，我隻是想再見你一面，我隻是想再見你一面而已！」

 

「你不知道，自你離開後，我時時刻刻活在悔恨中，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尋找復活你的方法。」

 

「我都是為了你啊！！！」

 

虛偽人類擅長為自己找借口。

 

數百年未見，裴軒依舊如此，絲毫未變。

 

我抬起手，將他體內的妖丹取了出來。

 

下一秒，裴軒迅速衰老，皮肉緊緊貼在骨頭上，如同幹屍。

 

強服妖丹本就逆天而行，裴軒肉體早已S去，全靠著妖丹裡的生命力苟活。

 

處理完他後，我施法清除了籠罩著裴府的冰雪，很快，植被叢生。

 

倚靠在牆角的小草露出尖角。

 

「春來了，知更，我們走吧。」

 

「好嘞。」

 

番外：

 

1

 

從小，我就知道家裡有個妖，叫迎春。

 

祖父經常指著後花園中的盆栽告訴我：

 

「軒兒，那裡沉睡著一隻妖，力量強大無比，是我們裴家的保護神。」

 

「保護神？她很厲害嗎？」

 

我升起了向往，對這隻妖很是好奇。

 

祖父笑著點頭：「當然厲害，她可以滿足你的一切願望。」

 

長大後，我在書房裡看到了一本本先祖留下來的書籍。

 

全都是記錄她的——迎春花妖。

 

幼時我不太懂，在看到花妖可以實現先祖的願望的時候，我跪著向那盆栽許願：

 

「偉大的妖啊！我不想再做課業了！請您幫我把課業做完吧！」

 

許完願後，我美美睡了一覺，第二天卻被夫子打手心。

 

我發誓，我再也不相信花妖了！

 

後來長大後我突然明白。

 

先祖要長生不老，要榮華富貴，還要官運亨通。

 

這分明是貪欲難填，在利用花妖！

 

自此以後，我對花妖情緒淡了一些。

 

人的貪欲會被無限放大，她還是不要現世的好。

 

然而沒過多久，她出現了。

 

那時我正在溫習古詩，下人喜氣洋洋地跑過來，告訴我祖父要見我。

 

全府彌漫著喜悅幸福，我皺起眉頭，不知緣由。

 

到了後花園後，我一眼看到了她。

 

美得不似人。

 

心頭重重一跳，這就是花妖。

 

祖父一臉笑意拉過我，指著她對我說：

 

「軒兒，這就是我們家的保護神，迎春花妖，等你長大後，她就是你的妻子。」

 

「來，給她取個名字吧。」

 

明珠。

 

我的腦海裡突然蹦出這個詞。

 

像她這樣光彩耀人的容貌，隻能以明珠相配。

 

聽到祖父的話後，明珠疑惑問道：

 

「妻子？妻子是什麼呀？」

 

祖父樂呵呵地同她解釋。

 

「就是你一輩子要保護的人，夫君是你的天，你的地，他比什麼都重要，比你的性命還重要。」

 

明珠似懂非懂。

 

我望著她澄澈的眼神，忍不住低下頭。

 

書上說過，花妖初現世時什麼都不懂，如同一張白紙，但脾性溫順單純，可調教。

 

松開我後，祖父突然跪下，對著明珠許願：

 

「偉大的花神啊，老朽年邁體弱，恐命不久矣，求您驅逐病痛，賜我長生。」

 

隨後，父親母親也跪下許願。

 

甚至院子裡的丫鬟小廝也悄悄閉上了眼。

 

明珠被這陣仗嚇得後退一步，神情不知所措。

 

那一瞬間，我覺得她像掉進狼窩裡的小白兔。

 

因著明珠的到來，裴府一時間繁榮了起來，各達官貴族一一送上請帖，祖父春風得意。

 

他喝多了酒，回到侯府時中了風寒，高燒不退。

 

祖母拉著明珠，跪下求她，求她施展妖力救治祖父。

 

明珠試了很多次，但，祖父還是去了。

 

經此一事，祖母清醒了過來，她知曉明珠不是書上記載著的大妖，而是一隻普通，無力，沒辦法滿足她欲望的……廢物。

 

她把祖父的S，全都怪罪在了明珠身上。

 

肆意刁難，侮辱她。

 

明珠性格溫順，逆來順受。

 

我知道後氣衝雲霄，生老病S，人之常情，為何要埋怨明珠？！

 

於是，祖母罰她，我便自罰。

 

裴府欺她，我便站在她身前，保護她。

 

如此過了數十年。

 

直到，我遇到了婉清。

 

出門行商，我遇到了一隻狐妖，她日日纏著我，吸食精氣。

 

幸得婉清所救，我才撿回一條命來。

 

相處中，我逐漸愛上了她。

 

於是，我將她帶回府中。

 

明珠見到她有些傷心，但很快接受。

 

她知道人妖無法孕育子嗣，所以這一天總會來臨。

 

可婉清極其討厭妖。

 

她與明珠勢不兩立。

 

鬧著要走。

 

明珠溫順，我隻能哄著婉清，讓她受些委屈。

 

本以為兩人可以和平相處，但沒想到，明珠吃醋，竟使些下作手段來爭風吃醋。

 

我對她失望至極。

 

婉清受傷後，身子一直不好，我守在她身邊，照顧她，不再去過問明珠。

 

我想，冷她兩天讓她吃吃苦頭，也就知錯了。

 

後來，婉清有孕。

 

大夫說婉清身子太差，不適合懷孕，如果不墮胎，恐怕會有性命之憂。

 

我不舍得。

 

那是我第一個孩子啊。

 

我多麼期待他的到來。

 

後面，大夫又說，明珠的花蕊可治百病。

 

我向他再三確認。

 

取花蕊不會傷害明珠吧？

 

他說，不會。

 

所以我動手了。

 

明珠哭著求我的時候，我有一瞬間的猶豫。

 

可一想到婉清肚子裡的孩子，我還是取了花蕊。

 

明珠會理解我的。

 

取完後，明珠癱倒在地，看到她緩慢愈合的傷口，我松了一口氣。

 

是啊，她畢竟是妖，區區一個花蕊，沒什麼的。

 

婉清服下花蕊後，面色肉眼可見變得紅潤。

 

懸著的心放下，可我又有些惴惴不安。

 

明珠……她還好嗎？

 

此時我忽然想起，我已經冷落明珠很久了。

 

等婉清好起來，我一定會多抽出些時間陪她的。

 

明珠沒說話，卻抽出枕頭, 讓我滾。

 

我氣急。

 

她怎麼能讓我滾？

 

妖性頑劣。

 

我怒氣衝衝離開, 想了想，囑咐丫鬟把明珠關起來，畢竟, 婉清還懷著孩子。

 

我本以為，她會像往常一樣，沒過多久就派人來求和。

 

可我等啊等，都沒等到。

 

有些心慌。

 

於是，我買了慄子糕前去探望，卻沒想到, 明珠失明了。

 

短短幾日不見, 她面容憔悴, 弱不禁風。

 

狀態比婉清還差。

 

我忽然慌亂，意識到，沒了花蕊她會離開這件事……可能是真的。

 

我找來了術士醫師，要他們救明珠。

 

可他們說自己無可奈何。

 

一群廢物！

 

怎麼會呢？

 

明珠怎麼可能會S？

 

他們一定是騙我的。

 

我不願意面對現實，一直麻痺自己。

 

可明珠的狀態越來越差。

 

我日夜守著她，盼望奇跡發生。

 

但，明珠還是走了。

 

她在我懷裡, 仿佛隻是睡著了。

 

2

 

安葬好明珠後，我找到了那個大夫, 親手砍下了他的腦袋。

 

「都怪你害了明珠！」

 

他嚇得瑟瑟發抖，跪地求饒：

 

「不是小的啊！是夫人她讓我那麼說的！饒命啊饒命, 裴公子饒命！」

 

夫人？

 

婉清？

 

我不信。

 

婉清怎麼可能會去害明珠。

 

可現實由不得我不信。

 

在為明珠守靈的第三天, 她衝到靈堂前，砸了一切。

 

她紅著眼吼道：

 

「一隻妖而已，S了也就S了, 你憑什麼為她守靈？！」

 

「天下妖都惡毒該S，裴軒，你這樣，把我置於何處？」

 

看著她的瘋癲模樣, 我扇了她一巴掌，質問：

 

「是你害了明珠？」

 

她冷靜了下來，嘴硬道：

 

「是她該S，妖都該S。」

 

聞言，我痛苦地落下一滴淚, 第一次後悔把她帶了回來。

 

接下來的日子，我沒再去見婉清。

 

她三番五次上門尋我，我統統置之不理。

 

看到她, 我總會想起明珠。

 

等她生下孩子，我自會讓她離開。

 

可我沒想到。

 

婉清受了冷落後, 喝了墮胎藥。

 

孩子沒了, 婉清也大出血走了。

 

我看著她的屍體，忽然笑出了聲。

 

報應啊，都是報應。

 

明珠離開後, 裴府日益衰敗, 親人接連去世，最後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不甘心。

 

我想再見一見明珠。

 

於是，我花重金購買妖丹, 用妖丹續命，苦守在這裴府。

 

不知過了多久。

 

她來了。

 

我的願望，終於實現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