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著念著,身旁卻有人來。
沉默地點燃一炷香。
我本以為是我的貼身侍女棲容。
卻聽那人語氣痛心道:
「南岸,父皇來看你了。」
我猛地睜開眼。
戒備地看向一旁身穿明黃色龍袍的趙衡。
「皇上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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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不自在道:
「朕去鳳儀宮尋你,聽聞你在寶華殿,便想著也來為南岸上一炷香。」
我冷笑一聲。
南岸不會願意看見他。
某種程度上,他也是害S她的兇手。
現在,他又來她靈前,假惺惺地說想她。
真是惡心至極。
我一心想將他趕出這裡。
「皇上,蘇側後的頭疼好些了沒?」
我對著他,勾起一個難看的笑。
「香也上完了,皇上該去昭雲宮好生寬慰側後才是。」
我本以為,趙衡會順勢離開。
卻沒想到,他的臉竟陰沉了下來。
「阿月,你在趕朕走?」
7
我心頭一跳,沒想到竟被他發覺了我的意圖。
趙衡的唇動了動。
忽然身子前傾,將我摟進他懷裡。
「你還在為了南岸的事怪朕?」
他語帶痛心。
「朕並不是故意冷落你,隻是阿恬她在西境苦熬多年。」
「朕不能讓她受委屈。」
是啊。
蘇雲恬與他分離多年。
一朝失而復得,自是被他視為心間至寶。
而我呢?
他已經攻下西境,接回了他心愛的女子。
便不再需要我。
蘇雲恬受不得委屈。
我同我的女兒,便活該受委屈。
我在他的懷裡掙扎起來。
「放開我!」
他卻將我擁得更緊。
啞聲在我耳邊道:
「阿月,你能理解朕的,對不對?」
他的面色,也混著掙扎與痛苦。
「你不要怪朕,好不好?」
我嗤笑著,抬頭望向他。
眼底是一覽無餘的嘲諷。
「皇上可還記得,當初答應臣妾,此生隻娶臣妾一人?」
「為何現在卻食言了?」
他皺了皺眉。
「瓊月,別鬧了。」
「朕從前隻當你說的是玩笑話。」
「天底下哪有男子不曾三妻四妾?」
他拉著我的手,誠摯道:
「阿月,從今往後,朕的後宮隻有你和恬兒。」
「並且,朕保證,無論如何寵她,都不會讓她越過你,好不好?」
我大笑了起來。
幾乎笑出了眼淚。
事已至此。
我同蘇雲恬,明明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他竟然還要我與害S女兒的兇手,日日共處於一座屋檐之下?
不過,沒關系。
還有五天,鼎靈就能帶我回去了。
趙衡的性命是我用長生鼎救下的。
若非我穿越千年,改變了他慘S在戰場上的命運。
他早已成為邊境上的一縷冤魂,和冰冷的史書上隨意帶過一筆的末代帝王。
我倒要看看,我將長生鼎帶走以後。
沒了鼎靈護佑,他會落得個什麼結局。
8
趙衡見我神色不對,撫著我的鬢發道:
「阿月,朕送你回宮吧。」
他使了力氣,將我從地上拉起來。
我如行屍走肉一般,被他半扶在懷裡,坐上了馬車。
馬車在宮道上行著,忽然猛地停住。
他不悅道:
「怎麼回事?」
跟在外頭的太監惴惴不安道:
「皇上,是蘇側後。」
「側後娘娘,正跪在前頭的宮道上。」
趙衡幾乎立即躍下馬車。
疾走幾步,走到蘇雲恬身前。
話語裡,含著擔憂與責怪之意:
「恬兒,你這是做什麼?」
我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正瞧見蘇雲恬梨花帶雨的模樣。
「臣妾沒能照顧好南岸公主,惹怒了皇後娘娘。」
「特自罰跪在此處,向皇後娘娘賠罪。」
這兒是回鳳儀宮的必經之路。
她應當早早料到了,趙衡會去寶華殿尋我,同我一道回鳳儀宮。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見蘇雲恬如此,趙衡頓時滿臉不忍:
「南岸的事與你無關。」
「天氣冷了,你跪在外頭,小心著涼。」
一隻手已經扶住了她。
「快些起來。」
蘇雲恬卻不肯起來。
一雙噙著淚水的眉目,哀怨地望向我。
「皇後娘娘,臣妾自知對不住您。」
「可您也不該出手害臣妾的性命!」
她語氣陡然提高,幽怨中帶著悽厲。
哆嗦著唇,一字一句,控訴著我。
「臣妾要在這裡跪多久,你才肯放過臣妾?」
「抑或是,臣妾凍S在這雪地裡,皇後娘娘會滿意嗎?」
9
趙衡的臉色頓時便沉了下來。
他將蘇雲恬緊緊摟在懷中。
眼風如利劍一般掃過我。
「沈瓊月,你對恬兒做了什麼?」
眼神裡的質問與疑心,狠狠刺傷了我。
從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七年前,我手持長生鼎,救下他的性命。
自身卻因為耗了精氣,當眾暈倒在陣前。
再醒來時,他正守在我的床邊。
對著我溫聲道:
「姑娘醒了?」
溫潤如玉的帝王,和煦地對我揚唇笑著。
那一刻,恍若有春風拂過。
我不禁看呆了眼。
他比史書上的畫,長得還要好看好看許多。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便覺得這場跨越千年的追隨,是值當的。
他是這般驚才風逸的公子。
他勵精圖治,胸懷大志,尚有許多未完成的事業。
不該早早地在那場大戰中折戟沉沙。
我開始慶幸,我拯救了他。
我與他相愛相知。
猶然記得,立後大典那日。
他執著我的手,在臣民面前莊重道:
「日月相映,帝後同尊。」
那日是個大雪天。
拂到臉上的冷風冰寒,唯有他的手心十分溫暖。
整整七年,我同他笙磐同音,琴瑟和諧。
他敬我,愛我,從未與我紅過臉。
我與他之間,究竟是什麼時候。
變成了這個樣子?
蘇雲恬還在他懷中抽泣著。
眼神瑟縮地看著我。
拉扯著趙衡的衣袖:
「皇上,你別怪皇後娘娘。」
「是臣妾的錯,都是臣妾的錯......」
一旁她的宮女卻好似看不下去一般,不忿道:
「皇上,你可知皇後她做了什麼?」
「她將能毀去肌膚的毒藥,命人偷放在側後娘娘沐浴的水中......」
「我們娘娘,差一點便被她毀了容貌呢......」
蘇雲恬顫抖地撩起衣袖。
那原本如玉脂一般的肌膚,上頭竟然布滿了可怕的黑紋。
「皇上,求您別怪罪皇後娘娘,一切都怪臣妾......」
她如泣如訴,卻更激起了趙衡的憤怒。
他小心翼翼地將蘇雲恬扶起來,讓一旁的宮女好生扶著她。
走到我面前,伸出手甩了我一掌。
滿眼不可置信地望著我:
「沈瓊月,朕竟不知,你是這般女子?」
他用得力氣太重。
我的耳朵一陣「嗡嗡」地響。
血液順著耳畔流了下來。
10
他怔了怔。
許是也沒想到,我竟然沒有刻意去躲。
又或許是我耳旁的血跡,嚇到了他。
他往前微跨一步,剛想同我說什麼。
一旁蘇雲恬的哭聲復又響起。
「皇上,臣妾的手好疼......」
這一聲呼喚,將趙衡的心都喚得顫抖了起來。
他撇下我,疾步朝蘇雲恬走去。
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
「走,恬兒。」
「朕送你回宮。」
在雪地裡跪久了,蘇雲恬的臉色白得如一張紙一般。
唇也失去了血色。
趙衡心疼地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他扶蘇雲恬上馬車時,瞥見了站在一旁的我。
眼中仍然帶著散不去的憤怒。
「沈瓊月,你竟然這般蛇蠍。」
「朕就罰你在這兒跪滿兩個時辰,讓你嘗嘗恬兒受過的委屈。」
「皇上......」
蘇雲恬怯怯地望我一眼。
縮在他懷裡,扯了扯他的袖子。
「不必了,皇上。」
「皇後娘娘是六宮之主,位居臣妾之上,怎能為了臣妾罰跪?」
她眼中淚水閃爍。
「隻是,臣妾想要皇後娘娘的一句道歉。」
趙衡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盯著我。
「沈瓊月,聽見了嗎?」
「給恬兒道歉,朕就免了你的罰。」
我靜靜地望著他。
「皇上的意思,是鐵了心,認定臣妾害了蘇側後了?」
趙衡眉頭緊緊地擰起。
「恬兒手上的黑紋,難不成是她自己做的?」
我自嘲地勾起唇角。
蘇雲恬的手段的確厲害,也的確夠心狠。
但歸根結底,是趙衡已經不信我。
他一心偏信蘇雲恬。
甚至並未差人去查,就一口咬定了我的罪名。
我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一言未發,斂起衣裙,在厚厚的雪地上跪了下來。
「此事非臣妾所做,臣妾絕不會給她道歉的!」
趙衡愕然地看著我。
「瓊月,你......」
他臉上陡然升起怒氣。
「好,你想跪,那就跪!」
「跪在這裡,給朕好好反思你的過錯!」
我跪在雪地裡,看著那輛明黃色的馬車在雪地裡疾馳而去。
那夜,好不容易尋到宮道上的棲容,將跌跌撞撞的我扶了回宮去。
一回了鳳儀宮,我便發起了高燒。
棲容哭著,用冷水替我擦拭著滾燙的額頭。
「皇後娘娘,你是皇上的救命恩人。」
「又同他七年夫妻......」
她扶著我,滿眼不忍。
「他,怎麼舍得這般對你......」
我搖了搖頭。
「不重要了,棲容。」
望著將要明亮的天色。
我的手,輕輕撫著床邊的長生鼎。
還有四天。
還有四天,我就能離開這裡了。
11
趙衡是第二日早上來我宮裡的。
原因是,昨兒棲容傳了太醫來。
太醫把了我的脈,竟露出了一臉惶恐的神色。
他的身子登時便癱軟了下來:
「皇後娘娘,你的身體,怎會......」
許是怕驚到我,他住了口。
深深嘆了口氣。
「此事,臣必須稟報皇上。」
趙衡來時,腳步匆匆。
身上還穿著未曾來得及更換的朝服。
我緊閉著眼,臥在床上。
聽見他正詰問著棲容:
「這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咬著牙,壓低了聲音,隱隱含著怒氣:
「為何太醫說,她的脈象有油盡燈枯之相?」
「朕就算罰跪了她,也不該如此......」
原來如此。
想想也是。
我在這個世界,隻剩下四日的壽命。
精氣,也會在四日後徹底耗盡。
怎麼不算是「油盡燈枯」?
棲容自是答不出什麼的。
他走到我床前。
伸出手,撫我的臉。
我側過臉,躲開了他。
他臉上泛起驚喜:
「瓊月,你醒了?」
我漠然而嫌惡地望他一眼。
「皇上,蘇側後那邊的事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