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四個長輩推杯換盞，其樂融融。

 

司朝在桌子下踢了踢我，和我小聲咬耳朵。

 

「不覺得我們像一家人嘛？」

 

我嘴裡還塞著螃蟹，口齒不清地反問。

 

「本來就是一家啊，你不是自稱我哥麼？」

 

他翻了個白眼，把蝦肉丟進我碗裡。

 

「你媽說得真對……慢點吃，我再給你剝。」

 

又過了幾天，高中母校開校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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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朝作為優秀畢業生，被邀請回校演講。

 

順便就帶上了我。

 

在校園裡闲逛的時候，我正巧遇見了高中後桌的男生。

 

他不再是記憶中瘦削內向的模樣。

 

身材和氣量都大了一圈。

 

「怪不得這幾年沒怎麼聽到你的消息，原來是去外地工作了啊。」

 

他有些釋懷地摸了摸腦袋。

 

「以前太魯莽，臨近高考還向你告白，難怪你後來都不理我。」

 

見我一臉迷惑，他接著說道。

 

「你不記得了？我拜託隔壁班的司朝把情書交給你的。」

 

「他不是你哥麼？」

 

可我印象裡完全沒有這回事，不僅沒有，還是全新的版本。

 

那時司朝私下告訴我，後桌和我同桌雙向暗戀。

 

還特地提醒我要保持距離，別讓他們各自吃飛醋。

 

重點是，後桌和同桌都是男生……

 

我也愣是把這個秘密守到了現在，從沒和旁人提起。

 

又闲聊了幾句，我匆忙和後桌告別。

 

逆流迎著從禮堂出來的學生，心裡有些奇異的雀躍。

 

仿佛有什麼深埋心底的東西正在被喚醒。

 

直到差點撞上柱子後，我被司朝拉進了懷裡。

 

「怎麼不看路，什麼事這麼著急？」

 

我看著他因擔憂蹙起的眉。

 

那雙眼眸穿越人海，自始至終隻有我一人。

 

「高三後桌給我送的情書，你為什麼要藏起來？」

 

司朝恍然大悟，在盛夏搖曳的樹蔭下湊近我耳邊。

 

他語氣繾綣，牽住了我因激動微微顫抖的手。

 

「因為我也喜歡你啊。」

 

司朝視角番外

 

1.

 

怎麼辦？

 

我好像喜歡上朱瀟瀟了。

 

天地可鑑，這些年我真的一直把她當妹妹對待。

 

護送她上下學，警告其他男生別打她的注意，昭告天下她被我罩著。

 

反手就在朱叔叔面前參她一本，舉報她數學不及格。

 

她也是一樣。

 

明明和其他男生說話就溫聲細語，若有肢體接觸就瞬間臉紅。

 

卻能在放學時和我對罵一路，理直氣壯搶我的奶茶喝。

 

這一切都能歸結為——我倆實在太熟了。

 

熟到無視了性別，模糊了長相，隻剩下一同長大的默契與熟稔。

 

直到高三成人禮，她穿著一襲露肩紅裙款款向我走來。

 

白皙的肩頸，搖曳的腰肢。

 

她像朵嬌豔欲滴的玫瑰，釋放著驚人的魅力。

 

盡管被無數豔羨目光注視，她卻堅定地來到了我身邊。

 

我莫名覺得口渴，緊張地理了理發型。

 

「司朝！有沒有紙巾！我想拉屎！」

 

誘人的嘴，掃興的話。

 

我想我當時一定翻了白眼。

 

她渾然不覺，拉著我低聲哀求。

 

「等下群舞和我一起唄，這裙子勒得要S，我快控制不住表情了。」

 

「好哥哥，求求了。」

 

這些年來，她隻有做了虧心事才會主動喊我哥哥。

 

平常嘴硬得就像煮熟的鴨子。

 

群舞結束，她滿足地蹦蹦跳跳，朝著角落去了。

 

可當晚，我卻夢見了她。

 

更加性感的紅裙，放肆大膽的動作。

 

就連表情都帶著甜蜜的焦急。

 

第二天因為重新洗澡遲到被罰站的時候，我終於認清了事實。

 

我要被送去德國骨科了。

 

2.

 

我並不是在那一個瞬間突然喜歡上瀟瀟的。

 

陡然蘇醒的情欲擊破了我的口是心非。

 

我早就喜歡她了。

 

喜歡她追逐蝴蝶時綻開的笑顏。

 

喜歡她面對難題時專注的目光。

 

喜歡她對我頤指氣使，毫無偽裝，全身心地信任我。

 

我借著哥哥之名，理直氣壯地打發暗戀她的男生。

 

都要高考了，還送情書搞她心態！

 

一個就算了，還兩個！

 

一個同桌一個後桌，想近水樓臺先得月，不可能！

 

雖然時常拌嘴，但瀟瀟對我總是深信不疑。

 

有了我的添油加醋，她果然和那兩個男生保持了距離。

 

隻是她好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開始沉迷脆皮鴨文學。

 

我的愛意爆發在一個微妙的節點。

 

留學是既定行程，我們全家都為此做足了準備。

 

告白，可能影響她高考的狀態；不告白，我就失去了朝夕相處的優勢。

 

異國戀，對她更不公平。

 

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煎熬中。

 

最後還是沉默地登上了飛向異國的航班。

 

等我五年。

 

我不夠自私，說不出這樣的話。

 

我也沒資格阻止瀟瀟這尾小魚奔向大海，探索屬於自己的幸福。

 

值得慶幸的是，瀟瀟並沒有和我斷了聯系。

 

這讓我又有了動力，提前計劃好了假期見她的行程。

 

我想盡快完成學業回國，當面和她正式告白。

 

學習很累，白人飯很難吃。

 

但瀟瀟的每一條消息都是我的強效興奮劑。

 

然而一切美好幻想都被疫情打破了。

 

3.

 

疫情爆發，全國封城。

 

學校停課，我被迫滯留，開始自我隔離。

 

爸媽焦急不已，卻也隻能隔著屏幕寬慰我安全第一，非必要不出門。

 

因為隔離在家，我和瀟瀟的聊天反而更加頻繁。

 

即使相距九千公裡，時差七小時。

 

我們的心跳仍舊同頻。

 

她苦中作樂，分享著自創的菜譜，鼓勵我下廚嘗試。

 

我拍了寂靜的街道，告訴她廣場的鴿子無人投喂，闖進了超市零元購。

 

我們通宵聯機打遊戲，直到一方在戰敗音效中沉沉睡去。

 

可我的狀態卻越來越糟糕。

 

陌生的國度，陰沉的天氣，停滯的學業，蔓延的疫情。

 

被汙名化是病毒的制造者，被種族歧視者當街欺辱，被流浪漢組隊搶劫。

 

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小心翼翼地遊走在各種圈子邊緣。

 

來自這座城市的孤獨和惡意逼瘋了我。

 

我生病了，不是因為新冠，而是因為抑鬱。

 

4.

 

我的思維變得遲緩，集中注意力異常困難。

 

開始回避社交，害怕與人交流。

 

我不能也不想讓瀟瀟看到我如此脆弱的一面。

 

眼看著手機裡堆積的未讀消息越來越多，我卻無能為力。

 

我好怕自己會S在這個冷得像冰窖的公寓，無人知曉。

 

「幫我照看一下爸媽，最近有點忙，回消息不太及時。」

 

我再一次親手推開了瀟瀟。

 

我厭惡自己的懦弱與膽怯，卻無法阻止自己在黑暗中不斷沉淪。

 

睡眠支離破碎，食欲消失不見。

 

那是段痛苦到模糊的記憶。

 

我病了，病得很重。

 

心理醫生建議我多回想愉快的經歷，並接受藥物治療。

 

於是瀟瀟大四畢業那天，我偷偷回國了。

 

那是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在踏上祖國土地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

 

那是落葉歸根的滿足感。

 

熟悉的鄉音與明媚的天氣令我神清氣爽。

 

我匿名給瀟瀟訂了花束，在人群中看她言笑晏晏與同學合影。

 

我再一次有了勇氣。

 

在醫生的鼓勵下，我開始在課餘進行適量運動。

 

並學會了冥想，找回內心的平靜。

 

在痊愈後，我嘗試與瀟瀟重新建立聯系。

 

我主動和我爸提議, 讓瀟瀟住進我名下那套闲置的公寓。

 

他開始還有些困惑。

 

「那是給你準備的婚房，不太合適吧。」

 

然後恍然大悟。

 

「放心吧，爸媽支持你，這就幫你去瀟瀟家刷印象分。」

 

在朋友圈的蛛絲馬跡中發現瀟瀟有了男友後, 我也沒有氣餒。

 

反而覺得理所應當。

 

她從來不是我的所有物，當然有自由選擇心儀的伴侶。

 

能不能追到她, 要看我自己的造化。

 

然後, 我畢業了，火急火燎回了國。

 

也終於看到了出現在我 18 歲夢境中的。

 

那個誘人的瀟瀟。

 

5.

 

我撒謊了。

 

紅色其實很襯她, 要是隻給我看就更好了。

 

我不得不強裝鎮定衝去浴室平復躁動的內心。

 

然後若無其事地打探起她的交往進度。

 

她的鎖屏密碼依舊是生日。

 

隻消一眼我就知道她男朋友在撒謊。

 

那張所謂中度抑鬱自測圖，我兩年前就在網上見過。

 

我有些好奇也有些忐忑。

 

瀟瀟的態度會是怎樣？

 

會厭惡嫌棄，還是關心寬慰。

 

答案是後者。

 

於是我心裡又升起了莫名的嫉妒。

 

我引導著她發現不堪的真相，上了出租車聽她誇贊那個男人, 又有幾分不忍。

 

異地戀最重要的不是情義, 反而是信任。

 

我代表瀟瀟, 在帽子叔叔的見證下，返還了高銳在交往期間支出的費用。

 

然後在他去會所消費時反手舉報涉黃，並拍下了他光著屁股抱頭蹲地的醜照。

 

以牙還牙, 損招但有效。

 

瀟瀟的第六感是很準的，那晚她因為不安並沒有在視頻內暴露全身。

 

所以高銳所謂的私密截圖, 要麼沒腦袋要麼沒身體。

 

是發到社交平臺都不會被和諧, 網頁上一抓一大把的那種。

 

完全可以拒不承認, 質疑那是網圖。

 

當然這都是後話。

 

總之，掃清障礙後就輪到我上分了。

 

當然，誠實依舊是交往的前提。

 

6.

 

「所以你不回消息的那段時間，是得了抑鬱症？」

 

我點點頭，抱著瀟瀟看我的就診記錄。

 

「對不起，當時狀態實在不好, 不敢讓你們知道。」

 

她一臉心疼和內疚, 掀起我的袖口查看有沒有傷口。

 

「那你現在怎麼樣？」

 

我思索一陣，還是老實回答。

 

「醫生說, 抑鬱症是一種潛在因子, 特定條件下, 還是可能被引發的。」

 

「但脫離焦慮環境就能把這種可能性降低，甚至消失。」

 

「所以，現在在你身邊的我, 是痊愈的。」

 

瀟瀟定定地看著我，在眼淚落下的同時在我懷裡來了一記頭槌。

 

「這些年你辛苦了。」

 

我感受著肩上溫潤的觸感, 收緊了懷抱。

 

「有你就不辛苦。」

 

又是一段時間後，我們準備結婚了。

 

瀟瀟翻出了相冊, 打算制作一個婚禮開場視頻。

 

我們一起翻閱著從小到大被記錄的點點滴滴。

 

然後我的視線就被一抹紅色吸引了。

 

是高三成人禮，我擁著瀟瀟跳舞的一張抓拍。

 

我們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對方, 臉上是青澀又動人的笑意。

 

「我從來沒見過這張照片，是誰偷拍的？」

 

我不住摩挲著相片一角，再次回想起了那天的場景。

 

「什麼偷拍！是我特地拜託同學拍的！」

 

瀟瀟把相冊一合, 翻身坐在了我腰上。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

 

「其實，我喜歡你，比你喜歡我。」

 

「還要再早一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