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緒是盛陽中學有名的浪子。
換女朋友比換衣服更快。
卻心甘情願追了我整整一年。
所有人都說,他對我是真愛,浪子回頭金不換,勸我早點答應。
可我真答應他追求後,卻聽見他和朋友漫不經心道:「真沒意思,以為她和其他人不一樣,還不是勾勾手就到了。」
我面無表情把織了一周的圍巾扔進垃圾桶,辦理了轉學。
後來重逢,他戴著那條舊圍巾眼尾泛紅,小心翼翼道:「蘊蘊,我沒同意分手,我還是你男朋友。
「求你,不要和他在一起。」
Advertisement
1
我沒想過偷聽謝緒和他朋友的對話。
可他們提到我了。
今天是謝緒的生日,他定了一個很大的包間。
有資格被大少爺邀請的人不算多。
我這個正牌女友當然算一個。
一周前我得知他的生日快到了,絞盡腦汁思考要送他什麼。
最後俗套地選擇了圍巾。
哪個女生沒有在青春懵懂時期為喜歡的人織過圍巾呢。
再說現在是秋天,過半個月降溫,他正好可以戴。
選顏色,挑款式,再跟著視頻學習編織手法。
我向來手笨,第一個晚上兩小時織廢了一條,隻好從頭開始。
剛升入高三,課業多,課程重。
做完作業的空隙時間全給了這條圍巾。
這幾日在學校,白日裡我總忍不住犯困,謝緒指尖勾著我的頭發打趣:「我們大學霸又學到半夜才睡,高三剛開學就這麼努力吶?」
我隻是點頭,沒有告訴他,我在準備他的生日禮物。
他單手撐頭望著我,臉上頗有幾分委屈:「可以請我們的大學霸在學習之餘關心一下你的男朋友嗎?
「下周是我的生日。」
我知道。
老師打印的一張考試號碼名單上有大家的身份證信息。
我鬼使神差找到謝緒,記住了他的生日。
想著給他驚喜,我點頭:「我會給你準備禮物。」
謝緒眉眼浮上雀躍,心情肉眼可見變好。
他笑吟吟望著我:「先說好,不可以送我練習冊。」
我摩挲著因織毛衣食指磨出的繭。
他應該會喜歡這份禮物。
我唇角微揚:「不是練習冊。」
他像是看見了什麼不可置信的事物,手指戳在我的唇角。
「蘊蘊,你笑了。
「你平時就該多笑笑,笑起來多可愛。」
我壓下嘴角,低下頭重新做作業。
隻有他在一旁嚷嚷:「害羞了?
「哎呀在男朋友面前不需要害羞。
「對你的男朋友再笑笑好嗎?」
他的請求我充耳不聞。
隻有胸腔裡的心跳不斷加快。
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了他。
2
謝緒是盛陽中學有名的浪子。
高一時我與他不同班,也聽過他的名聲。
人帥家世好,連老師都要禮讓他三分。
他一年內談了不下一百個女生,最長的一周,最短的三小時。
女朋友換得比衣服勤快。
他出手大方,對每一任好聚好散,不少女生以和他談過為榮。
我當時聽到這個說法,不置可否。
我不太關注學校裡的風雲事,也不關心他們過家家似的戀愛。
每個人的高中生涯有各自的過法。
他們的青春是一場又一場的戀愛,我的青春是一本又一本的習題冊,和穩坐年級第一的成績。
倒數第一的謝緒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直到高二開學。
3
我在學校尖子班,按理說以謝緒的成績,與這個班級無關。
可他父母是校董,把他塞進了這個班級。
又囑咐老師找個學習好的帶帶他。
尖子班沒有成績不好的。
老師問謝緒想和誰做同桌。
他隨手一指,選中了我。
成為同桌的第一天,他靠在窗臺邊,遙望外頭紅綠的操場和尚未散去的暑氣。
我咬著筆做著物理題。
他忽然敲我的桌子。
「喂,你叫梁星蘊是吧,做我女朋友。」
我詫異轉頭,拒絕了他:「高中生不可以早戀。」
他不耐煩:「談就談了,快說同意。」
我不想管他的無理請求,低下頭繼續寫練習題。
他卻來了興趣。
「你是第一個不理我的人,我要追你。」
我隻當玩笑。
誰知道他卻是認真的。
一年時間,他認認真真追我。
給我帶早餐,送禮物,青澀又認真寫了一封封情書。
甚至因為我一句「我不喜歡成績差的」開始發奮學習,從倒數第一進了年級前一百。
所以當他第十次向我表白時,我同意了。
「你說什麼?!」
他睜大眼睛又開心又緊張,手指攥緊校服外套,生怕我剛才說的話是他的錯覺。
我有些好笑看著他,又重復了一遍:「我同意。」
那天是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時間。
他興奮抱起我轉了個圈。
「蘊蘊以後我是你男朋友了!」
那一刻,我以為他是喜歡我的。
直到此刻,我都以為他是喜歡我的。
有錢有勢的大少爺為我一人浪子回頭。
多麼瑪麗蘇的劇本。
可我不是校園故事的主角,我隻是一塊難啃的骨頭,是謝緒無聊時的消遣。
4
我推門走進包廂,紙袋裡的圍巾在路上我檢查了一遍又一遍。
怕忘記帶上,更怕他不喜歡。
我比預定時間更早到包廂,謝緒和他的幾個朋友已經到了。
玄關處,我做了個深呼吸,想進去給他一個驚喜,卻猝不及防聽到了我的名字。
「謝少女朋友呢,還沒到嗎?」
「你們懂什麼,女生遲到很正常,更別說還有二十分鍾呢。」
「從前誰敢讓我們謝少等,也就梁星蘊了,你們說是吧。」
幾個人起著哄,越說越雜。
「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從前謝少一天換一個女朋友你怎麼不說,這會兒可是正兒八經追來的,你們別沒個正形把人嚇跑。」
「就是就是,讓嫂子不高興了謝少不會放過你們。」
我深呼吸,想進門跟他們說我到了。
可下一秒,我聽見了謝緒的聲音。
「誰說我在等她了,我不切蛋糕是因為時間沒到。」
我停下腳步。
「哎呀別嘴硬了,全校誰不知道你喜歡她喜歡慘了。」
透過模糊的屏風,我看見他仰靠在沙發上,懶懶道:「外面都傳成這樣了?誰說我喜歡她的?」
眾人面面相覷。
謝緒帶著遊戲人間的漫不經心道:「以為她和其他女生不一樣,還不是勾勾手就到了。
「她是貧困生,之前故作姿態和我說什麼高中不能早戀,還不是同意戀愛了。」
他聲調很冷,誰都能聽出他話裡的認真。
我的心髒被人揪緊。
在他眼裡,原來我是這樣的人嗎?
明明是他追的我,是他說的喜歡我。
人心是肉長的,謝緒的心不是。
他對著眾人說:「整天板著一張臉,還以為多清高呢。你們信不信,她接下來會從我身上撈錢。」
我從房間裡退出。
手裡熬了一星期夜織出的圍巾成了笑話。
我路過酒店垃圾桶,連著包裝和認真書寫的情書回信,一起扔了進去。
世界飄著小雨。
我出門時沒有帶傘。
紛紛揚揚的細雨漫天而下,在城市光影交織的霓虹裡五彩斑斓。
這裡是市中心,最貴的酒店。
他一晚的開銷夠我家庭十年用度。
學校淡化了階級差距,讓我天真地以為,我們是平等的。
我在雨中走了幾百米,找到公交站點。
上車,刷卡。
今天又多支出了兩元。
晚間的公交車有些擁擠。
我扶著扶手,眺望窗外。
雨漸漸大了。
一位熱心阿姨給我紙巾:「小姑娘怎麼淋成了這樣,快擦擦,別感冒了。」
我接過紙巾道謝。
把謝緒和我戛然而止的初戀,拋在了這場大雨裡。
5
我家在破舊的城中村。
房子很小,隻擠得下兩個人。
我回家時,恍惚想到,我家大概沒有他的衛生間大。
媽媽看見我淋雨回家,趕緊給我毛巾。
「不是說參加同學生日聚會嗎?怎麼回來了?」
我笑了笑:「我去得遲,已經結束了。」
媽媽招呼著我坐下。
「結束這麼快啊?我以為你今天會回來很遲沒準備你的飯,你晚上吃了嗎?」
肚子似乎聽到媽媽的詢問,空蕩蕩地發出聲音。
被雨聲淹沒,誰也沒聽到。
我說:「吃了,不用麻煩媽媽啦。」
她放下心:「那就好。」
不足十平米的房間裡,我隨意擦了擦被打湿的頭發,問媽媽:「媽,五中的邀約還作數嗎?」
我蟬聯幾次聯考第一,五中向我拋來橄欖枝,承諾隻需要我在高考中考到全省前一百名,就會給我豐厚的報酬。
媽媽怕換學校打擾我學習,而我又因為對謝緒的心動,選擇留在盛陽中學。
我望著漏雨的牆角逼仄的房間,頭一次覺得自己這麼不懂事。
「哎哎,作數,昨天五中招生辦還在給我打電話呢。」
我放下毛巾:「媽,答應他們。」
媽媽愣住,她猶猶豫豫問我:「蘊蘊,你是不是和同學鬧矛盾了?不開心可以和媽媽分享,媽媽一直在。」
她輕輕抱我,仍在滴水的發尾打湿她身上髒汙的圍裙。
我眼眶一熱,再也忍不住眼淚。
我撲到她懷裡嗚咽:「媽媽我分手了,他說我和他在一起是為了錢。」
我斷斷續續講著,媽媽聽我講完,沒有問我什麼時候談的戀愛,也沒有指責我。
她輕拍我的後背:「蘊蘊不哭,媽媽陪著你。」
我越哭越難過,哭聲和外面的雨聲一樣大。
直到哭累了,媽媽安慰我:「我們明天就轉學,剛好五中離媽媽新僱主家更近,我們一起搬過去。」
媽媽幫我一起收拾東西,「明天我替你去盛陽辦轉學,你就不用去了,你直接去五中熟悉一下環境,老師肯定歡迎你。」
我聽話地點頭,把書放進書包,兩本書夾頁間掉出來一個信封。
充滿少女心的粉紅色,封面龍飛鳳舞寫著「梁星蘊親啟」。
不知道是謝緒送我的第幾封情書。
我沒有拆,把它扔進了垃圾桶裡。
6
我刪了謝緒的好友,拉黑了他的號碼。
連帶著他的朋友一起。
我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如今回歸原點。
踏入新校園時,我一陣恍惚。
陌生的景色陌生的人,陌生的老師輕聲細語向我介紹。
她說她是我的班主任,在新學校有不適應記得告訴她。
我抱著新到手的練習冊點頭說好。
帝都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城市。
兩千萬人口分散在一萬六千平方千米的土地上。
盛陽中學在城北,五中在城南。
不是刻意相見,我這輩子大概是遇不到謝緒了。
我在數學最後一道大題上寫下「C」,翻過參考答案,如出一轍。
我舒了一口長氣。
高中生哪有那麼多愛恨情仇吶。
最重要的永遠是高考。
謝緒有退路,我沒有。
我在千萬人的狹窄橋梁上擠著,一分擠掉千人。
而他們那群闊少吶,乘著船隻肆意飄蕩,想去哪方去哪方。
他們是自由的。
我不是。
但我可以選擇,走向自由。
7
五中的周末是不補課的。
比起學校大範圍補課,學生更多選擇請家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