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活要見人！S要見屍！」

9

 

我醒來是在茅草屋。

 

五大三粗的壯漢連忙去外面的人。

 

「大哥！這姑娘醒了！快看看我給你找的壓寨夫人長什麼樣子！」

 

「沈虎，不得胡言」。

 

走進來的青衣男子皮膚偏古銅，五官冷硬卻不失俊美，看著就很不好接觸。

 

我有些害怕地退後。

 

男子反倒拱手行禮，瀟灑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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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姑娘見諒，黎某的弟弟把你當成昨日那支商隊的人，誤將你綁了回來。」

 

「你放心，我們雖是山匪，但不會S人，我這就派人送你回家，免得你家人擔心。」

 

「他們不會擔心的。」我輕聲說道，閃過一個念頭。

 

「你們……還缺人嗎？」

 

「若不缺的話，可否將我送到附近的佛寺？」

 

沈虎撓了撓頭：「姑娘你要出家？為啥啊？」

 

我故作輕松：「因為沒地方去，我得找個落腳地呀。」

 

「那也不至於剃度出家啊。」沈虎看向青衣男子：

 

「黎楓大哥，她好像挺可憐的，要不咱們留下當個丫鬟什麼的？」

 

黎楓打量了我一下，

 

「姑娘可會讀書寫字？」

 

「我這缺一個先生，主要是教他們這些大老粗認字。」

 

我眼睛一亮：「我會！」

 

除了讀書，我確實什麼都不會了。

 

黎楓帶我去了寨子的客房。

 

隻是一間大一點的茅草屋。

 

「我們這條件簡陋，還望姑娘莫嫌棄。」

 

「這套男裝是新的，我之前做小了，你可以換上。」

 

「不然我們這裡男人多，整日接觸，對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名聲不好，也會有外人說闲話」。

 

原來我的名聲也有人在意。

 

我謝過黎楓，關上了門。

 

無意間聽到他對沈虎的低語。

 

「那姑娘穿著打扮不像普通人家的，你叮囑一下灶房，以後做菜精細點。」

 

「晚些你給她送些常用的物件，挑最好的，有人願意教你們讀書，不怕你們山匪的身份，必須當成座上賓照顧。」

 

「對了，讓兄弟們把衣服都穿好，別再光著上半身到處跑了，會嚇到她。」

 

他看著冷淡，心倒是挺細的。

 

10

 

我不知道被擄到了哪裡，也沒有打探。

 

就像黎楓和沈虎不問我的身份。

 

我開始當所有山匪的教書先生。

 

他們沒民間傳的那般粗魯嗜血，對我客客氣氣的，眼裡盡是對讀書的好奇和渴望。

 

寨子裡還有一小部分的婦女和孩童，也來旁聽。

 

無人搗亂。

 

一天下來，我竟教得有些意猶未盡。

 

黎楓過來邀請我。

 

「南姑娘，我們要去後山的河裡抓魚，你要一起去嗎？」

 

「去！」

 

恪守成規十多年，整日困在深宅後院裡，我還沒體驗過抓魚的滋味。

 

黎楓特地給我找了一片淺水安全的地方，讓我自己玩個夠。

 

遠處有草木遮擋，在另一邊抓魚的他們也不會瞥見我赤腳。

 

清風徐徐，攜著蟲鳴鳥叫拂過沁涼清透的河水，我新奇地感受著一切，隻覺前所未有的輕松。

 

難怪妹妹總喜歡跑出去抓魚。

 

這確實有意思。

 

我費力抓到一條小魚，回岸邊和黎楓等人匯合。

 

大家就地烤魚，聽著涓涓的流水聲。

 

忽然沈虎憂心忡忡地說，

 

「最近京城傳出消息，說太子的前未婚妻被山匪S了。」

 

「太子現在帶人不眠不休的四處搜尋，因為他前未婚妻離家出走被SS的事，影響到了他心上人的名譽。」

 

「京城的人都覺得，他前未婚妻是被妹妹逼走的。」

 

「大哥，太子不會剿滅所有山匪吧。」

 

黎楓：「你們又沒做壞事，不用怕。」

 

我心裡有點酸。

 

謝宴當真是在意極了南月兒。

 

為了她不惜裝男妓，又想方設法讓我的「S」跟她撇清關系。

 

也是，我怎比得上妹妹一分。

 

我找個借口，提前回了茅草屋。

 

本以為隻是酸一陣，可眼淚還是落下。

 

傾盡所有喜歡過的人，哪能輕易地放下……

 

咚咚——

 

「是我，黎楓。」

 

我慌忙擦幹淨眼淚去開門。

 

他端著一碗姜湯。

 

「河水冷，得喝碗姜湯驅寒。」

 

瞧見我略顯蒼白的臉，紅腫的雙眼，黎楓愣了須臾。

 

似乎不太會安慰人，憋了一會兒，幹巴巴道。

 

「你見過山中流螢嗎？」

 

我被勾起了興趣。

 

隨著黎楓來到深山。

 

他拔劍輕舞。

 

躲在草叢中的火金姑簇簇飛起，迎著月輝散開，像是流動的星辰，逐漸照亮這片夜。

 

我詫異地看著這一幕，忍不住伸出雙手，捧住一隻火金姑。

 

它停留在我掌心片刻又高高飛起。

 

陰差陽錯彌補了我那天沒放成祈福天燈的遺憾。

 

也打開了我的話匣子。

 

我向黎楓傾訴了我在京城的那段故事，以為他會說我蠢，自視輕賤。

 

他卻彎下眼角，如同冰雪消融的春日，令人舒心。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這路漫長，誰都有走錯或是繞了彎路的時候，但最後回歸正道就夠了。」

 

「那些人那些事，不過是你漫漫生命中的一瞬間。」

 

「南姑娘，天地太輕，你應當視你自己為最重」。

 

11

 

自那夜談過心，我和黎楓的關系變得更好了。

 

沈虎他們性格爽朗，總會帶我嘗試我從未做過的新鮮事物。

 

日子一長，我的笑容也越來越多，還學會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沒人斥責我成何體統，有失相府嫡女的體面。

 

直到這天，我正教大家認字，沈虎匆匆從外面跑來。

 

「大哥！太子帶人找過來了！說要毀了寨子！S光所有人！」

 

黎楓神色一冷：「通知兄弟，拿好武器……」

 

我急得拉住他：「別衝動。」

 

「我去見他，讓他撤離。」

 

我不願朋友們受傷，寨子被毀。

 

他們又不是壞人。

 

這些日子我已經知道山匪都是劫富濟貧的好人。

 

有我作證，謝宴應該不會為難他們的。

 

黎楓猶豫一瞬，選擇陪我下山。

 

謝宴身騎駿馬，褪去小廝的布衣，一襲紫袍，矜貴無雙。

 

隻是眼下濃重的青色，顯然這幾月都沒睡好。

 

「流螢！」

 

他驚喜地翻身下馬，奔我而來，就像昔日用月俸給我買書回來時，滿眼都是我。

 

原來，他是來尋我的。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幸好……你平安。」

 

「我們回家吧。」

 

謝宴伸手想牽我。

 

我退後半步，他的手被黎楓擋住。

 

「太子殿下，男女授受不親。」

 

謝宴眸光冷凝，

 

「孤倒想問問，黎將軍為何要隱瞞我未婚妻的下落，將她困在這寨子裡。」

 

姓黎的將軍……那隻有一位鎮遠將軍。

 

我想起關於他的傳聞。

 

行事隨心所欲，被戲稱山野莽夫，除了皇上誰都不聽，天下太平後也不回京城享福。

 

有好多人笑他傻。

 

此刻，黎楓斜眼睨著謝宴，幽幽開口：「臣隻受命於皇上，如何做事，與殿下無關。」

 

「不過臣要提醒殿下，你和南姑娘的婚約已經解除，她不是你的未婚妻，還請你不要壞了她的名聲。」

 

黎楓手中有兵權。

 

謝宴不願與他鬧僵，忍著氣，問向我。

 

「流螢你可願跟我回去？」

 

「你離開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我以為我喜歡的是南月兒，後來才發現，我是從未見過她那般直爽活潑的姑娘，錯將一時的興趣當成了心動。」

 

「我已經明了我自己的心意，我真正喜歡的人，是你。」

 

「我們回京，重新開始好嗎？」

 

說到最後，謝宴透著幾分小心翼翼。

 

我應該受寵若驚，然後撲進他懷裡，慶幸自己等來了他的回頭。

 

可我卻隻想笑。

 

「殿下，同樣的當，一次就夠了，臣女已經不敢再信您的任何話。」

 

「請殿下離開此地，莫要驚擾我的家人們」。

 

12

 

謝宴不甘心我放棄了他，想強行帶我走時。

 

黎楓帶人趕走了他。

 

深知謝宴不會善罷甘休，黎楓打算回京一趟，正好向皇上復命。

 

我才知道黎楓是奉命來收服山匪的。

 

皇上明白，山匪並非全部都是壞人，有的是被生活所迫，或是被冤枉得走投無路。

 

一直剿匪不是長久之計。

 

人是S不完的。

 

要引領他們回歸正道，要弄清楚民間的疾苦，大夏才能走得更遠。

 

所以皇上特地派黎楓來做這件事。

 

黎楓有些拘謹，「我不是有意向你隱瞞身份的……」

 

「我理解。」

 

畢竟他沒必要見人就說，我是當朝鎮遠將軍。

 

況且他的隱瞞，並沒有對我造成任何傷害。

 

黎楓明顯放松下來。

 

「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嗎？」

 

「我可以幫你出口惡氣。」

 

我答應了他的提議。

 

第一次進宮，黎楓去找皇上，隻留我局促地在御花園等待。

 

這時一張熟悉的面容闖進我的視線。

 

是我爹，笑得格外和善。

 

我穿著男裝，還戴著紗帽，阿爹沒有認出來我。

 

「你是黎將軍的隨從吧。」

 

「不知將軍他平常有何喜好，本相想與他交個朋友。」

 

我突然心生惡劣，摘下了紗帽。

 

「爹不認識我了嗎？」

 

謝宴並沒有將我還活著的消息傳出去，阿爹震驚地瞪大眼：「你沒S？！」

 

他還未緩過神，遠處傳來吵鬧。

 

宮人為難地攔住我妹妹。

 

「南小姐請您回去吧，殿下他真的不在東宮。」

 

「我不信！太子哥哥說了要娶我的！他怎能出爾反爾！我今日定要找他要個說法！」

 

妹妹聲音一頓，看見我愣了片刻，氣衝衝地跑來。

 

「南流螢！是不是你對太子哥哥說了什麼！讓他不娶我的！」

 

「你這個賤人，竟然假S博取太子哥哥的關注……」

 

啪——！

 

阿爹狠狠甩了妹妹一巴掌，第一次聲色俱厲。

 

「給你姐姐道歉！」

 

瞧，這就是我爹。

 

隻因為我現在與黎楓關系好，妹妹被太子拋棄，他在權衡利弊後，可以放棄寵愛十多年的小女兒。

 

「你為了她打我……我恨你！」

 

妹妹哭著捂住臉跑走。

 

阿爹第一次看我的眼神很溫柔。

 

「流螢，你都回京了，今天不如帶黎將軍一起回家吃頓飯？」

 

我嘲諷一笑：「我的家在千裡之外的山寨，不在京城。」

 

阿爹也不生氣，還想繼續糾纏時。

 

回來的黎楓橫在我們之間。

 

目光冷冽，S氣迫人。

 

那是久經沙場，S過無數敵軍的壓迫感。

 

阿爹害怕地退後，訕笑道：「老夫還有事，就不打擾黎將軍了……」

 

我輕輕拉住黎楓的袖子。

 

他回首，眸色瞬間軟下來。

 

「我們回去嗎？」

 

「嗯。」

 

13

 

黎楓這趟回京，不隻是復命，還向皇上告了謝宴的狀。

 

謝宴剿S不少山匪，視人命如草芥，又隱瞞身份故意戲耍我，隻是為了另一個女子。

 

足以證明他孩子心性，並心胸狹隘，不配繼承大統。

 

於是，皇上廢黜了他的太子之位。

 

畢竟皇子那麼多，不行就換一個培養。

 

我和黎楓出城那天，遇見我娘攔車，又驚又喜。

 

「流螢……我的流螢……你爹沒有騙我！你真的還活著！」

 

「跟為娘回家好不好？」

 

「娘想你了……」

 

阿娘眼裡泛著淚花，憐愛地望著我。

 

若是從前，我定會歡喜她對我這般。

 

現在卻毫無波瀾。

 

「丞相夫人，你的女兒在相府，不在這兒。」

 

我放下馬車的簾子，示意黎楓繼續前行。

 

隱約聽到甩在後面的阿娘在啜泣。

 

不管她是因為我爹來找到的我，還是真的思念我。

 

失去了才想著我，當初想什麼呢？

 

14

 

謝宴瘋了。

 

他不在意太子被廢，反而又來山寨找我。

 

帶著寫滿他祝福的天燈，我最愛吃的桃花酥。

 

還有一張地契。

 

「流螢，你曾說你想要一畝田，一個小院，平淡卻又安穩地走完這一生，我都準備好了，你隨時可以搬去住」

 

「那天你生辰，你沒放上天燈，這是我親手給你做的」。

 

「相府新來的廚娘, 桃花酥做得很好吃, 你嘗嘗」。

 

他殷勤地遞給我一塊糕點。

 

我沒有接, 嘆了口氣。

 

「何苦呢。」

 

「謝宴, 放過我吧, 你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給我增加煩惱和負擔。」

 

「我不怨你欺騙我, 我隻希望，今生我們別再相見。」

 

桃花酥掉落在地。

 

我沒有去看謝宴是什麼表情。

 

但我知道，他應該是不會再來了。

 

話說到這份上，再來便是討人恨了。

 

回到山寨，黎楓剛做好今日的晚飯。

 

「嘗嘗我的手藝, 合不合你的胃口。」

 

「聞著就香，一定很合」。

 

我笑著坐下，聽到對面的沈虎小聲地跟別人說。

 

「你看, 我就說南姑娘會是大哥的壓寨夫人吧。」

 

我臉一紅, 埋頭扒飯。

 

心裡卻忍不住想。

 

當個壓寨夫人, 好像也不錯。

 

15 謝宴番外

 

從山寨回來, 謝宴便一蹶不振, 整日買醉。

 

隻因醉意朦朧間, 他所見的每個人, 都會變成南流螢。

 

或是奇怪地打量著他，或是從他身前路過。

 

謝宴搖搖晃晃走在街上，忽然被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花吸引。

 

面攤上，放著一支桃花玉簪。

 

他趔趄地走過去。

 

「這簪子是哪來的……」

 

「一個姑娘的面錢。」攤主憋不住話, 跟謝宴講起來。

 

「三月前, 這姑娘來我面攤吃面，哭得很可憐，也不知道她爹娘怎麼想的, 孩子生辰, 連碗素面都舍不得煮。」

 

「她那個心上人最可恨，喜歡她妹妹不直說，反倒裝成小廝來騙她退婚, 忒不是個人了！」

 

謝宴沒勇氣再聽下去那天的南流螢有多傷心委屈，慌忙拿錢贖回了桃花簪。

 

恍惚看見當年的南流螢。

 

也是戴著桃花簪，明媚動人。

 

他本來想裝可憐人接近她, 誰知跑得太快摔了個狗吃屎。

 

好巧不巧, 吻在她的鞋尖。

 

南流螢頓時紅了臉。

 

「你，你別這樣, 我不找嬖童‌……」

 

她以為他是當街拉客, 以色侍人的男妓了。

 

他幹脆將錯就錯, 假裝被逼接客, 求她相救。

 

卻沒想到，他在這場謊言中, 竟真的愛上了南流螢。

 

喜歡看她恬靜地坐在窗邊, 捧著他尋來的孤本，津津有味地看著。

 

喜歡她吃到好吃的桃花酥，會餍足的眯起眼，像隻懶洋洋的貓。

 

喜歡她……喜歡到現在失去她, 心如刀絞。

 

可又怨得了誰。

 

是他釀成了今日的苦果。

 

謝宴不禁掩面痛哭出聲，緊緊地攥著那支桃花玉簪。

 

從此她春風不驚，我永遠困在失去她的瞬間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