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場又一場的雪下個不停，溫度也一直創新低。

這場雪災讓漠北糧食緊缺，御寒的衣物也缺了很多。

 

我爹當年走南闖北，是有生活經驗的，他早早就給家裡囤了糧。

 

蕭祁也給我們送來了很多食物和衣服，他說：「惜玉，我要離開一段時間，朝廷賑災的糧草在半道，我得親自去接回來，你好好照顧自己。」

 

我抱了抱他，假裝輕松地說著俏皮話：「那你可要早點回來哦，不然我怕我忘記了。」

 

14

 

我在這期間，時常忘記事情。

 

我爹和我哥哥甚至怕我出門找不到回家的路，去哪裡都跟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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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時常在漠北王府門口施粥，粥很稀，但是真的沒辦法。

 

朝廷救濟的糧草還沒回來，粥稀一點，但至少能保證一部分有點口糧。

 

蕭祁回來的時候，距離過年沒有幾天了。

 

那天我還是在王府門前施粥，再抬頭看見的是蕭祁。

 

我衝上前去，抱住他。

 

我可真想他，我每天都想，防止自己忘記。

 

但當我從蕭祁懷裡再抬起頭的時候，我看到了裴嘉靖。

 

他一臉悲傷地看著我，啞著聲音喊了句：「阿玉。」

 

我翻了個白眼：「你誰啊，我不認識你，我中毒失憶了。」

 

旁邊又傳來巨大的嗚咽聲：「嗚嗚嗚，小姐，那你還認識我嗎？我是見夏。」

 

我轉過頭去，見夏這丫頭也來了？

 

「本小姐，當然記得你，我的見夏。嗚嗚嗚。」

 

我本來不想哭的，但一下見到這麼多故人，沒忍住。

 

蕭祁看我傷心的樣子，對我說：「惜玉，天太冷了，我先送你回府。」

 

我點點頭，任由他牽著我的手，我又拉著見夏。

 

「王爺，阿玉是我妻子，就不勞煩王爺了，裴某自會送她。」

 

蕭祁並沒有搭理裴嘉靖的話，反而對著他說：「裴大人，惜玉剛剛都不認識你，誰知道你話裡的真假呢？真的不勞煩你了。」

 

裴嘉靖還想上前來，但是蕭祁的侍衛也不是吃素的，把他遮擋得嚴嚴實實。

 

我沒有回頭，左手拉著蕭祁，右手拉著見夏回家去了。

 

我爹和我哥看到見夏和蕭祁也很開心，蕭祁平安回來了，他們開心，見夏也是他們看著長大的，看到她他們也很開心。

 

而且有她在我身邊照顧我，他們也更放心。

 

我一直說見夏是個傻丫頭，她還不承認。

 

我給她留了那麼多銀票，賣身契也給她了，她完全可以生活得更好。

 

可她竟然跟著裴嘉靖來了漠北，她說：「見夏是小姐一輩子的見夏，小姐不要我了，我還是要跟著小姐。」

 

15

 

「說吧，你為什麼跟著裴嘉靖來了漠北？」

 

晚餐之後，我拉著見夏邊剝著橘子邊問她。

 

她講了很長的一段故事。

 

「小姐逃了之後，我著急得不行，就告訴侍衛讓他們去找裴相，小姐中了毒，我怕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不是故意要去找他的，但是那個時候有能力找到小姐的就隻有裴相了。」

 

見夏怕我怪她，還說了一下原因。

 

我表示理解的拍拍她的肩膀：「是本小姐沒考慮周全，萬一路上發作了怎麼辦，是不是？本小姐不怪你，那後來呢？你怎麼和他一起來漠北了？」

 

「裴相收到我的消息倒是回府了，他帶著那個蘇曉柔一起回來的，我看不慣她得意的樣子，於是當著他們的面把所有的事情都和裴相說了，小姐你是不知道裴相聽到所有事情的表情，說實話，我很痛快的。」

 

見夏喝了口茶繼續說道：「那之後裴相就天天回府了，晚上會歇在小姐的房中，那蘇曉柔來了幾次，都被裴相趕走了，總之在我說完所有真相之後，他突然像是變了個人一樣，突然變得深情起來了，你說他以前幹嘛去了？看事情隻看表面的狗男人，但凡他以前深查一下，或者多想一下，就能知道所有的事。」

 

我好著急，見夏怎麼一直不說道重點，於是我隻能打斷她：「見夏，說重點，他有多深情的事本小姐並不是很想聽。」

 

見夏贊同地點點頭：「裴相從京城當鋪開始查起，再到小姐租馬車的各個地方，他覺得你應該是到漠北去了。但前面他一直沒有機會親自到漠北，直到朝廷賑災，裴相主動請纓，然後我讓他把我給捎上，我們就這麼來了。」

 

從見夏說的一大堆話中，我大概梳理出來了，裴嘉靖想浪子回頭。

 

可是，他配嗎？

 

破鏡重圓不了，我隻希望他碎得更徹底。

 

第二天一大早，裴嘉靖就來了我家，爹爹和哥哥可不管他的身份了。

 

新仇加舊恨，兩個人甚至都用不到下人，親自上場拿著掃帚對著裴嘉靖就是一頓暴打。

 

他也是個倔強的，被打了也不走，就在那站著，說要見我。

 

爹爹說：「他喜歡站樁，就讓他站著，讓他變成一個雪人。」

 

這漠北的雪一下起來，有時候是能沒過腰身的。

 

怕他凍S，我和爹爹說：「讓他進來吧，凍S朝廷命官，咱們家也是擔待不起。」

 

16

 

裴嘉靖應該是凍得不行了，進屋緩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他笑著說：「阿玉，我都知道了，是我混蛋。」

 

我勸他：「你以後不要來了，咱倆真的不熟，你不是喜歡那個蘇曉柔嗎？你趁早把休書給我，我給她騰地方。」

 

裴嘉靖握住我的手，抓得很用力，著急地反駁我：「誰說我喜歡蘇曉柔了，我裴嘉靖隻愛趙惜玉，你記好了。」

 

「我以前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蘇曉柔也是氣你的，我和她沒有什麼。」

 

裴嘉靖低三下四地道歉：「怪我，沒搞清楚就把恨意加諸在你們身上，乖，我不休妻，我一定找神醫治好你。」

 

「等你好起來了，你怎麼懲罰我都行，但就是，你不能忘記我，也不能和蕭祁在一起，我求你了。」

 

他眼圈都紅了，看著深情又可憐。

 

我看著他笑了，對他說：「裴嘉靖，我中毒是因為誰，你應該沒忘記吧。我告訴你，我會徹徹底底把你忘記，這輩子忘記，下輩子也不會記起，你對我來說就是陌生人。」

 

「你覺得我們家佔你家的便宜，還害你姐姐，你還覺得我們家挾恩圖報，看到歡歡姐去世，你問都不問為什麼，自動代入了我們家就是又佔你們便宜又害你們的人。」

 

裴嘉靖的面色變了，他張口狡辯：「不是這樣的。」

 

我隻是笑著對他說：「裴嘉靖，不重要了，因為我不要你了，並且我會完全忘記你。不重要的人和事，都是可以被忘掉的。」

 

裴嘉靖開始頻繁出入我家，我沒有攔著他，但也不理他。

 

我中間又毒發過，這次，我是真的忘記他了。

 

我記得蕭祁帶我在居延城的郊外策馬，看長河落日圓。

 

我記得爹爹和哥哥，我也記得見夏，但我就是記不得裴嘉靖了。

 

也許潛意識裡想要把那段不開心的時間給忘掉。

 

他以為我是裝的，可是我真的不記得他是哪位了。

 

他現在深情得很，每天上門和我回憶從前。

 

他說：「惜玉，以前半夜我下值回來，你都讓廚房熱著粥等我回來。」

 

「有時候我回來晚了，你要等我回來了，才安心的回房睡覺。」

 

他說了很多，我聽著刺耳得很。

 

「你自己看看，你說的這些，甜蜜嗎？」

 

他啞口無言，面色難堪。

 

蕭祁也經常冷言冷語地對著他：「裴相，還是不要再來打擾惜玉了，她這麼快把你忘記，想必你在她心裡不太重要吧。」

 

「你閉嘴，至少他還是本相的妻子，王爺不好做出挖牆腳這種缺德的事吧。」

 

我毒發得越來越頻繁，每天都在喝藥忍受著蝕骨的疼痛。

 

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裴嘉靖也很久沒有再來過了。

 

有一天，蕭祁帶著喜服和裴嘉靖的和離書一起來了。

 

他說：「惜玉，我們成親吧，就今天。」

 

見夏給我梳洗打扮，我說：「見夏，你可要給我化得漂亮一些哦。」

 

看到我枯槁的面色，見夏忍著哭腔說：「我一定給小姐梳個最漂亮的新娘妝。」

 

我和蕭祁在我爹和哥哥的見證下拜了堂。

 

我沒有讓他們給我弄蓋頭，我說：「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想看著你們。」

 

裴嘉靖也來了，他胡子拉碴，看著蕭祁拉著我，眼裡是我看不懂的深情，我靠在蕭祁懷裡笑得很開心。

 

我說：「蕭祁，我很開心，原諒我的自私，要S了還是要和你成親。」

 

蕭祁趕緊捂住我的嘴說：「呸呸，大喜日子不要說這些。」

 

「我知道我的身體呀，蕭祁，我們來喝合卺酒吧。」

 

本來蕭祁想要阻攔，但是我爹說：「讓她喝吧，以前就貪杯，現在長大了還是這樣。」

 

我舉起酒杯，並沒有和蕭祁交杯。

 

「先幹為敬了。」

 

趁大家沒反應過來，我一口幹掉了那杯酒，那酒，被我放了毒藥。

 

既然最終我都會S，那我讓親人和自己都少一點痛苦和折磨。

 

我嘴角流血，倒在了蕭祁的懷裡，隱約聽到大家的叫喊。

 

蕭祁的眼淚滴到我的臉上，帶著溫熱，我笑著閉上了眼睛。

 

我的靈魂從身體裡升了起來。

 

我看到我爹他們都圍著我，蕭祁大喊著大夫，但是大夫哪有那麼快。

 

裴嘉靖也跪在我周圍，他想過來觸摸我，被我爹一個耳光甩了過去。

 

我爹說：「惜玉變成這樣，都是你，你給我滾。」

 

後來大夫來了，全部都在說：「節哀啊。」

 

是啊，我已經S了，可不是節哀嗎。

 

我是以王妃的規格出殯的，蕭祁說讓我先睡著，等著他。

 

他還有他的子民們，外族來犯，他還需要守衛漠北這片土地。

 

後來，我看到裴嘉靖被抄家，被誅九族。

 

原來裴嘉靖一早就勾結外部勢力，想要朝廷覆滅。

 

他始終還是嫉恨當年他家的事，所以他出賣國家。

 

甚至當時我被拐賣的那件事也是他主導的，隻是他不知道那裡面有我而已。

 

蕭祁當年是從漠北冒S回京城，通知他皇兄裴嘉靖的事。

 

他們隻是不想打草驚蛇，想要對這個人一網打盡。

 

裴嘉靖一遭落難，蘇曉柔一家全都連坐，當初有多風光，如今就有多悽慘。

 

蕭祁特意趕回京城去監斬，為國為家，這個人他都要親眼看著S。

 

我爹和我哥哥後來就留在了漠北，蕭祁代替我盡了孝。

 

17

 

裴嘉靖視角。

 

趙惜玉的丫鬟來找我，告訴我她逃了的時候，我的心就慌了。

 

她怎麼敢？

 

她怎麼敢不經過我同意就走了，本相還沒休掉她。

 

我坐在書房裡，那丫鬟跪在那，說出來的話像刀子一樣射向我。

 

「相爺如今有美妾在旁，我求求相爺幫忙找到小姐，讓小姐拿到休書就放過她吧。小姐他們一家什麼都不說，相爺應該都不知道吧。」

 

這丫鬟像打啞謎一樣，我有點不耐了，我應該要知道什麼？

 

但我沒有阻止這丫鬟, 靜靜地聽著。

 

「裴歡小姐是自己求S的，她不準少爺和小姐告訴你, 怕你有負擔，所以惡人都讓我們小姐和少爺做了，你們倆姐弟倒是清清白白的, 壞事都賴我們小姐和少爺。」

 

「我們老爺為了救你們兩姐弟，花掉了大半個身家，你隻看到了我們老爺拿了你們家那麼一星半點的東西, 卻看不到老爺背後付出了多少。」

 

「相爺姐姐去世後, 也是我們老爺說，你沒有親人了, 以後他們就是你的親人, 所以老爺讓小姐嫁給你，你真以為那個時候的樣子老爺真的看中你的潛力了？相爺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這些事，相爺都不知道吧，相爺隻是太想把自己心中的恨轉移出來, 是啊, 天之驕子一朝淪為階下囚, 那股恨和怨確實要找個目標來發泄和轉移。」

 

「夠了。」我一掌拍在桌子上，當真相被這丫鬟這麼直白地戳破，我隻能強行讓她停止別再說下去。

 

我是多麼可笑啊, 親手葬送了一直渴望的親情和愛情。

 

後來，我去漠北, 趙惜玉竟然愛上了蕭祁。

 

她不要我了, 她還把我給忘記了。

 

我不要她忘記我，我和她還是夫妻, 就算蕭祁是王爺又能怎麼樣呢？

 

但蕭祁查出了我勾結外部勢力的事情。

 

他把那些證據甩在我臉上：「你放過趙惜玉吧，你犯的事，足夠株連九族了，你想要趙惜玉一家給你陪葬嗎？」

 

是啊，我想要趙惜玉一家給我陪葬嗎？

 

我不想, 我已經那麼對不起她了。

 

於是我爽快地寫下了休書, 趙惜玉因為七出中的無所出, 所以我要休妻，這理由合情合理。

 

蕭祁拿到休書後，我和他說：「你們成親的時候，我能否去觀禮？」

 

「歡迎你來。」蕭祁說完這些就走了。

 

我看著趙惜玉S在蕭祁的懷裡, 但她是笑著走的。

 

她中毒後吃過太多苦了, 她後來瘦到我都快要認不出來了。

 

這些都是因為我啊, 此刻我多麼希望中毒的那個人是我。

 

朝廷因為勾結外部勢力, 結黨營私抄了丞相府, 並株連九族。

 

趙惜玉一家因著我的休書以及蕭祁的保護，沒有被牽連。

 

知道這樣後我就放心了，至於其他人，我也管不了了。

 

斬首那天, 我看到了蕭祁。

 

他坐在那裡, 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閉上眼，心裡想的卻是：「惜玉，我來找你了, 下輩子，如果再遇到你，我一定要做最好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