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她,她們三從四德,卑躬屈膝。」
「你們這些喝我們血的爛蟲。」
「我陸婉容憑什麼要為你們的罪而S?」
「今日,天王老子來了,我的命也不準取!」
陸婉容話音未落,娘肉眼可見地松弛了身體。
她抬頭看著矗立在前,老得斑駁的三座牌坊。
「臭老太太的裹腳布,千年如一日的臭氣燻天。」
「哼,一塊破石頭,裝什麼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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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超,大邺如今有多少座貞節牌坊?」
「二百六十七座。」
我娘嫌惡的語氣漸漸沒了,她低喃道:「葬送了二百六十七條鮮活的命。」
……
「今天,先從這三座開始。」
「夷平它。」
我發射了信號彈,跟著娘進去。
陸婉容渾身髒汙,頭上頂滿了爛葉子、雞蛋液。
可她的眼神很亮。
看著我們的到來,她咧嘴傻笑:「程絮風,你來了。」
我娘點頭:「不隻我。」
11
我側過身,讓她看清楚我身後的人。
這次來了五千娘子軍。
李氏族長指著我們問:「你們想造反嗎?」
我娘譏諷:「造反?」
「原來,大邺姓李嗎?我怎麼不知道?」
「還是說,因為你們李家出的皇後,所以把大邺都姓李了嗎?!」
那個老頭氣急敗壞地大叫:「程絮風,你汙蔑。」
「汙蔑?這兩個字你會寫嗎?」
「汙蔑你們殘害女性,汙蔑你們虐S女嬰,還是說,汙蔑你們強闖民宅,擄我家人?」
「到底是什麼讓你們認為我程絮風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計較?」
娘揚起手,一聲令下。
三座牌坊在薄霧籠罩,晨光熹微之時轟然倒塌。
陸婉容朝李氏女性吶喊:「你們看清楚,你們要不要走出去,要不要……去看看更精彩的人間?」
全場S寂。
男人驚懼,女人握緊了拳頭。
首先動的是李氏三叔母,一個將近五十歲的阿婆。
她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又跌倒,再站起,繼續跌倒。
「阿婆,腳疼嗎?」
我娘湿潤了眼眶,忙接住了她。
她用模糊的雙眼虛虛看著我們,緩緩吐出:「疼。」
「姑娘,你是第一個問我疼不疼的人。」
「他們從不會問。」
「這叫三寸金蓮。」
「你說這個金蓮好看嗎?」
「不好看,對吧。」
「我也覺得。」
她癟著嘴,嗚咽著:「姑娘,你要是早來四十年就好了。」
「我就不會疼了,我敢反抗了。」
渾濁的雙目掉出晶瑩剔透的淚,順著她的溝壑滑落。
她在逼仄的佛堂誦經了二十年,可她耳朵很靈。
「我老婆子活夠了,S了就是一抔黃土,我管他後代有沒有香火,有沒有人祭奠。」
「上天或入地獄,我都要闖。」
我娘說:「阿婆,我攙著你去外面看看吧。」
「我來時看到門口的棗子樹結果了,您用拐杖打幾個給我們吃。」
「棗樹上爬滿了刺,可果子看起來實在美味。」
娘說,玫瑰也長刺,可很多人怕摘它,隻敢欣賞。
人們總是在摘它的時候會擔憂被它的荊棘刺傷。
我們總是會注意美麗的生命而忽略堅韌的靈魂。
你看棗樹上結滿了果子,人為了口腹之欲,依舊願意徒手去摘、去搶。
所以,荊棘不可怕。
可怕的是沒有陷入絕境。
而現在她們的絕境需要我們撕開一個口子。
娘說,這個口子一旦撕開,我們就前進了一步。
縱使前方萬步又如何?
「闖!」
為同胞而戰。
12
可李家的罪虐遠不止這些。
陸婉容帶著我們去了一個地方。
冗長的甬道盡頭,是一個威嚴的院落。
牌匾之上赫然是「節婦堂」。
她重重推開門。
裡面遍布雜草,令人作嘔的腐腥之物撲面而來。
娘的背影僵硬,擋住了我的視線。
我隻好探頭看過去。
這是我一生都無法揮之不去的噩夢。
十幾個看不清面目的女子分散在四周。
懷裡抱著的不是骸骨就是剛剛S去僵硬的嬰兒。
陸婉容說,一旦女子反抗,一律被抓過來,日日毒打,甚至逼她們SS自己的孩子才罷手。
我頭皮發麻,SS攥住手心,才避免叫出聲。
這種寂靜之下,忽然覺得,我們的革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娘沒有出聲,而是退出門外。
李氏族人共計十九餘人均參與虐S嬰,皆被我娘命人綁了過來。
她持著火把,像個女戰士。
我拉住她,也是第一次阻止她。
「娘,不要。」
可她雙眼裡的火焰燃得更紅、更豔。
她說她要燒掉腐朽。
她要燒掉糟粕。
她要警醒世人。
她要為她們討一個公道。
哪怕這個公道會讓她失去生命。
可她說!
既然這麼難以實現,那就用她的命來打響第一槍。
她說革命必有犧牲,她的S亡不是消失匿跡,她會活在願意跳出牢籠中的她們心裡。
她的背影寬廣,像延綿不絕的山脈。
她的步履平穩,像泰山一樣堅定。
火光燃起,嘶鳴吼叫,詛咒謾罵響徹李家上空。
這第一仗打到整個京城哗然。
李世景帶著皇宮禁軍前來宣讀聖旨,判決絞刑,回京即刻執行。
他用我們的性命逼迫我娘主動鑽進囚車。
「程絮風,我知道你不怕S,可你願意她們為你而S嗎?」
他敢直呼我娘姓名!
我左右開弓,直接上手兩巴掌。
始料未及的掌風打得他眼冒金星。
「裴超超!」
「錯!我叫程超超。」
他陰鸷的眼刀恨不得把我碎屍萬段。
可我不怕。
娘說,要革命必定有犧牲。
我們永遠堂堂正正、正大光明地革命。
小風小雨是傳遍不了整個大邺的。
我娘擋住李世景朝我伸向我的手:「一人做事一人當,李世景,我進。」
「無能鼠輩。」
「惡心人倒是一套套的。」
囚車慢行兩個時辰來到了京城門口,所有李氏女人包括娘子軍在內,皆步行跟隨。
從城門走到法場其實隻需要一條街口即可,可李世景一定要繞城一周。
他說要讓全城的百姓看看,違逆天道的下場。
他自詡他們的規則為天道,女性必須服從。
一旦不從,下場就是我娘如今的樣子。
看來,他代表的即是當權者的態度。
果然,這狗屁皇權。
整個大街圍滿了人,男人自發靠邊,可女人不是。
她們自發圍成一個圈,擁著囚車。
李世景大喊:「刁民,給我退下。」
「不退!」
我們隻有進,沒有退,萬人對峙下。
我們的吶喊聲越來越大。
「不退!長公主帶著大軍御敵,而她的同胞卻被謀S。」
「不退!我們憑什麼相夫教子,為男人蹉跎一生,還要感恩戴德?」
「不退!如果想要程絮風的命,那麼讓我們全城的女人給她陪葬!」
「憑什麼?!」
「我們不退!」
「我們生而為人,我們同樣享有自主權。」
「憑什麼?!」
「我們堅決不退。」
13
可女人的力量終究弱小,我們被一柄柄長槍推撞在側。
不知誰人起了頭,嗚咽聲響起。
「哭什麼玩意?」
「你,你們,給我把眼淚收回去。」
我娘怒吼,大家集體安靜下來,偶有啜泣聲,也漸漸消失。
「我這輩子挺爽的。」
「離了我地球照樣轉,太陽照常升,可是超超你看。」
「看你身後的鎧甲,看你身後的同胞姊妹。」
「呵,連寧家小子也來了……」
「我這一生暢快,亦不後悔。」
「就算我S了,可我十八年後還是會回來的。」
「到時候,娘希望看到不一樣的大邺。」
「程超超女士,你能做到嗎?!」
她笑著面向大家,揮手朗聲告別。
「回去吧,姊妹們,回去丟掉裹腳布,丟掉女訓,丟掉枷鎖。」
「為以後千千萬萬個姊妹建立新的開始。」
「風必定揚帆,人間三萬天,赤腳走一遍。」
她的聲音越來越亮。
「不退!不退!不退!」
後方震聲動天,紅袍戰馬從光影中漸漸清晰。
「長公主回來了!」
「長公主回來了!」
一聲又比一聲高。
……
長公主騎高頭大馬,她的盔甲裂了縫,她的臉上留了疤。
她高聲道:「昭和元年,西戎聯合東吳大軍壓境,他們燒S搶掠,掛我同袍屍身羞辱,我沒退!」
「昭和八年,南蠻駐軍十萬逼近我大邺龍門關,燒萬民百姓,迫害一城,我就算戰S至最後一人,亦沒退!」
「如今,昭和十二年,你們竟敢讓我退!」
「向天借了豹子膽嗎?」
她仰天一笑:「程絮風, 我十三歲時,你問我想做什麼。」
「我說想替蕭家, 替百姓守住國門。」
「你告訴我, 不想做女帝的公主不是好公主。」
「那今日, 且看我為你反了這天下。」
「如何?」
她們相視一笑。
李世景為代表的世家抖著唇指責長公主想牝司雞晨。
長公主勾唇一笑:「怎麼?你李家不服?」
「今日這女帝我坐定了。」
「既然蕭啟德不配位, 那麼,就滾到皇陵告狀吧。」
「反我者, S無赦!」
所有將領, 無論男女,皆跪拜在地, 叩首呼喊。
「S無赦!」
「S無赦!」
長公主身上的血氣,是戰場廝S的氣魄。
她的紅袍迎著風飄揚。
我終於親眼見識了長公主的S伐果斷。
一瞬間, 李世景成了階下囚。
秦時月從馬背上直接跳下, 動作流暢瀟灑。
她昂首站在我面前。
「程超超, 我回來了。」
——
一年後
女帝坐鎮朝堂,秦時月駐守邊關保山河無恙。
我娘奔走四方, 致力於扶起千千萬萬的女性。
而我,女帝給了我一個空曠的國庫。
「程愛卿, 朕的國庫就靠你了。」
她哈哈大笑離去,獨留我風中凌亂。
當然, 我絕不吃虧,我向女帝討來了李府和裴府,合並為新的書堂。
裡面有娘分好的各種職業培訓計劃。
她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再後來, 她歸來的次數越來越少, 她走的地方越來越遠,甚至乘船去了國外。
她說:「女性不分種族,我們要團結一致。」
她真是太酷了。
——
後記
十八年後,大邺在女帝的帶領下, 雖沒有娘親暢想的世界那麼美好, 可是, 我們千千萬萬的姊妹敢於發聲,敢於向他人說不。
她們很多人走出家門,去任職, 去遊歷山河,去著書立傳, 去丈量土地。
她們褪去了帷帽,女子互相贊美。
指指點點仍在, 可她們已經不懼流言蜚語。
她們獨立,欣賞自己, 愛自己。
娘說,在她那個世界, 三十歲的女性是黃金年齡段,而不是困在四角天地, 操勞給夫君納妾,管理著一大家子吃喝拉撒,更不是圍在子女身邊噓寒問暖。
她們有很多事可以做,會是說一不二的女老板,會是為民奔命的鄉鎮幹部,也會是孤兒院裡那個一生不嫁的院長。
無論何時, 女性發光發亮。
她們美不可言。
所以,我們正朝著那個方向前進。
我們已不再沉睡,我們終將乘風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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