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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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一整晚的噩夢,讓我始終睡不安穩。


 


早上起床時,便覺得頭風病犯了。


 


這頭風病也不是大毛病,但歸根結底是心病。若是好好將養,也不難康復。


 


可我俗事纏身,就算想著好好休養,也沒人能給我這個清淨。


 


現在,終於可以了。


 


吃過早膳,便帶著丫鬟們看藥經、曬藥草、繪版畫。


 


來問安的姬妾我一概不見,甚至主動放出傅白要和我和離的傳言,就為了在侯府最後的日子能多得些清靜。


 


可是我躲得過旁人,卻躲不過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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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變了一個人。


 


原本愛約著好友,去勾欄瓦舍裡逛,如今居然白日黑夜地在我跟前轉。


 


偶有出去,回來時也會帶上些市井的小玩意兒,他知道我自小在谷裡鮮少外出,最喜歡那些。


 


甚至會著人尋覓少見的藥書,就為博我的一眼新奇。


 


他這樣努力,就連妾室們都疏離了不少。


 


可我看著,卻隻覺得心寒。


 


原來,他並不是不知道如何討我喜歡。


 


原來,他也可以做一個體貼而專一的夫君。


 


可當日裡,卻為何就連一件,都懶得做呢?


 


我並非沒有給過他機會。


 


可是這三年來,我的心,真的冷了。


 


我待他依然冷淡,心裡隻盼著他能夠早日想通,放我自由。


 


可是,有些人卻忍不住了。


 


這一晚,傅白又來了。


 


「芷兒,你這日子不管事,她們是越發地沒形狀了。你可得多多管束管束她們。」


 


傅白的聲音中帶著些微的怨懟。


 


他臉上帶著還未塗掉的胭脂,袖子也被拽得皺皺巴巴,樣子著實有些狼狽。


 


看樣子,這脂粉堆的味道,他是著實消受了不少。


 


我仍舊忙著手裡的事情:


 


「我一個要和離的主母,原也沒有再管她們的責任。」


 


傅白的臉上慍色一閃,卻仍硬生生地忍住,將手裡的東西遞給我。


 


「今日得了這一株紅參,你看看這成色怎樣?」


 


我正領著丫鬟們制左歸丸,聽到他那一句,連一句話都沒有接。


 


傅白訕訕,將紅參放在我旁邊,又就著我的手看:


 


「你這是弄的什麼?味道苦苦又甜甜的?還真是新奇。」


 


說完這句,又伸出手想要動。


 


我不動聲色地將手移開。倒是丫鬟接了一句:


 


「侯爺,這是夫人給我們制調身子的方子呢。」


 


「是嗎,也不見你給我調一個……」


 


我終於開口:「醫家可醫人,也可害人。你真的不怕我害了你?」


 


傅白賠笑,剛要說話,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哗。


 


我看了一眼,嗤笑看他:


 


「林小娘來了,大抵是來看你的。


 


「還不出去接?」


 


7


 


傅白蹙眉,卻還是站了起來。


 


看,他就是這樣的人。


 


就算在我面前裝深情,也始終割舍不了其他人。


 


還未走出去,林小娘已經闖了進來。


 


她目標明確,一頭便扎在了傅白懷裡,哭得肝腸寸斷:


 


「傅郎……傅郎……你是不要我了嗎……」


 


傅白被她一抱不免尷尬,卻又不忍她哭得如此悽慘,隻好一邊看著我,一邊繃著臉說:


 


「小娘,夫人面前,休要如此沒規矩。」


 


林小娘仿佛這才看到了我,眼底閃過一絲嫉恨,勉強行禮:


 


「夫人莫怪,隻是嫔妾太過於思念侯爺了,這才情不自禁,還望夫人原諒。」


 


我認真點頭:「你知道錯就好。


 


「不過,你擅闖我的院子,若不責罰,又要被人說我主母不管事。就罰你掌嘴十下,以儆效尤。」


 


一句話令傅白和林小娘都變了色。


 


話音剛落,兩個嬤嬤走了上去。


 


林小娘淚眼盈盈,躲在傅白身後,抖得跟篩糠一樣:


 


「侯爺……侯爺饒命啊……妾身真的不是有意冒犯夫人的……」


 


傅白表情十分不忍:


 


「芷兒,她原本也不是犯了什麼大錯,又是孤身一個人,真被掌摑了,以後在這侯府如何立足。你……」


 


「我什麼?你剛不還說讓我把這院子管起來,如今就又不算數了?」


 


我一瞬不瞬地看他:「還是說,看到她挨打,你舍不得了?」


 


傅白看著我陰沉的臉色,終於讓步。


 


可是沒想到,林小娘居然一把抱住了傅白的腿,淚如雨下:


 


「侯爺,我真的受不住啊!我……懷了你的孩子了!」


 


哦吼?


 


這倒是我沒想過的。


 


我的視線從林小娘梨花帶雨的臉蛋,移向她平坦的小腹:


 


真懷上了?


 


要知道自我成親之後,侯府上下十幾個姬妾,一無所出。


 


林小娘這一入府就懷上了?


 


還真是……膽子大。


 


嬤嬤們將視線投向我,我隻是抬了抬下巴:


 


「繼續啊。」


 


傅白終於忍不住擋在了林小娘身前:


 


「芷兒,她懷的是我的第一個孩子!你這樣懲治,就不怕會出事嗎?」


 


他將林小娘攙扶起身,看向我的眼中,盡是失望:


 


「我曾以為,你是這世上最溫柔美好的女子。


 


「可你看看你,還是曾經的樣子嗎?」 


 


8


 


溫柔美好……


 


我忍不住嗤笑出聲。


 


傅白攙扶著林小娘轉身要走,我擋在前面:


 


「傅白,你帶她走可以,和離書一籤,以後我再不管你。


 


「否則,今日我定要行使主母的權力不可。」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SS盯著我,眼底一片猩紅:


 


「蘇芷,你當真要這樣嗎?


 


「當初成婚時,說好的與子攜手,白頭偕老呢?難道,隻有我一人當真?」


 


我用力地奪回自己的手,反而令他身體失衡,跌坐在了地上。


 


我站著看他,眼中盡是冷漠:


 


「若你當真,我們便不會落得現在這樣。


 


「傅白,是誰負誰,你比誰都清楚。」


 


傅白閉了閉眼,一貫不流淚的他,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如果……如果……」


 


「沒有如果。你哪個都舍不得,就注定會這樣。」


 


我慘然一笑:「你的大院裡住不下這許多人。你的心,亦是。


 


「所以如今,我要走了。」


 


傅白,你知道嗎?


 


這個世上,最沒有資格質疑我感情的,就是你。


 


你身負重傷。


 


是誰拼了命將你背回谷裡?


 


藥仙谷不留外人。


 


又是誰在師門前跪了一天一夜,就為了將你留下?


 


我從小到大,從未出過谷。


 


卻為了你孤身一人,遠赴京師。


 


甚至在你侯爺位置不穩時,為你進獻丹藥,治病救人。


 


我心悅於你,無論做什麼,都是甘願的。


 


可是你卻最得意之時,將另外的人,抬入了門。


 


你背叛了我的信任。


 


更背叛了我們的感情。


 


如今居然還能做出這副被背叛的模樣。


 


真是難看啊。


 


9


 


傅白最終還是同意了我的和離。


 


送和離書來的時候,他連面都沒有露。


 


倒是林小娘特地過來,滿身的珠翠環佩,看上去真是熱鬧。


 


「姐姐,你就這樣走了,真的讓人心裡難受。」


 


她一邊說,一邊偷偷看我:


 


「知道姐姐入府時沒什麼嫁妝,在京城連個去處都沒有,我本來想著給姐姐貼補點兒,可是傅郎卻說不用。」


 


她故作羞赧,臉上卻閃過一絲得意:


 


「傅郎說,我如今身子重,還是得多休息,不要想那些勞什子的事。」


 


我正讓丫鬟們打包醫書,正眼都沒有瞧她一眼:


 


「你確實不需要想那麼多。


 


「這孩子怎麼得來的,你比誰都清楚。現在可不得仔細保著,畢竟,你後半輩子的榮華,可就指著它呢!」


 


林小娘的臉上陡然變色:


 


「你……什麼意思啊!」


 


我冷哼出聲,將她的手一捉:


 


「我什麼意思,你不知道嗎?」


 


林小娘不敢再和我說話,甩開我,氣鼓鼓地轉身走了。


 


我搖了搖頭,讓丫鬟將傅白的所有賞賜一一封好,給他送過去。


 


他送我的,我一概不要。


 


除了我自己的東西,一起帶走的,隻有身邊服侍的幾個丫鬟。


 


她們忠心待我,對我投以信任,我也願意帶著她們,奔赴另外一個天地。


 


出府的時候,傅白來看我,身後姬妾丫鬟嬤嬤,烏泱泱站了一大群。


 


他眼神遊離,白玉一般的面龐憔悴了不少。


 


「蘇芷,如果你回心轉意,我們之間也……」


 


我轉過頭來,這些時日,頭一次正眼看他,笑得陽光燦爛:


 


「不必了。


 


「傅白,從此天高海闊,永不相見。」


 


我帶著丫鬟們穿過京城,最後在一處僻靜的院落停了下來。


 


簡短的敲門聲後,裡面走出來一個青年人。


 


我看著他,淚水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二師哥。」


 


他抿了抿唇,終於忍不住,一拳擂在了我的肩上:


 


「丫頭,你終於來了。」


 


10


 


二師哥是京城最大的醫館採芝堂的掌舵人。


 


在藥仙谷學醫十年後,便回到了京城老家繼承家業。


 


當初嫁到京師,師父便讓他照顧我。


 


可這麼多年,除了每年一封報平安的信,我從未叨擾過他。


 


可現在,不想叨擾,也得叨擾了。


 


師兄妹見面,難免有說不完的話。


 


一直到月及中天,方才依依不舍地停住話頭。


 


他住的院子,外表看上去不顯山露水,但內進極深,住上我們幾個綽綽有餘。


 


我讓他幫忙安置幾個姐妹,他更是痛快地拍了胸口。


 


「師父總說,那個姓傅的一看就不是老實人,所以一直讓我幫你鋪著後路。


 


「我前年就將多餘的鋪子收拾出來,開了一家專門對女客的慈芝堂。如今你來了,正好幫我去打理。」


 


我失笑:「師兄可真是深謀遠慮。」


 


二師哥爽朗一笑:


 


「這不是應該的嗎?


 


「畢竟,我不放心的是他,擔心的,是你啊!」


 


有了師兄的妥帖安排,我便在京城徹底安頓了下來。


 


深宅五年,如今的我,終於能夠走出大院兒,行醫濟世救人。


 


我兒時的記憶全部在藥仙谷,出來之後,便又都是侯府。


 


我並不懂打理醫館,卻十分願意去學。


 


再加上二師兄的悉心指導,和伙計們的從旁協助,倒也不至於應付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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