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第九年,魏珣失明了。
他愛上了一個電臺主持人。
他說她支撐了他活不下去的那些日子,他愛上了她的聲音。
他說哪怕淨身出戶,也要給那個女孩一個名分。
他說還好能用金錢補償我。
可他不知道,那個電臺是我一頁一頁記錄文字讓人念給他聽的。
而我身患絕症,就要S了。
錢對我來說,已經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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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婚後第九年,魏珣在外面養了個小情人。
二十出頭的年紀,有著一副黃鸝出谷似的好嗓子。
知道這件事兒的契機是一次我去公司找他,秘書卻為難地推三阻四不讓我去見他。
我幹脆推門進了辦公室,卻看見魏珣正躺在沙發上,閉著眼一臉舒緩。
他身邊一個年輕女孩兒正輕聲念著手裡的書,聲音溫柔:
「這就好比花兒一樣,要是你喜歡一朵花兒,而她在一顆星星上,那你夜裡看著天空,就會覺得很美。所有的星星都像開滿了花兒……」
我聽出來,那是《小王子》。
魏珣從前很討厭這種書,他稱之為不知所謂的矯情。
相比起來,他更喜歡《人類簡史》和《堂吉訶德》之類的書。
那女孩子長得實在不算起眼,五官放在人群裡就找不出來那種。
穿著一身白裙子,勉強隻能說上一句清秀。
魏珣眼睛還能看到時,身邊從來沒有停留過這樣平凡的女孩子。
可他現在卻神情舒展,看起來輕松極了。
聽到我進來,魏珣眉頭微微蹙起,黑曜石般的雙眼朝我看來。
那雙眼睛好看得一如往常,可如今卻成了一對漂亮的裝飾品。
我垂眸,提了一下手裡的保溫飯盒。
「我來給你送飯。」
魏珣不喜歡外面的飯,以前經常求我給他做飯送來。他會提著飯盒每個辦公室晃悠,就等著別人誇一句我們感情好。
可他已經很久沒跟我提這種要求了。
現在我主動做飯帶來,他也隻是冷淡道:
「放那兒吧。
「公司有食堂,以後不用來送了。」
女孩兒見到我有些驚慌地放下手裡的書,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
我掃了她一眼:
「你是誰,之前沒在公司見過你。」
女孩子連忙起身,喏喏道:
「是雨眠姐吧,我叫林以藍。
「是前幾天剛來公司的。」
看我沒反應,她大著膽子接過我手裡的飯盒,把飯盒打開擺在魏珣面前。
「好香啊!雨眠姐手藝真好。」
她欲言又止:
「不過阿珣最近胃不好,喜歡清淡的菜……」
我看著她,冷冷道:
「他什麼時候喜歡清淡的了?」
林以藍似乎被我嚇到了,連忙解釋:「最近我們經常一起吃飯,我喜歡清淡的,我看阿珣也很喜歡。」
她一口一個阿珣。
聽得我心裡煩躁極了。
林以藍熟稔地舀了一勺湯遞到魏珣唇邊。
自從失明後,魏珣很在意他的眼睛看不見了,從不肯在人前示弱。
我也試著在他吃飯時給他喂飯,可他暴怒著把那桌菜都掃翻在地,他說讓我不要把他當成一個廢人!
可如今,他卻溫順地喝下林以藍手中的湯。
林以藍扭頭對我小心翼翼道:
「雨眠姐,我會好好照顧阿珣的,你就放心吧。」
我忍不住笑了。
「你家裡人知道你在外面這麼照顧別人老公嗎?
「還是說這就是你家的傳統?」
林以藍臉色一白,手裡的湯匙也垂了下來。
她眼圈兒一紅,慌亂道:
「我不是——但是阿珣他隻肯讓我喂飯,雨眠姐,我沒有——」
魏珣打斷了她。
他那雙無機質般的眸子轉向我。
「莊雨眠,夠了。」
說著他摸索著拿起手裡的飯盒扔進垃圾桶,拉著林以藍起身。
「走,我帶你出去吃。」
經過我身邊時,他絲毫都沒停留。
林以藍回過頭,她耳尖染上粉紅,聲音細細軟軟的。
隻是眼裡的敵意掩飾得不太高明。
「雨眠姐,那我們先走啦。」
02
回家後,我站在鏡子前端詳了許久。
生病以來,我憔悴了許多。
但不要臉地說一句,還是比那個叫林以藍的女孩子好看多了。
隻是我身上已經沒了她那種健康的、青春的朝氣。
倒像是開至荼蘼的花,馬上就要凋謝了。
而且一次次地治療我的聲音也早就變得沙啞難聽。
又怎麼比得上她那嬌嫩的嗓音呢?
其實我早就察覺到魏珣在外面有了女人,隻是沒親眼見過,我總是不S心。
我嘲弄著看向自己的手。
如今已經拿不住鍋子,那裡被燙傷了好大一塊。
我還想著臨走前,能和魏珣好好把這段日子過下去的。
看來是不行了。
其實早在魏珣因為那場車禍失明後,我們的感情就開始變質了。
他開始變得暴躁、易怒,對我越來越不耐煩。
他回來得越來越晚,回家的日子越來越少。
我還以為我可以撫慰他。
卻沒想到,他已經找到了那個撫慰他的人啊。
……
我就這麼一直在沙發坐到深夜,魏珣終於回來了。
司機把他送到門口就離開了。
我沙啞開口:
「今天那個,是你養在外面的情人?」
魏珣頓了一下,沒有否認。
「你都知道了。
「放心,她不會影響你的地位。」
我猛地起身,把桌上的花瓶摔在地上。
清脆的碎裂聲響起,我本就嘶啞的聲音哽咽後更加難聽。
「魏珣,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魏珣沉默了一會兒。
「是我對不起你,有什麼要求你可以提。」
我突然想起二十歲那年,魏珣迫不及待地向我求婚。
他那雙眸子裡倒映著我和整個星空,璀璨逼人。
他緊緊抱著我。
「眠眠,我會永遠對你好。」
隻過去了九年而已。
他的永遠太短暫了。
客廳裡陷入沉寂,我艱難開口:
「你就覺得她這麼好?」
魏珣點點頭。
「我失明之後,一直是她陪在我身邊。
「她善良、可愛,如果沒有她的話,我不知道這段日子該怎麼挨過來。」
他說:
「她很好。
「她是我人生裡的一束光。」
我看著眼前這個人,忍不住露出一絲慘笑。
原來在他心裡,她竟然是這樣一個完美的人。
我的陪伴在他眼裡都不算什麼。
是林以藍一直陪著他。
外面突然下起暴雨,整個城市都被籠罩在一片黑壓壓的雲層下。
豆大的雨點兒在窗戶上撞得粉碎,遊龍在雲層中閃過,然後就是劇烈的雷聲。
魏珣神情一下子緊張起來。
他的電話緊接著響了,女孩子嬌嫩的聲音在昏暗寂靜的客廳裡十分清晰。
林以藍哭著道:
「阿珣,我害怕!」
魏珣立刻道:「我馬上來。」
說著他就要轉身出門。
我一把拉住了他,歇斯底裡道:
「魏珣,你不能走!」
我無法容忍在我臨S之前,我最愛的丈夫,居然愛上了另外一個女人。
我失去了所有體面,SS拽著他的袖子,徒勞地威脅他:
「如果你今天踏出這道門,我們就離婚!」
我的聲音曾經也很好聽,大學時我是廣播站的站長,拿了無數朗誦演講的獎。
那時候魏珣最痴迷的就是我的聲音。
他最喜歡在晚上躺在我腿上,讓我念書給他聽。
他說:
「眠眠,一聽到你的聲音,我就什麼煩惱都沒了。」
可如今我病入膏肓,時日無多。
往日最清朗的聲音,早就在一次次治療中沙啞不堪。
魏珣眼裡閃過一絲厭惡。
「你隨意。」
他淡淡道。
隨即轉身出門。
我順著門滑坐在地,劇烈地咳嗽起來。
許久後,我顫抖著攤開手。
手心血跡斑斑。
魏珣忘了,我曾經也是最害怕打雷的。
又或者,他不是不記得。
隻是他不在意了。
03
我一個人在沙發上看了一夜的雨。
雷聲越來越大,閃電劃亮天際。
曾經我是很怕的。
可現在,我突然什麼都不怕了。
都要S了。
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
第二天魏珣回來得很晚,他臉上帶著疲態,身上纏繞著年輕女孩兒喜歡的花果香香水味。
我把離婚協議塞進他手裡,平靜道:
「魏珣,我們離婚吧。」
魏珣眉頭擰起,不耐道:
「莊雨眠,你能不能別總是沒完沒了?」
他站起身:「我累了,你差不多就行了。」
我沒生氣,隻是重復道:
「我已經把離婚協議發給你的律師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們能盡快辦手續。」
我用了一夜,才想清楚,這份感情我已經強求不回來了。
隻剩下幾個月時間,我不想再為難自己了。
魏珣猛地回身,慍怒道:
「我都說了她不會影響你,你為什麼就是容不下她?!」
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腦海裡浮現的卻是九年前的魏珣。
他牽著我的手,一字一頓宣誓道:
「從今日起,不論禍福、貴賤、疾病還是健康,我都會愛你、珍視你,直至S亡。」
那時,他的愛是那麼真誠,熱烈如火。
可如今他的不愛,也是真的。
我忍不住笑起來。
「魏珣,我們別再互相為難了。」
魏珣怒極,一把扯過我手裡的協議,冷冷道:
「莊雨眠,你別後悔!」
我沒說話。
所以他看不到我臉上丟人的眼淚。
我不會後悔了。
我已經沒有時間後悔了。
04
第二天,朋友突然給我發來了一條微博鏈接。
她小心翼翼:
「她說的是不是你啊?」
我打開微博,發現那是一個電臺主持人的賬號。
上面點點滴滴介紹了這個主持人是怎麼和一個雙目失明的男人相愛的故事。
男人失明後性情大變,隻有在聽到她的電臺節目時才會獲得撫慰。
時間長了,男人開始撥打電臺熱線。
這個電臺是午夜節目,本身就沒什麼熱度,一來一去,兩個寂寞的靈魂就在深夜裡碰撞出火花。
女主後面的文字變得苦澀,大意是男人家裡已經有原配了。
那是個勢力惡毒的女人,在丈夫失明後就放棄了他,對他不管不顧,隻顧自己揮霍。
她很心疼這個男人,很想和他在一起。
可她沒辦法。
故事感人淚下,生動婉轉。
下面的人紛紛評論:
【嗚嗚嗑到了,什麼電影情節啊,支持你們在一起。】
【我一般都支持原配,但這種原配真的太惡心了,他能不能離婚啊?】
【對啊,真的好希望你們在一起,真的是你救贖了他啊。】
……
我愣了許久,找到了那個電臺。
在聽到林以藍聲音的一瞬間,我茫然地握住手機。
聲音是她的沒錯。
可她念的那些內容,分明是我寫的。
那時候魏珣剛剛失明,他一直是天之驕子一般的人物,受不了這種打擊,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他不讓我進去,也不跟我說話。
我沒辦法,隻能把我想對他說的話通通寫下來。
那時候我的聲音已經因為病沙啞了,我就找了一家電臺花錢讓人念給他聽。
每天晚上我坐在門外,他坐在門裡。
我就開著那個電臺的聲音。
我整夜整夜不睡去找一些魏珣可能感興趣的內容,我隱晦地鼓勵他,不讓他發現是我。
電臺的效果不錯,魏珣狀態一天天好起來了。
我也就不再寫東西了。
我沒想到,那個電臺主持人居然是林以藍。
更沒想到,他們在一起,居然是因為我。
我一時間又想哭又想笑,我隻覺得荒謬極了。
很快這條微博被推上熱搜,電臺主持人和失明霸總的故事被網友們熱議,兩人的身份被扒了出來。
我這個惡毒原配的信息更是被網友們紛紛人肉。
無數人給我發短信,打電話,辱罵我,詛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