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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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了家,女兒也在。


 


她親熱地挽起我的手臂。


 


「媽,爸留下的錢你打算怎麼分配?」 


 


我換上舒服的拖鞋,給自己倒了一杯牛奶。


 


「分什麼?當初你出嫁的時候,不是說好了,屬於你的陪嫁給你後,剩下的資產我和你爸養老。」 


 


「可是你花得完嗎?不如補貼一下我,我想旅遊,想買包包,想過得輕松一點。」 


 


女兒的貪婪毫不掩飾。


 


「我現在才五十多,說不定能活到九十,還有三十幾年怎麼會花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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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一個老太太,要錢幹什麼?」 


 


我語氣嚴厲了幾分:「你要錢幹什麼我就幹什麼,老了就不配為自己著想嗎?」 


 


女兒悻悻地離開。


 


當初女兒結婚,給她的陪嫁夠買一套房了,而且她和女婿都有穩定工作,生活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10


 


可能在他們眼裡,老年人似乎不配花錢在自己身上,也不配擁有資產。


 


除了現在住的這套房子,我和沈清風的共同財產也才幾十萬。


 


雖然後來,沈清風的畫能賣不少錢,但他大病小病不斷,也花掉不少積蓄。


 


沈清風站在我身後,幽怨地看著我:「年輕人壓力大,你補貼一下也是應該的。」 


 


我心中惱怒,又覺得好笑,反問他:「那你擬離婚協議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把給林芳那份留給女兒?」 


 


沈清風撇過頭,臉上露出一抹難堪。


 


隨即好似意識到了什麼,他大驚:「你看得見我?」 


 


我沒有回答。


 


因為謝林的短信又發過來,說他即將離開了,問我何時搬到他母親家。


 


我還沒回復,沈清風語氣不善: 


 


「你又要往外跑,外面有什麼?」 


 


我瞥了一眼他,嚴肅道:「沈清風,我現在是個喪偶的寡婦,就算我現在結婚了,也跟你沒任何關系。」 


 


真奇怪,曾經三天都能不和我說話的沈清風,變成了靈魂體尤其啰嗦。


 


沈清風一愣,忽然蹲下身,雙手抱頭,聲音悶悶的:「雅琴,對不起。」 


 


對不起?


 


不知道他是在和年輕的我道歉,還是現在的我道歉。


 


這些都不重要了。


 


人的關系本就是個動態過程,曾經我在乎他情緒的風吹草動,現在面對他的喜怒哀樂,我無動於衷。


 


何況他是見到了林芳的真面目,覺得自己被辜負了,才願意回頭看我一眼。


 


可是,誰又稀罕呢?


 


我搬到了謝林的母親家,那是一個很有學識的老太太。


 


她很年輕就離了婚,獨自把謝林養大,同時又在不斷充實自己,真正地活到老學到老。


 


面對她的時候,我難免有些自卑,因為她說的話題我一個都聽不懂。


 


她握著我的手,言辭懇切:「張媽,我寫一本書和你能做好一頓飯對我們本身是有同等價值的。因為我們都做好了我們應該做的事,我們都在自己擅長的領域發著光啊。」


 


我大為所動,再一次認清了自己的價值。


 


 謝林的母親臨終前,在她的書中提到了我:【這是個堅韌的女性,做事一絲不苟。晚年有她的照顧,我吃得好睡得好,我很滿足。】


 


自此,我成了市面上「無法流通的保姆」 。


 


因為我剛從這一家做完,很快就被下家預訂了,甚至有僱主為了搶我,拼命加薪,還帶我出國旅遊。


 


從前畏畏縮縮,跟在沈清風身後總是低著頭的我,終於挺起胸脯,走穩了每一步路。


 


有人和我闲聊:「老太太,你氣質真好,總是這般自信,以前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微微一笑,無比自豪:「我是金牌保姆。」


 


沈清風已經好久沒出現了,有時候一個月才在我身邊一會兒,他的身影也越來越淡。


 


他感嘆:「雅琴,沒有我,原來你也可以這般肆意瀟灑。」


 


因為老房子要拆遷,我不得已請假回去了。


 


我把不需要的東西請人打包弄走,最後書房裡就剩下那幅鬱金香畫。


 


我正考慮它的去留。


 


沈清風又出現了,他看著那幅畫,面色哀傷:


 


「雅琴,我臨終前畫的這幅畫,其實是留給你的。這輩子,多虧你陪在我身邊,不離不棄。曾經那些賣不掉出去的廢稿, 丟在垃圾桶裡,是你一張張撿起來,珍藏著。你從來沒有想過放棄我,你比我自己都更愛惜我。」 


 


沈清風看著我,那雙眼睛露出鮮少的深情和感動。


 


從前,他這樣的目光是留給林芳的。


 


我心無波動,說:「我也想說謝謝你,謝謝你決定和我離婚,沒讓我一輩子活得糊塗。」 


 


沈清風臉上的深情瞬間消散,變成蒼白。


 


他嘴唇顫抖,想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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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琴,那畫真的是留給你的,求你信我。我能感受到你對家的付出、你對我的付出。隻是多年的驕傲讓我覺得跟你低頭,很沒有面子,我隻是習慣了你對我的仰視。」 


 


所以我這大半生面對的冷淡和忽略,居然是這個可笑的原因。


 


我笑了,心氣平和。


 


我已經不需要他對我的關注多少,來決定我自己存在的意義。 


 


我翻出那幅鬱金香畫,在沈清風的驚叫聲中,一把火點燃了。


 


沈清風用手去撲,隻能穿透火苗,無濟於事。


 


火舌吞沒了畫紙,瞬間化為灰燼。


 


「為什麼,雅琴,這是我給你最後的留念。」 


 


沈清風悲痛欲絕地吼道。


 


「沒有為什麼,我覺得舊東西會阻礙我邁往新生活的腳步,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沈清風他定定地看著我,目光裡有不可置信、有悔恨還有很多復雜的情緒。


 


而後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淡,忽然消失了。


 


我舒了一口氣。


 


原來他的執念是這幅畫呀,早知道就早點銷毀了。


 


我又拉著行李箱,回到了屬於我的世界。


 


在我七十歲的時候,我從家政公司轉為了內部工作人員。


 


我名聲在外,那些培訓的家政人員很喜歡聽我講課。


 


雖然我無法身體力行地去幹活,但我可以教會更多的人。


 


我們不必為我們隻會洗衣做飯收拾家庭而自卑,這也是一份獨二無二的工作,我們也在為社會創造價值。


 


後來我實在做不動了,拿著拆遷款和我工作的積蓄遊玩了好多地方。


 


過上了有錢有闲的生活。


 


最終,我安然地在床上閉了眼。


 


臨終前,我想:從五十多歲開始,我的生命至少絢爛過。雖然晚了點,但我終於對得起我自己了。


 


番外·前世今生


 


壽終正寢的那天,我覺得我的人生已經沒有遺憾了,雖然我清醒得很晚,但我為自己活了好多年。


 


沒想到,我又一次睜開了眼睛。


 


這是……三十年前?


 


我看著剛扛完五十麻袋大米,又黑又髒的手,一頭霧水按著記憶,摸黑走向家的方向。


 


女兒坐在門口玩泥巴,渾身髒兮兮的。


 


而沈清風正把自己關在小房間裡,裡面透出微弱的亮光。


 


聽到我回來的動靜,沈清風抬眸看我,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嫌棄。


 


那雙曾經讓我心碎的眉眼,在往後幾十餘年都會這樣略帶嫌棄和冷漠地看向我。


 


他捂住鼻子:「這麼大的味,趕緊去洗澡。對了,媽又拉褲子上了,你去看看。晚上我想喝點魚湯,你熬的時候不要放蔥蒜。」 


 


我握著手中掙的一點錢,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我已經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沈清風皺眉:「又要鬧脾氣,昨天我不就誇了林芳身材保持得好嗎?你也不看看人家,同樣的歲數你整天弓著背,跟老太太似的,出門你離我遠一點。」 


 


一般說到這裡,我就會去給婆婆換洗衣物,去廚房做飯吃,再輔導女兒功課,要忙到深夜才能休息。


 


而沈清風吃完晚飯就會把自己關在小房間,不會再出來。


 


周遭的一切好似和他都沒有任何關系。


 


以前我覺得沒什麼,可我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言語打壓下生活半生,我怒了。


 


我衝到他身邊,將桌上的紙筆全部掃到地上,那些曾經被我小心翼翼整理的廢稿,我也全部撕成了碎片。


 


小房間瞬間變得一片狼藉。


 


我猶自不解恨,在沈清風驚訝然後憤怒的目光中,用腳在畫稿上面拼命跺著,踩著,留下髒兮兮的腳印。


 


「張雅琴,你瘋了嗎,這日子你還過不過了?」 


 


聽到沈清風的聲音,我才從瘋狂中平靜下來。


 


我回答他:「對,這日子不過了。」 


 


沈清風震驚地看了我一眼,隨即嘲諷一笑。


 


「人家林芳都結婚了,你為何要抓著不放?不要心思骯髒,看什麼都髒。」 


 


隔壁房間傳出婆婆捶打床鋪的聲音,她雖然癱瘓了,但聲音仍然中氣十足。


 


「鄉巴佬,我兒子娶你是你的福氣,別給臉不要臉。」 


 


這個我每天盡力伺候的老太太,張口閉口都是喊我「鄉巴佬」 。


 


沈清風總是說:「我媽沒見識,你別和她計較。」 


 


曾經我問他:「如果你媽這樣喊林芳,你會生氣嗎?」 


 


沈清風背過身,不再言語。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我走到婆婆身邊:「好,以後就讓別人來伺候你,我這個鄉巴佬不奉陪了。」 


 


婆婆氣得猛捶床板,嘴巴不停我罵我「賤」。


 


我問婆婆:「所以我這麼賤,那你兒子願意娶我,是他更賤,還是生出他的你才賤?」 


 


屋裡一下子安靜下來,沈清風譴責的目光朝向我:「張雅琴你在說什麼,這日子還過不過呢?」


 


我收拾好衣服:「過不了,咱們離婚吧。」 


 


沈清風扯了扯嘴角,帶著嘲諷問我:「離婚了你能去哪?」 


 


這個年代,女性如果過得不好,大多數會忍耐下去。實在忍不了有人喝藥,有人跳河,幾乎沒有人提離婚。


 


所以離婚率很低。


 


「難道我要繼續留下來,養你全家嗎?讓我一個小學文憑的人養活你全家,吃的用的都靠一個女人掙來的,沈清風你害不害臊?」 


 


沈清風面色頓變,雙拳緊握。


 


我了解他,沈清風最是要臉面,受不了一點重話,一激便怒。


 


果然,他將門重重一摔,繼而拿出幾張證件:「離,現在就離。」 


 


我看了一眼站在牆角的女兒:「你願意和媽媽走嗎?」 


 


正如猜測的那樣,女兒搖了搖頭:「奶奶說爸爸以後會成為畫家,我要跟著爸爸過好日子,媽媽你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我嘆了一口氣,罷了。


 


一個小時後,我拿著簡單的行李和離婚證離開了這座城市。


 


我去了大一點的城市, 這時候家政服務在小城市還不算盛行。


 


我去家政公司應聘,一邊自學考試。


 


受謝林母親的影響, 我明白任何事情要做好, 必須要學會規劃。


 


我年輕又愛學習, 手腳麻利。


 


沒過多久,就成了市面上的金牌保姆。


 


等我經驗豐富,有了積蓄, 我又開了屬於自己的家政公司。


 


那些沒怎麼讀過書, 隻會洗衣做飯的婦女, 有的在家中要受丈夫孩子的冷眼。


 


我通通招過來, 經過培訓, 她們走上了自己的崗位。


 


本來在家就是照顧家庭的,除了沒收入外還要被看不起。


 


現在,她們有了自己的收入,底氣充足,臉上再也不會愁眉苦臉了。


 


沈清風那裡,他家裡又給他張羅了幾門親事。


 


他人長得俊秀,也有小姑娘願意嫁他,但婚後生活雞飛狗跳的。


 


癱瘓的老娘,年幼的女兒, 不賺錢的他。


 


隨便拎出來一個, 都能爆發家庭戰爭。


 


這個新妻子彪悍, 把沈清風的媽趕到了鄉下自生自滅,又把沈清風趕出去賺錢。


 


沈清風好歹高中文憑, 也找了幾個文職,但他孤傲慣了, 幹幾天就被人穿小鞋, 他幹脆不做了。


 


「你個大男人怎麼好意思在家裡待著的, 去扛米, 去賣菜, 哪一樣不能做呢?」 


 


沈清風被新妻子趕出做了苦力,他扛了一天米, 挺直的腰板也開始佝偻了,身上也開始出現臭汗味。


 


他覺得生活苦悶無處發泄, 就去找林芳傾訴,結果兩人都被新妻子撓花了臉, 在當地成為笑談。


 


果然,不管什麼年代, 彪悍的女人都能過得好。


 


我最終放心不下女兒, 每年給她交學費,其他也管不了, 希望她自己爭氣點吧。


 


沈清風後來繼續畫畫了嗎?當然沒有。


 


為生活奔波的他,再也沒有闲情逸致拿起畫筆了。


 


上天給你的天賦,你一直不用, 他就會毫不客氣地收回。


 


許多年後, 我又再次步入花甲之年。 


 


有錢又有闲的我, 在西湖遊玩的時候,擦肩而過一個老頭,面貌似曾相識, 隻是那原本比我高的個頭,因為是弓著腰,生生比我矮了一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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