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再一次老老實實陳述了自己的遭遇。

聽到孟婆出言幫了我，歲和才松開了緊皺的眉頭。

 

一言不發地帶著我直奔奈何橋。

 

見到孟婆的第一時間，歲和向孟婆行了一禮。

 

我和孟婆都愣住了。

 

我愣住，是因為千年來，我從未見過歲和向誰行禮。

 

孟婆愣住，則是因為：「些許日子不見，一見面就給奴家行大禮，是為這丫頭嗎？歲和上仙。」

 

孟婆話未說完，歲和便一個箭步衝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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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孟婆拉到了一邊，竊竊私語起來。

 

說話前還不忘捏了個訣，避音。

 

我是半點聲音都沒聽到。

 

但看情態，這二人像是關系不錯。

 

莫名地，我想起了我來地府的前一晚，歲和在樹下那異常的反應。

 

歲和的命牌出現，和孟婆有關嗎？

 

緊緊捏住了指尖的袖子，我不會舞到正主面前來了吧。

 

這可……

 

「能再次在此地見到姑娘，姑娘果然是仙人。」

 

這聲音……

 

我緩緩地轉過身，再次看到了蕭熠。

 

我剛想答話，歲和卻在不遠處出聲道。

 

「是仙人，來幫你投胎的。」

 

邊說著，還邊撸起了袖子邊朝蕭熠走去。

 

大有要直接動手，要把蕭熠抓起來扔去輪回道的意思。

 

蕭熠看看我，再看回歲和，嘆了口氣。

 

拿出了一枚玉佩：「我無意擾亂陰陽。徘徊在此，不過有一願未了。」

 

玉佩一出，歲和愣在當場，沉默了片刻。

 

然後忍不住按上了自己的太陽穴。

 

孟婆在我們身後幽幽地出聲：「你以為，我們為什麼能讓他在這晃悠這麼久。」

 

蕭熠聞言，人畜無害地笑了笑。

 

歲和深深吸了一口氣：「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有西佛的玉佩護身。

 

「但你想如願這件事本身，就已經在擾亂天道秩序了。」

 

蕭熠不看孟婆，不看歲和。

 

隻直直地將眼神轉到了我的身上，懇切地看著我：「姑娘可否幫朕，幫我個忙？」

 

歲和挪了半步，站在了我的身前擋住蕭熠的眼神。

 

可想到當時為蕭熠和蘭羅牽起的紅線，我忍不住側首探出了頭：「幫你做什麼？」

 

「帶句話給我在人間的摯友。」

 

我想了想，好像不是很難的事情。

 

剛要答應。

 

可好字未說出口，歲和轉身捂住了我的嘴。

 

眼神中充滿了威脅：「木遲遲。」

 

我眨了眨眼。

 

雖然不知道那玉佩有什麼來頭，但看起來，歲和想把蕭熠扔進輪回道的計劃已經泡湯了。

 

孟婆好意，老君委婉，都不希望我介入人皇的因果。

 

歲和更是把我像護崽子一樣隨身帶著，想帶我擺脫因果。

 

可因果之說，解鈴還須系鈴人，否則越理越亂的道理。

 

明明是歲和教我的。

 

我挑了挑眉，給了歲和一個安撫的眼神。

 

歲和閉了閉眼，自嘲似的笑了笑，緩緩放下了手。

 

而我，則向前邁了一步，鄭重地給了蕭熠答復。

 

「行啊。

 

「我幫你帶話就是了。」

 

9

 

我緊鎖著眉頭，用力地聽著蕭熠的每一個字，生怕傳話傳錯了。

 

「告訴蘭羅，寢宮床頭的暗格，有我給他留的信。」

 

我點點頭，給他了一個眼神，示意他繼續說。

 

蕭熠挑了挑眉，未接話。

 

我後知後覺：「啊？完了？」

 

有些不可置信的，我下意識轉頭求助。

 

孟婆一如既往地翻著白眼。

 

歲和則挑挑眉，嗤笑出聲，對著蕭熠道：「你好像，挺自信這招能管用。」

 

蕭熠難得放下帝王架子，頗無儀態可言地聳了聳肩。

 

聽到歲和的話，我才反應過來。

 

蕭熠這是，在以情誼為餌，誘蘭羅入關。

 

他了解蘭羅，也對自己和蘭羅的感情有自信。

 

自信在，他相信蘭羅在得到這句話後，會為了他這封絕筆信S入中原。

 

了解在，他知道蘭羅不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更知道蘭羅是個高傲的人。

 

蘭羅不會像盜賊般，偷偷摸摸地溜進皇城取信。

 

而是會昂著頭，S入皇宮，正大光明地走入蕭熠生前的寢宮。

 

然後理所當然地發現寢宮裡沒有信。

 

箭已上弦，再加之蕭熠的良苦用心昭然若揭。

 

蘭羅但凡是個蠢貨，都會順坡下驢地成為新的人皇。

 

我砸吧砸吧嘴，蕭熠倒也良苦用心。

 

可不得不說，這人皇的心眼子，確實是多啊。

 

我一個木頭，嘆為觀止：「知道了。這句話我會帶到。」

 

話音剛落，歲和便拉著我，打算立刻馬上趕往人間。

 

可剛邁步子。

 

蕭熠抬手卻攔住了歲和。

 

「蘭羅沒有玉佩，在蘭羅進入皇城前，還請這位仙人留在此地。」

 

言下之意很清晰了，他怕歲和對蘭羅動粗。

 

歲和已經開始閉著眼睛深呼吸平復情緒了。

 

我急忙上前控制局面：「蘭羅未必願意入中原。」

 

蕭熠卻堅定道：「他一定會去。」

 

他笑得溫柔，我一時無言。

 

像是說給歲和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蕭熠接著道：「隻要蘭羅入了皇城，我便自行前往輪回道。」

 

我看了眼歲和，斟酌了一下。

 

「好，一言為定。」

 

歲和在我身後傳來咬牙切齒的聲音：「木！遲！遲！」

 

我一個激靈，趕緊回身勸歲和。

 

在奈何橋下多喝兩碗湯，能親眼看著蕭熠入輪回也放心不是。

 

等完事了，直接回姻緣殿就是了。

 

還省得來回奔波呢。

 

我費了一番口舌，好不容易才給歲和順了毛。

 

蕭熠卻若有所思地嘀咕起姻緣殿三個字。

 

糟了，說漏嘴了。

 

自打出了天界，我就一直有些心虛。

 

畢竟給蕭熠和蘭羅配姻緣，本就是有違綱常的事情。

 

何況現如今還惹了這麼大的亂子……

 

蕭熠是否會心存不忿，惱我亂了他本該有的男女姻緣。

 

我撓了撓頭，頗有些愧疚的，想要道歉。

 

「對，你與蘭羅的姻緣是我結的……」

 

對不住三個字還未說出口，蕭熠便鄭重地向我行了一禮。

 

他說，這是謝禮。

 

我問他，他都因情身S了，怎不怪我。

 

他愣了愣，看著我的眼神中好像有些不解，隨後又有了一絲輕悟。

 

看得我一頭霧水。

 

蕭熠也不再同我多言，直對著歲和笑。

 

不知是不是錯覺。

 

我好像在這笑容之中，看到了一絲幸災樂禍。

 

10

 

歲和嫌我磨蹭，不願讓我與蕭熠再聊。

 

直將我趕離了地府。

 

我再不濟也是個千年小仙，找到蘭羅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的。

 

但，正如蕭熠所說。

 

蘭羅，是個高傲的人。

 

高傲到，我以凡人之身出現時，一連幾天壓根碰不上蘭羅的面。

 

一想到歲和等人能在黃泉河水中看到我的一舉一動。

 

我就更心急，這也太丟人了。

 

忍無可忍，我不得已進入了蘭羅的夢境。

 

連著半個月，就跟他反復重復一句話：「蕭熠寢宮床頭的暗格，有他留給你的信。」

 

眼看著蘭羅的黑眼圈越來越大，我猜想這招有用。

 

入夢的第二十三天後。

 

蘭羅拔軍入了中原。

 

隻是在蘭羅身側的軍師，我怎麼看怎麼像老君。

 

……

 

我就遠遠地跟著蘭羅大軍。

 

看到他仰著頭，一路坦途地進入中原，步入皇城，踏足寢宮。

 

我和老君匯合後一同隱匿在寢宮的窗邊偷看。

 

出乎意料又意料之中地，看到蘭羅在寢宮裡毫無形象可言地放聲大哭。

 

我還沒從冷面質子和紅眼哭包的反差之中回過神來。

 

就看到蘭羅拔出了腰間的劍，意欲抹脖。

 

嚇得我生了急智，趕緊把老君推了出去。

 

老君踉踉跄跄地攔下蘭羅，還別扭地安慰起了人。

 

中途好像隱約瞪了我一眼。

 

這偌大的寢宮裡，蘭羅和老君席地而坐。

 

蘭羅苦訴一句，老君苦勸十句。

 

當蘭羅說到老天爺作弄他與蕭熠時。

 

老君皺著眉，婉轉地為天界說著話。

 

當蘭羅埋怨，月下仙人結緣顧頭不顧尾時。

 

老君展眉頗贊成地點點頭應和說，姻緣殿的紅線確實顧頭不顧腚。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老君不像歲和，不是打誑語的人, 哪怕在此時此地。

 

正如他不會順著蘭羅的話怒斥天道，他更不會為了安慰蘭羅而貶低姻緣殿。

 

除非，事情本就如此。

 

我是個年紀尚小的神仙，沒見過什麼世面，卻也自認為不算蠢笨。

 

聯想到孟婆的話。

 

不由得。

 

我的心底冒出了一個大膽的頓悟。

 

機緣是因，姻緣是果。

 

難道。

 

紅線，結的是機緣，而非姻緣。

 

11

 

有老君在側，蘭羅在很快的時間裡，登上了皇位。

 

看著前人黃袍加身, 一如來時高傲。

 

我卻不由得想起奈何橋邊的蕭熠。

 

看了看蘭羅腰間的佩劍，沒再去求。

 

老君說他要合理S遁, 這還要再花些工夫。

 

而我等在那也無用, 索性獨自回了天界。

 

自北天門而入時，我頓了頓腳。

 

「北啊，情況好像有點復雜。」

 

我張了張嘴, 張望了一下四周。

 

到底還是沒好意思把話說出口。

 

「算了，等我晚上帶酒來說。」

 

說完, 我就一路衝回了姻緣殿。

 

看到了大敞著的殿門, 和窗戶中隱隱飄出的香爐氤氲。

 

歲和……

 

如果我沒想錯的話……

 

捏了捏手中的火折子，我調轉方向走到了樹下, 吹亮了火折子。

 

在腰間擦了擦手心的汗，我抬起火折子, 湊近紅線。

 

紅線碰到火星，幹脆利落地斷了。

 

我不由自主地抿抿唇, 真的斷了。

 

我將線頭SS地捏在手裡，一步比一步慢地走向殿內。

 

歲和在殿內出聲：「回來了不吭聲也不進殿，你在外邊忙活什麼呢？」

 

紅線已斷。

 

但歲和這話音說得太平, 聽不出情感波動。

 

我調整了一下呼吸，端起了一副笑臉。

 

我的想法也未必對。

 

還是裝作報喜的樣子進去，可進可退。

 

我大步邁進殿裡。

 

一抬眼就見歲和斜倚在榻上，一副難受的樣子。

 

歲和看到我，直朝我招手。

 

待我靠近, 他又極自然地拉起了我的手。

 

「遲遲，離我近些，我這心口悶得厲害。」

 

我霎時間便聽到了, 胸腔內跳動的聲音。

 

一切問題都有了答案。

 

捏著手中的線頭，我愣愣地站在原地。

 

「木遲遲, 回魂, 想啥呢？」

 

感受著手腕上的力度，看著歲和矯揉造作的神情。

 

我沉思了片刻後。

 

還是將斷了的紅線，偷偷藏進了袖子的更深處。

 

「沒什麼，就是試了試孟婆的火, 沒管用。」

 

「哦？也罷，慢慢來吧。」

 

我扯了扯嘴角：「嗯，慢慢來。」

 

歲和眨麼眨麼眼：「你笑得怎麼這麼瘆人？」

 

「有嗎？」

 

「挺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