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莫急,再等等。」


 


「等什麼?」


 


「等信。」


 


睿王的信來得很及時,裡面就三個字,【人來,安。】


 


沒多久,金礦上動了場沒有硝煙的戰,官員大換血後,又漸漸平息。


 


有錢好辦事,加上這些年,上至守城官,下至城門衛,都有把柄在我手中,宛城逐漸成了我的掌中之物。


 


因此,睿王的封地也越發富庶起來,漸漸有超過宛城的勢頭。


 


剛過完年,我十八,老皇帝病危,睿王來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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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知,本王在京城備好茶等你。」


 


15.


 


我本是輕裝上陣,正好,傳來三個消息。


 


一是天災太多,橫屍遍野,災民四竄,天下不安。


 


二是封國公府被抄,據說貪墨巨大,導致百姓S傷無數。


 


三是太子禁足,睿王救災有功,風頭無兩。


 


我看著睿王來信解釋,莞爾一笑。


 


太子沒了文信侯,便搭上封國公,盯著睿王下S手。


 


奈何文信侯藏了賬本,被睿王找到了。


 


加上,我從繡香園王媽媽那威逼利誘來的罪證。


 


兩人不幹淨,被睿王拿捏得輕而易舉。


 


玉楚館歇業幾日,我分下銀子,結果姑娘們個個愁眉苦臉。


 


「你走了我們怎麼辦?」


 


這次,我讓她們自己選媽媽,所有人面面相覷。


 


都圍著我,眼巴巴的像迷路的小貓。


 


柳嬌兒尤其楚楚可憐:「不能帶上我們嗎?


 


「離了你,誰還這樣照拂我們?銀子給得多,可引來的狼犬也多,你真能放心我們獨自面對嗎?」


 


有何不放心,隻要鐵石心腸,萬物皆有。


 


何況,女子不弱,弱的是自視甚低的眼界和心胸,女子抬頭,便能得見廣闊天空。


 


這不是她們的錯,但打破枷鎖,靠的還是自己。


 


沒成想,柳嬌兒突然就發飆了。


 


她推了我一把,眼圈紅得厲害。


 


「別人都說我沒有心,屁,沒有心的人明明是你!不願我們苦,銀子大把的給,希望我們身體好,郎中一趟趟的來,連他們都覺得姑娘們是跟對了人!你從小就滿腦子主意,等我們滿心依賴你,你卻拍拍屁股就走!這算什麼?!就問你心裡到底把我們當什麼!……」


 


她一哭,所有姑娘跟著哭,好似被集體拋棄的幼犬。


 


哭到後來,她倚在我肩上,涕泗橫流。


 


「你不在,我們又如浮萍,沒有家。讓我們跟著你,去京城繼續賺銀子,就跟在宛城一樣,從那些醉酒客人嘴裡收集信息,探查敵情,豈不更好?」


 


我給她揩去淚水,長嘆一口氣,「留在這裡,起碼安穩。跟我走,或許命都沒了。」


 


「你還不懂嗎!我們甘願當你的奴!S又如何,起碼,在你身邊,還像個人。」


 


我怔住。


 


我突然反應過來,前途兇險,縱使龍潭虎穴,她們也決心豁出命陪我。


 


女子羸弱,卻也生得出俠肝義膽,這般義氣,讓我有些不滿了。


 


純顯得勞資扭扭捏捏。


 


豈有此理,我大手一揮,「搬!現在就把玉楚館搬到京城去!」


 


16.


 


我大包大攬,訂了大量食物、車夫和護衛。


 


走之前,順勢收拾了繡香園,王媽媽沒了封國公做後盾,正到處亂竄,我連人帶屋買下整個繡香園,威逼利誘下,她待我一口一個東家叫得歡。


 


我告訴她:「時刻記得,你的主子,是睿王。」


 


敢透露我半個字,脖子給她擰下來,她頭點成篩子。


 


出發那日,芳菲挺著大肚子回來了。


 


她哭得滿臉通紅,也要跟我走。


 


「無情最是讀書人,玉媽媽,你說男子心似海,我還不信,那狗雜種騙走我所有銀子,我有孕就送來一包落紅藥,說娼妓之子,不配在世。」


 


柳嬌兒又氣又心疼,和姑娘們一起罵她不撞南牆不回頭,現在曉得後悔了吧?


 


「你腦殼是不是假的摻了水?都說了男人沒一個靠譜你非要湊!好了吧,錢沒了還帶個狗崽子回來蹭一輩子飯,你實在不行去看看腦子,是不是裡面少了太多筋被水堵住了……」


 


翠娘罵出好長一串髒話,聽得我耳朵都打顫。


 


柳嬌兒哭笑了,冒出好大一個鼻涕泡。


 


三丫捂嘴,眼裡有淚,還要盡力憋著笑。


 


嘖,這日子過得跟年裡看戲一樣熱鬧。


 


比上輩子演戲好玩多了。


 


痛罵一場,仿佛甘霖洗身,芳菲哭得失聲,卻被火熱的胸膛和一雙雙巧手輕輕託起。


 


「好了,這孩子你想要就留著,跟我去京城落根,不想要,便送人。」


 


芳菲倏地抱緊肚子。


 


我扶額苦笑,希望孩子能挨到京城再生。


 


卻不想,世道總事與願違。


 


17.


 


剛出城門,風裡就滿是腥臭味。走遠後,路邊屍骸逐漸顯現。


 


若不是我安排的護衛夠多,浩浩蕩蕩的像什麼至尊出場,那些惡綠了眼的災民會一股腦衝上來,生吞活剝。


 


我覺得沒什麼,嬌嫩的姑娘們卻嚇得連日噩夢。


 


尤其有災民遞來孩子,可憐巴巴地說要同我們換糧食時。


 


所有人沉默震耳欲聾。


 


唯有風聲鶴唳,帶走那七歲孩童悽慘的哭聲。


 


「實在不行了,求娘娘救救我們吧,這孩子還有點肉,給我們換點饅頭、鹽和糖成不?」


 


兩張凹癟的臉,S人般蒼白,隻有眼裡還有一點希冀,仿佛遞給我的隻是一件穿不起的衣裳。


 


娘娘……不是宮裡那種,而是降世救人的菩薩。


 


我生出一股荒涼。


 


京城裡再多詭計,也隻是沙盤,而我腳底下的,才是真正的戰場。


 


上輩子,我隻是從文書上瞥見過幾眼S人數目。


 


幾千、幾萬、幾十萬,不是命,隻是數字。


 


今生真看到了屍骸遍野,腦中竟隻剩一個念頭。


 


把城裡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們都拉出來,親眼瞧一瞧,什麼才叫人間煉獄。


 


「即便開膛破肚,你也不悔?」我問。


 


那爹一心求吃,「不過是個女娃,想咋就咋。我要二十個饅頭,一些鹽和糖!」


 


娃娘卻驚了,「不能養著嗎?娘娘大富大貴,想、想必不缺吃的。」


 


菩薩也沒那麼好當。


 


人最不該對別人生有期待,我最恨這種慷他人之慨的行為。


 


「你得慶幸是個女娃,要是男娃不一定有人要。」


 


娃爹噎住,「若是男娃,餓S也不賣,實在不行也是送進宮當公公享福。」


 


我不笑了,甚至起了S心。


 


幹脆放話,七歲以上的孩子不要,愛扔哪扔哪,最好被狗吃了才好。


 


後面盡力伸手想換食物的父母,瞬間都縮了回去。


 


這就是可悲又可恨的人性。


 


柳嬌兒緊緊貼在我身邊,雖怕,仍生出同情。


 


「七歲以上能自己走,跟著就不會S。但災民好可憐,我知人心難測,可若不是老天無眼,他們何至於像狼一樣,餓得失了人性……」


 


我想了想,讓人換兩饅頭、鹽和糖給那對父母,告訴他們剩下的饅頭,每隔兩日再給。


 


又把那孩子扔去負責後勤的三丫看管。


 


柳嬌兒哭著笑了,又沉下嘴角看著沉沉的人群,面容哀戚。


 


「說吧,你想做什麼?」


 


我失笑,她這人嘴硬心軟,見過世人千萬面,仍存一絲純善。有時候我覺得,她是老天派來提點我的。


 


邪惡吞噬本真久了,人會壞到沒有邊際。


 


上世我如此,最終反噬,這世,且留一線瞧瞧看吧。


 


她攪著帕子,張嘴又沉默,片刻後才道:


 


「咱這隊伍,不妨再擴大些。」


 


過了月餘,千人的隊伍已擴大一倍多。


 


倒不是加了人,而是後面跟著吊尾子多。


 


柳嬌兒命人時不時丟些饅頭,引他們渾渾噩噩跟我們走。


 


她說這叫驢頭掛菜,門前撒米,綠洲生門。


 


看著人S很容易,但那些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若真無半點惻隱之心,那和惡鬼也沒區別。


 


我捂臉,若不是知曉她土生土長,絕對以為她在內涵我。


 


然後,S了她。


 


18.


 


如此大舉,人越聚越多,自是難逃磨難。


 


有人吃不飽就要搶,不是毆打弱小便是聚眾鬧事。


 


但柳嬌兒為免給我造成麻煩,帶著姑娘們一身粗布就站在車尾與人對峙。


 


災民:「既然有多餘,為什麼不能讓我們吃飽!」


 


「就是!摳摳搜搜不如不給!」


 


「女子就是小氣!誰稀罕被你遛狗似的逗著玩!」


 


……


 


罵罵咧咧,臭氣燻天。


 


柳嬌兒面不改色,從容應對。


 


「要吃飽可以,按現在市價,五十文一個饅頭,夠便宜了吧,要幾個?」


 


災民紅臉:「你不是做善事嗎!居然提錢?!」


 


翠娘啐了一大口,叉著腰罵:「你也知道是善事,誰家善事是給人兜底吃飽?你餓S鬼投胎啊?那不如趁早自個了斷,當鬼也比當不要臉的乞兒強!」


 


沒人應聲了。


 


柳嬌兒索性開大:「我若摳搜,在場各位一口饅頭別想吃到,笑話女子小氣前,不如想想爾等男子,又省了幾口吃食給自己的孩子娘子父母?你們大方,怎麼要賣孩子不賣自己?……」


 


她一改常態,像個街頭霸主,臉紅脖子粗地展示自己的豪邁爽利。


 


漸漸地,災民安分守己,一到飯點就張嘴喊娘娘。


 


「多謝娘娘們施恩,多謝娘娘們救命。」


 


二十八位姑娘,二十八位娘娘。


 


在很久的後來,柳嬌兒才與我交底,其實腳脖子抖成篩子。


 


可雖然怕了,發現也就那樣。


 


以至於真有人敢S人明搶,被斬掉腦袋時,姑娘們也敢瞪著眼看了。


 


「活該!叫他們泯滅人性搶小孩吃!」三丫抱著那小崽子吐唾沫。


 


「雖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可隻為己,就該S!」翠娘撇嘴。


 


「就是!真以為沒有王法,就可以為所欲為了!還有我們鋤強扶弱呢!」柳嬌兒替我縫衣,臉上憤懑不平。


 


少了柔弱,多了強硬。


 


女子啊,跟這世道一樣,都變了。


 


柳嬌兒卻笑我,歷事不變,那是傻子,就像甜土和苦土裡開出的花,注定不一樣。


 


19.


 


三個月後,離京城還有三日路程。


 


柳嬌兒神神秘秘問我,要不要挖。


 


挖什麼?自然是那些金子。


 


我想了想,暫時別動。


 


這一路動靜極大,災民堆裡難保沒有混進各方的人。


 


剛說完,三丫急匆匆跑來:「芳菲姐要生了!」


 


營地裡一下熱鬧起來,姑娘們心急如焚,跑進跑出。


 


護衛們喝酒談天,災民們面面相覷,怪誕又詭異。


 


前世我在宮裡見過很多娘娘生子,悽厲慘叫,血水盆盆不止,最好的穩婆奶娘,隻等那肚子裡的孩子順利出生。


 


皇帝象徵性誇獎寬慰,提提位份送些禮,摸一摸那孩子,便撒手不管。


 


宮裡的孩子,生來就帶了使命——討皇帝的喜歡,得聖心者,要什麼有什麼,被厭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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