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信鴿飛走時,我望著遠方,好像自己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江攬月。


我問我自己有沒有放下,我沒有給出答案。


 


可我知道,有些人早已被我壓在了心底,放不放下,隻是時間問題。


 


我隻不過是看錯了一個人,走錯了一段路,留給我療傷的日子,還有很多。


 


此處的人都很熱情,我告訴他們我的家鄉遭了難,S了丈夫,一個人帶著女兒流落至此。


 


聽聞我的遭遇,他們紛紛表示心疼,有送鴨蛋的,有送衣裳,還有紅著臉想給婉婉做後爹的...


 


我一一笑著拒絕,“多謝大家的好意,我有手有腳,不會餓著自己的,你們放心”。


 


我先是開了家小酒坊,他們都誇我女中豪傑,又過了幾年,我用從候府帶來的銀子開了家酒樓,憑借著豐富的見識,我的生意越做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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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漸漸變回了之前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攬月。


 


而我賺來的銀子,一半都用在了培養江婉婉身上。


 


我供她讀此處最好的私塾,可她回來卻告訴我,她再也不想去學堂了。


 


女兒的學業一直是我來教,可這些年生意越來越忙,有些顧及不過來,隻好送去讀私塾。


 


我問她為什麼,她帶著哭腔說學堂隻有她一個女孩子,沒人和她玩,連夫子也說,女娃不該讀書,該好好呆在家裡學女工。


 


我蹲下身擦掉她的眼淚,“他們都在說娘親是個女人,不該拋頭露面開酒樓,可娘親的酒樓,是不是做的比他們男人都大?”。


 


她點點頭,停止了抽泣。


 


“不管旁人說什麼,我們隻需要做好自己就對了,娘問你,你喜不喜歡讀書?”


 


“婉婉喜歡”。


 


我笑著掐了掐她的小臉,“隻要婉婉喜歡,那這世上就沒有能阻擋你的”。


 


她似懂非懂的點頭,小孩子忘性大,很快便不再悲傷,轉身出去玩了。


 


我卻冷了臉,直直前往夫子家。


 


老頭子見到我有些心虛,忙問我怎麼來了。


 


我冷聲道,“教書育人乃是夫子職責,可夫子德不配位,口出狂言,我怕您帶壞我女兒,從今天起,婉婉再也不會來學堂,還請夫子將我的教書銀還給我”。


 


夫子羞紅了臉,指著鼻子罵我倒反天罡。


 


我示意門外幾個大漢進來,老頭子一看這架勢,再也不敢說一句話,乖乖將錢還給了我。


 


臨走前,我不忘留下一句,“夫子的書既然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那還請早日回爐重造,以免誤人子弟”。


 


老頭子險些氣暈過去,卻也無可奈何,瞪著眼看我瀟灑離去。


 


經此一事,我便親自花錢開了家私塾,找來靠譜的先生教婉婉讀書。


 


過了幾年,我看著這偌大的學堂隻有婉婉一人未免有些可惜,便開始招收學生,並且隻收女學生,免費供她們讀書。


 


此舉驚動了整個臨水縣,縣長板著臉找到我,說不合規矩。


 


我賠笑著從屋裡端出一盒金銀,求大人通融。


 


此處遠離上京,就算是不合規矩又能如何,在這裡,銀子就是規矩。


 


縣長收下盒子,這才有了笑臉,叫我行事注意莫要太張揚。


 


我連連稱是,婉婉走出來,神情十分不屑,“一幫狗腿子,女子讀書怎麼就不合規矩了”。


 


這幾年,婉婉抽條了許多,我笑著拍拍她的肩旁,“娘親要出趟遠門,這裡的事就暫時交給你管理了,怎麼樣?”。


 


她有些擔憂,“娘要去看姥爺姥姥嗎?可我怕我做不好”。


 


“無事,我會派人手來協助你,這可是很好的鍛煉機會,你加油!”。


 


當然,這偌大的產業我也不可能真的交給一個小孩子,我喚來渡娘來暗中協助她。


 


渡娘是我三年前在河邊所救,跟了我許久,我很是放心。


 


我再度踏上了遠方的道路。


 


爹娘曾被發往邊疆的苦寒之地,馬車行徑半月有餘,終於到了目的地。


 


爹娘站在村口期盼的望著,一見到他們,我的淚水奪眶而出。


 


九年,整整九年,我才有機會見他們一面。


 


他們老了許多,佝偻著背,臉上布滿皺紋,與一旁的村夫毫無區別。


 


父母對子女的愛總是深沉的,久別闊見,他們的第一句話永遠會是,“瘦了,瘦了...”。


 


為了不引人注意,對外我隻能說自己的遠方親戚,來此處看望他們。


 


“爹,娘,苦了你們了”。


 


他們撫摸著我的手背,像是怎麼也看不夠,


 


“是我們害了你,若不是當年出了那回事,你怎會落個罪臣之女,在婆家怎會被人欺辱至此,可憐我的女兒,一個人遠赴外鄉獨自拉扯女兒長大,都怪老夫瞎了眼,當初怎麼會同意你嫁給那種人...”。


 


我連忙打斷他們,哭笑不得,“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不提了”。


 


此地苦寒無比,用水都需要到五裡開外的唯一水井處打水,我實在不忍心爹娘住在這種地方,便期盼的開口,此事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這麼多年我一直暗地調查過當年的事,卻也查不出什麼,好似一切都被人為的隱藏了。


 


爹爹沉默不語,娘親開口解釋。


 


哪有什麼與逆賊有來往的書信,不過是爹爹與皇帝唱了幾句反調,便被扣上忤逆的罪名。


 


提及此事,爹爹胡子抖了抖,“陛下上了年紀,行事愈發昏庸,聽信讒言幫著一群奸臣說話,老夫真是瞎了眼...”


 


阿娘在一旁補充,“其實若不是老侯爺煽風點火,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聽見這個名字,我不由得握緊了拳頭,我真該當初一把火燒了整個候府。


 


我不敢多呆,留下銀錢叫他們照顧好自己,我會想辦法接他們出來。


 


我送了不少禮給當地的看守,臨行前,我眼含熱淚告別,連夜趕回臨水縣。


 


【8】


 


心中有了目標,我又充滿了無限動力。


 


我開始擴展商業版圖,婉婉也一天天長大,出落的愈發優秀,竟能與我匹敵,成了我最大的助力。


 


我的名聲越來越大,短短幾年,在江南之內,論財力已無人能與我匹敵。


 


而我,終於尋回了我自己。


 


順和二年,皇帝年事已高,奪嫡之戰轟轟烈烈拉開序幕。


 


一個不起眼的夜晚,一行人來酒樓吃飯。


 


酒足飯飽後,他們對著在一旁算賬的婉婉開起了玩笑,婉婉翻了個白眼,並不打算理會。


 


一個白衣男子看上去像是領頭之人,輕咳一聲,讓他們注意言行。


 


我好奇多看了兩眼,正巧對上他的目光。


 


他舉著酒杯與我遙遙相碰,我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風輕雲淡。


 


我叫下人送一壺好酒給他們,接著處理手頭事務。


 


沒過多久,下人來報,說那位白衣男子求見我。


 


不一會,他走了進來。


 


男人文質彬彬,一股子書卷氣,


 


“見過宋老板”。


 


宋老板是我對外的稱呼。


 


“這位兄臺,怎麼稱呼”。


 


“我姓魏,字清河”。


 


魏是國姓,而他,正是當今九皇子,魏真。


 


我並未著急認出他,反而平靜道,“不知魏兄深夜來訪,所謂何事”。


 


“宋老板果真善於經財之道,魏某還未到這臨水縣,便聽聞先生大名,隻是魏某實在沒有想到,這幕後之人,竟是位女子”。


 


我倒了杯茶請他坐下,他也毫不客氣,“商人重利,不知宋老板可願與魏某做筆生意”。


 


“哦?”


 


我來了興趣,


 


“但聞其詳”。


 


他拿出自己的令牌,示意身份,


 


“父皇身體抱恙,兄弟們如今都爭的頭破血流,若宋老板能助我一臂之力,魏某定當回報”。


 


我靜靜的喝著茶,開始審視他。


 


從他剛踏入臨水縣,我便已經得知了。


 


九皇子魏真,母族沒什麼勢力,在一眾皇子裡並不起眼,年紀和資歷都偏輕,奪嫡希望更是渺茫。


 


當然,這都是外界對他的評判。


 


可我卻在他眼底深處,看到了濃烈的野心。


 


我一改往日求穩的個性,豪賭了一回。


 


我微微一笑,“願助一臂之力,可殿下能爬到何處,全憑自己,莫要讓我失望”。


 


【9】


 


我隻提了兩個要求。


 


第一,事成之後,為江家平反,讓爹娘回京養老。


 


第二,封我為皇商。


 


我們一拍即合,一言為定。


 


若他到時反悔,我也絲毫不懼。


 


我證明的,是我的唯一的不可替代性。


 


我向魏真投以錢財馬匹,用多年來建立的情報網為他傳遞消息。


 


而他也很爭氣,如虎添翼,在一眾皇子中漸漸展露頭角,他是皇帝最小的兒子,順利用骨肉親情打動年邁的老皇帝,終於在老皇帝駕崩前,拿到了即位的詔書。


 


這詔書是真是假,無人得知。


 


當然,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履行了諾言,更是為了栽培自己的勢力,親自為江家平反,接回了遠在邊關之外的爹娘一行人。


 


得知消息後,我高興的一整夜未睡。


 


明珠蒙塵多年,終於洗淨冤屈。


 


第二日便收到了魏真召我入京封賞的聖旨。


 


我捧著聖旨愣神,婉婉問我在想什麼,我終於回過神,“這次回去,要見到些故人”。


 


婉婉立馬雙手叉腰,“娘親別怕,婉婉已經長大了,那些人再也不敢欺負你!”


 


我心下一暖,原來那些事,她一直都記得。


 


...


 


我穿著朝服踏進大殿,新帝親封我為皇商。


 


從此,史書千秋萬代將留我一名。


 


朝臣皆震驚於我的女子身份,卻礙於新帝不敢發作。


 


在無數雙目光裡,我隱約看到了那個曾經無比熟悉的目光。


 


它震驚,小心翼翼,不可置信。


 


朝會結束後,季映明找到了我。


 


他老了許多,聽聞他後院的姨娘生下兒子卻不得扶正,心理扭曲之下給他下了斷子絕孫藥,令自己的孩子成為季映明唯一的兒子。


 


可惜這個兒子沒過多久就夭折了,從此,老侯爺對季映明徹底失望,傳位給了一個庶子。


 


季映明從眾星捧月跌落谷底,自是接受不了,在一個雨夜發瘋刺S了老侯爺。


 


這一家人真是熱鬧。


 


再次相見,還未開口我便感覺他快要碎掉。


 


“是你嗎?攬月...”。


 


我一陣嫌惡,沒忍住打斷他,“停,別這麼叫我,依你的職位,你該喚我一聲宋大人”


 


他搖搖欲墜,“真的是你,攬月,這麼多年你去哪裡了...”。


 


我閉了閉眼,已經不想和他有過多糾纏,平靜道,


 


“江攬月已經S了,如今我是宋皇商,你可別認錯人了”。


 


他字字悽厲,說當年不該那麼做。


 


我好笑的聽著,正巧婉婉也走了出來,小丫頭很蠻橫,破口大罵,“呸,你當年差點害S我娘親,如今哪來的臉說自己錯了”。


 


他望著女兒愣神,“是婉婉嗎,我是爹爹啊!”


 


我將女兒擋在身後,一字一句平靜道,


 


“季映明,錯了就是錯了,沒有人會站在原地等你悔改,如今你也看到了,我們早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了,往後餘生互不打擾吧”。


 


我不再和他耗時間,摟著婉婉回屋,爹娘正在院子裡準備晚膳,我將大門關好,擋住他痛苦的懺悔聲。


 


爹爹給我盛了一碗湯,看向門外連連搖頭,


 


“哎,也是個可悲人”。


 


婉婉立馬瞪向他,“姥爺!不許向外人說話!”。


 


爹爹急忙打圓場,“好好好,快吃飯”。


 


一家人其樂融融,在無人關心門外那條喪家之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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