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叮！

 

新鮮到賬的賬戶裡冰冷的數字。

 

7

 

我餓著肚子，渾身充斥著難聞的油煙味回到家。

 

爸媽跟弟弟又在餐桌上大快朵頤了，隻是這一次，他們竟然熱情地招呼我坐下一塊兒吃。

 

媽媽罕見地笑眯眯地望著我。

 

「琦琦啊，你最近都瘦了，吃個雞腿補補身體。」她夾了一塊原本隻屬於弟弟的雞腿，放到我的碗裡。

 

我有些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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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媽。」

 

「一家人客氣什麼？」

 

媽媽坐下，溫柔地看著我：「我們是一家人，永遠不需要客氣的。」

 

爸爸附和道：「對啊，家裡人就是一條心擰成的一股繩。」

 

「所以……」媽媽躊躇道，「我們有件事想跟你說。」

 

我放下筷子，認真地看著他們。

 

「琦琦，你看啊，你弟弟也大學畢業了，馬上就要成家立業了，但是我們這個老房子住不下這麼多人。你工作幾年了，應該攢下一些錢了，我們買房子的首付還差點，你這個做姐姐的也應該表示表示吧？」

 

「是啊，一家人理應這樣的。」爸爸幫腔道。

 

弟弟也開口：「姐，你遲早要嫁人，姐夫會準備房子的，你也不需要那麼多錢。爸媽養你這麼久，你也是時候回報他們了。」

 

媽媽贊賞地看著弟弟，那眼神仿佛在說「我的兒子長大了，會為媽媽說話了，真是懂事的孩子」。

 

我低垂著頭思考。

 

「別想了，當爸媽的不會害你。你隻要把錢打過來就好了，就當作儲蓄，如果你要用，爸媽一定二話不說就把錢給你。」爸爸繼續遊說著。

 

我的嘴唇嗫嚅了幾下，千言萬語匯成一個字。

 

「好」。

 

聽見這話，爸爸笑意更深，他連夾了好幾朵花菜到我碗裡，直誇我懂事。

 

記憶中上一次他誇我還是上小學那會兒。

 

「琦琦是長大了，懂事了，知道要幫襯著弟弟了。以後弟弟有事還得靠你，你是家裡第三個大人，得為弟弟著想。」

 

「知道了。」我扒著碗裡的飯，「我會把弟弟的事情當成最重要的事情看待的。」

 

「對咯對咯。」

 

爸爸高興地跟媽媽交換了一個眼神。

 

弟弟也笑得合不攏嘴。

 

犧牲我一個，大家都很開心。

 

8

 

李峰最近經常抱著手機看，臉上浮現出痴傻的笑容。

 

我懷疑他可能再次陷入愛情了，但是我不敢問。

 

我怕問了會打擾他這段不穩定的關系，他如果失戀了，一個不高興可能就要跟我分手了。

 

他開始主動跟我說起一些我們平時根本不會談論的話題。

 

例如——

 

「琦琦，你們現在這個年紀對什麼東西最感興趣？」

 

「如果我親手給你做東西，做什麼你會最高興？」

 

「你說願意分享是不是就是一種喜歡的暗示？」

 

我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朝我翻了個白眼，上網搜資料去了。

 

我沒能幫上忙，心裡有些過意不去。於是從家裡找了幾團毛線，在夜裡趕工了好幾天，把眼睛都熬紅了，鉤織出一條圍巾。正好天氣馬上就要轉涼了，可以用得上。

 

思考了好久，我覺得如果能收到李峰親手做的圍巾，我會很高興的，希望他的網戀妹妹也能同樣高興。

 

我把圍巾仔細包裝好，放在客廳，並在上面壓了一張小紙條。

 

【這條圍巾我織好了，你拿去送給網戀的妹妹，哄人家開心是要付出一點行動的。】

 

字跡未幹，放在兜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我拿出來一看，冰冷的數字又增加了。

 

9

 

晚上，飯桌上罕見地擺了滿滿一桌菜。弟弟居然沒有像往日一樣，餓S鬼投胎般第一個動筷子，而是全家人等我落座了才開飯。

 

如此待遇簡直讓我受寵若驚。

 

「琦琦，這是你愛吃的雞頭。媽媽特意起了大早去菜場找老板搜集到的一盤，就是為了讓你大飽口福。」

 

我瞥了一眼雞頭，強壓住胃裡的翻湧，抿了抿唇，還是夾了一個放進碗裡，隻是遲遲不下口。

 

媽媽盯著我，期待著我品嘗後的評價。

 

可是……

 

我抿了抿唇，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媽，我不愛吃雞頭。」

 

「怎麼會呢？」媽媽詫異，「我總是看你碗裡有雞頭的啊。」

 

「那是……」我掃了一眼爸爸，「每次吃雞，被剩下的隻有雞頭，我沒有別的選擇。」

 

媽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不領情算了。」

 

「不是的，不是的，我喜歡的。」我趕緊夾起來咬了一口，擠出一抹笑，「好吃，很好吃。」

 

媽媽的臉色稍緩，仿佛沒有聽見我的話似的，笑著對爸爸說：「你看，我就說嘛，琦琦喜歡吃雞頭，我特意去買的。」

 

爸爸也附和：「媽媽你別太偏愛琦琦了，弟弟一會兒要吃醋了。」

 

弟弟打著配合：「你們就隻知道對姐姐好！」

 

他們三人就像在我眼前表演一出「寵愛女兒」的舞臺劇似的，每個人都笑得都很沒有靈魂。

 

「琦琦啊。」

 

「怎麼了？」

 

「上次跟你說的，你好像還沒打進我的賬戶裡來哦。」爸爸意有所指地說。

 

我恍然大悟，趕緊掏出手機，輸入賬戶密碼。

 

「叮咚」一聲，爸爸看著到賬的短信笑開了花。

 

「真是好姐姐啊。」他瞥了我一眼，笑容愣住，「隻是你這麼些年就隻攢了這麼點嗎？作為姐姐可不能自私啊。」

 

媽媽湊過來看手機屏幕：「不對吧琦琦，你是不是把錢都給李峰花了？我早說了他這個人靠不住。還不如聽我的，嫁給村東頭的老趙。他們家有錢，你嫁過去吃穿不愁的。」

 

「爸媽，你們也知道，我的工資一個月才三千元，扣掉日常開銷根本存不下什麼錢。那些已經是我全部的積蓄了。」

 

媽媽把原本擺在我面前的紅燒排骨端到弟弟前面，語氣冷淡：「所以我就說啊，女孩子讀那麼多書一點用沒有，進入社會還不是隻能拿三千元的工資，早早嫁人說不定夫家給的還要多一些。」

 

「其他人不了解，你還不了解自己的親生女兒嗎？」爸爸的語氣裡帶著慍怒，「有了你的基因，這孩子也就是這樣的資質了，你能指望她多有出息？」

 

「我的基因？難道沒有你的一半嗎？」媽媽氣得把碗摔得震天響，「哦，我生兒子那是因為你的基因好，生出的女兒沒出息就是我的基因差。什麼好處都讓你一個人得了唄，有錯都是我的！」

 

「我懶得跟你說，跟你說了也說不明白。」爸爸氣得飯也不吃了，起身就走。

 

媽媽也氣得撂下筷子，對著我埋怨道：「你看，本來好端端的，都是因為你，我們又吵架了。你說你，同樣是大學生，為什麼你就差人家這麼多？」

 

弟弟吃得滿嘴流油，臉上肥肉縱橫：「姐姐蠢唄，還能因為什麼。」

 

我縮成一團，忍受著所有的「罪名」，嗓子眼裡的白飯混合著鹹鹹的淚水一塊兒下咽，眼裡是怎麼眨也眨不掉的模糊。

 

其實這才是我們家的真實面目，我早該知道的。

 

虛假的溫馨轉瞬即逝，被現實打得一秒現出原形。

 

口袋裡的手機振動個不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頻繁。

 

10

 

賬戶裡的餘額已經到了我可以即刻退休的程度了。

 

腦海中已經許久沒有響起機械音了，看來系統也看不下去我的所作所為了。

 

我主動喚醒它。

 

「系統，系統，你在嗎？」

 

過了半晌後，機械音響起。

 

「怎麼了，窩囊之王宿主，你來找我看你如何受氣的嗎？」

 

這年頭，人窩囊點，連非人類都能欺負人。

 

「我想問一下，賬戶裡的錢會被反噬嗎？」

 

系統突然來了興趣：「你是指，假如你變得不窩囊了，這些錢會不會被懲罰性地劃走？」

 

我縮了縮脖子。

 

「沒事，你可勁造吧。假設你變得沒有第二名窩囊了，我們的系統會自動解綁，落戶於第一名窩囊者身上。」

 

「不過……」系統語帶戲謔，「前提是你真的能硬氣起來，別搞半天拉了坨大的。」

 

11

 

「邵琦琦，你曠工一周了，還想不想幹了！不想幹給我滾蛋！剛給你升職你就把架子擺起來了，知不知道公司廁所裡的垃圾已經快把馬桶都堵住了，你還不趕緊……」

 

吳經理在辦公室裡拍著桌子給我打電話。

 

門被擰開，我拎著開著免提的手機出現，把他的聲音公放出來讓所有人都聽得見。

 

「你來了？還不抓緊去洗廁所，來我辦公室做什麼？還不把門關上，你想你挨訓的事情被全公司都聽見嗎？」

 

我不置可否，隻是走到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仰著倔強的臉看著他。

 

「你發什麼病，耳聾是不是！我說什麼沒聽見嗎！」

 

「吳乒你瘋了！你怎麼敢這麼跟我們的投資人說話！」

 

一道聲音陡然出現，把吳經理嚇得從椅子上彈跳起來。

 

「林……林總，您怎麼來了？」

 

被稱作林總的人風風火火地走進來：「你怎麼敢這樣跟邵總說話，你才真是不想幹了！」

 

「邵……邵總？林總您認真的嗎？她是邵琦琦，我們公司最沒權沒勢的員工，您有沒有搞錯？」

 

「吳乒！」林總直呼吳經理的大名，顯然是被氣得不輕，「我不管之前是什麼情況，現在她是我們公司最尊貴的邵總，你少再給我大呼小叫的。」

 

林總當著一眾下屬的面對我點頭哈腰。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震驚地來看這出八卦。

 

吳經理的門口被擠得水泄不通。

 

然而這一切發生的原因在於，大環境不好，各行各業都在走下坡路，我所在的公司也不例外，從年初開始一直在裁員。高層特意第一個把保潔裁掉，就是要讓衛生變差，讓員工受不了髒亂差的環境主動離職。

 

公司缺一筆度過困難的資金，巧的是，我正好有。

 

資金一到賬，即便是林總，也得對我畢恭畢敬。

 

畢竟錦上添花的人不少，雪中送炭的卻實在少見。

 

「邵……總……」吳經理站起身，學著林總的樣子對我鞠躬。

 

隻是那兩個字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一般，不甘不願地。

 

「對不起邵總，是我從前有眼無珠，多有得罪的地方還請邵總海涵。」

 

我擺擺手：「算了算了，我也不是什麼大度的人。」

 

「那個，小林。」我喚著林總，「我現在幹不了衛生部部長的活兒了，這個崗位總要有人幹。那不如就讓能者多勞的吳經理做吧。」

 

「啊……我？」吳經理指著自己，一副詫異的模樣。

 

「對，就你了，邵總點名讓你做，是你的榮譽。」

 

林總也深諳 PUA 之道。

 

「嗯……我聽說廁所的垃圾都已經滿到快看不見馬桶了？」我嫌棄地捂住鼻子，「我對廁所的要求很高的……」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林總接收到我的信息，對著還呆愣在原地的吳經理跺了跺腳：「吳乒，你還傻愣著幹什麼，還不去掃廁所！你別忘了，你現在可是衛生部部長。」

 

「我……我去？」

 

他難以置信的表情在接收到林總憤怒焦急的眼神後，變成了無奈與認命。

 

「我……我去。」

 

我滿意地點點頭。

 

辦公室的門大敞著，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暴露在員工們的眼皮子底下。

 

這下吳經理是徹底在公司抬不起頭了，在被他欺負過的無背景的同事們眼中，簡直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

 

比發工資那天還要爽！

 

「對了。」我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劉姐說過自己的做菜手藝很好，讓她當個闲職實在是屈才了，把她調去後廚工作吧。我剛來，也不好搞空降這一套，那就先從洗碗筷開始吧。」

 

被點到名的劉姐宛如晴天霹靂，敢怒不敢言，眼睜睜地看著林總親自過來調人，把她從每天講八卦的清闲崗位調去髒活累活都得幹的後廚崗。

 

她氣得直接倒地裝暈。奈何林總什麼樣的人沒見過，直接喊來救護車把她拖走了。據說救護車的費用還是劉姐自己出的，公司不報銷。

 

腦海中驟然出現機械音，雖然吐字冰冷，但是依舊能感受到其中的詫異。

 

「哇噻，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