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因為就在剛剛，婆婆的微信給我發來一段長達 30 秒的語音。

 

而語音的內容是公公氣急敗壞邊打邊罵的聲音。

 

9

 

婆婆是被人騙回去的。

 

一個和婆婆相熟的同村人自稱好久不見，想和她聚聚，結果包廂裡除了她以外，還有等候多時的公公。

 

她苦口婆心地勸婆婆回家，口口聲聲指責婆婆不能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就離家出走，把這個家說散就散。

 

可她卻對婆婆挨打痛哭的畫面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幫著公公用皮帶拴了手，捆著婆婆一道回了村。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助紂為虐，也不知道她做這些事的時候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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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知道當我匆匆趕回家，面對公公手拿鐵錘要敲S婆婆場面，差點氣出腦溢血。

 

見我們回來了，公公還獰笑著吩咐兩個兒子也把我們捆了。

 

說隻有挨過打，老婆才會老實。

 

張恩澤和張懷笙兩個人沒有動，可神態表情裡的那副思索的模樣，怎麼看怎麼讓人膽寒。

 

婆婆從地上爬起一口血沫吐在公公臉上，勇敢地護在我和宋媛面前，朝他罵道：

 

「有本事就衝我一個人來，老不S的狗鱉東西你壞事做盡天打雷劈！

 

「我告訴你，今天我們三個要是沒出這個屋子，我的主顧肯定會打電話報警，把你們都抓起來坐牢！

 

「判你個老不S的終身監禁，S都S不安寧！」

 

婆婆見識廣了嘴皮子也溜了起來，幾句話就堵得公公心塞不已。

 

見她敢頂嘴，公公暴跳如雷：

 

「就是她們兩個教壞了你！

 

「一把年紀了不害臊整天和幾個小年輕出出進進，操持別人家的事！

 

「李桂枝你自己沒家嗎！你自己家沒活幹嗎！整天圍著別人家轉也不怕街裡街坊笑話！我看你真是忘了規矩瘋了神！

 

「我警告你李桂枝，你最好快點把那份丟臉的工作給辭了，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說罷，公公氣憤地丟了手裡的錘子以示警告。

 

那砰一聲的巨響就像他已經喪失的耐心，整個人快要炸裂。

 

婆婆不甘示弱，一腳踹向倒反的茶幾也發出巨響，向公公宣泄自己的抗議。

 

她冷笑連連，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譏諷：

 

「我丟臉？我丟什麼臉！我自己掙錢自己花我丟什麼臉！

 

「一個外人都知道肯定我的付出，知道我打掃衛生做飯辛苦了，會給我工資。你個老東西成天吃我做的喝我泡的，躺在我洗得幹幹淨淨的床單枕套上還罵罵咧咧，沒事找事！

 

「我是失心瘋了才會去辭職，放棄自己的工作回來伺候你這尊大爺。你以為你是誰啊除了揮拳頭以為你還會做什麼！

 

「一點本事都沒有，除了會打我在我面前逞威風以外，你以為你算個什麼東西！？

 

「我告訴你張慶國，想我辭職除非你S！！」

 

有了事業的女人腰板才會直，婆婆有足夠的底氣和公公對峙。

 

她現在已經不怕他了，自從開闊了眼界知道外頭人過的是什麼日子之後，婆婆再也不想過回從前的生活。

 

能挺直腰背做人為何要當條諂媚伏地的狗。

 

婆婆她絕不會同意！

 

哪怕公公威脅她要把手敲爛，婆婆也依舊沒有松口說一句討饒的話。

 

這怎麼不讓公公心驚，又怎麼不讓他生氣。

 

隻見公公一個大闊步衝到婆婆面前，雙手握拳就要像從前一樣一拳頭砸向她的眼睛。

 

隻是他想錯了，也預估錯了。

 

浴火重生的婆婆可不會站在那任由他廝打，在公公拳頭砸下來前她雙手成爪惡狠狠地朝公公的臉抓了下去。

 

與此同時，一記膝踢也來到了他的下三路。

 

隻聽啊——的一聲慘叫，公公雙腳打擺哆哆嗦嗦臉上不斷淌出紅色的血。

 

這可比婆婆眼睛上的傷狠多了。

 

婆婆倒退兩步捂著眼睛痴笑，見公公疼得不知捂哪裡好，她咯咯咯地笑出聲，聲音裡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張恩澤兩兄弟見狀居然想上前幫忙。

 

我和宋媛趕緊堵在最前沿不許他們過去，兩方人馬僵在原地，婆婆抹了把笑出來的眼淚再度衝了過去，手裡是高高抬起的凳子腿。

 

10

 

婆婆的反擊是出人意料的。

 

公公挨了好幾下之後也沒力氣還手，隻能哭著求饒。

 

但就像從前他沒有停手那樣，婆婆也不在乎哭求，用凳子腿砸腫了他的腿。

 

隻這一下，就廢了公公的行動力。

 

婆婆捂著緩緩流出的鼻血笑得瘋瘋癲癲，又哭又笑。

 

她笑是因為自己居然打贏了公公。

 

她哭是因為自己居然能打贏公公。

 

原來窩裡橫的男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從來沒有反抗的念頭和決心。

 

「明美……媛媛……你們看……你們看……我打趴了張慶國……你們看啊……」

 

婆婆又哭又笑，「原來他也就這樣，原來隻要還手我也能反抗，那為什麼之前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從來沒有升起一點還手的心……

 

「為什麼啊……到底是為什麼啊……

 

「三十七年……我挨打了三十七年……

 

「張慶國把我活活打落胎了三次，讓我下半身流血墜著子宮去地裡幹活……我吃盡了苦頭熬幹了淚……到頭來原來隻要還手我就可以贏得喘息的機會……

 

「可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為什麼所有人都對我說男人是天不可以反抗的天……

 

「為什麼啊！！到底為什麼啊！！」

 

捶打心口，婆婆哭得幾乎昏S過去。

 

陋習和醜惡的封建思想摧毀了婆婆也定型了婆婆，她從一個活生生的人淪為發泄的沙包，一次又一次在公公的拳頭下拼命掙扎，然後迎接下一次的痛毆。

 

她活得隨便也活得麻木。

 

老人家總說的得過且過，在她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生活，對她來說也僅僅隻是活著。

 

沒有一絲希望。

 

婆婆眼裡的哀慟之色讓人忍不住跟著掉淚，我們仨抱在一起哭了很久很久。

 

張懷笙兩兄弟站在一旁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

 

在他們看來我們三個無疑是失心瘋，莫名其妙打完人就哭，莫名其妙就抱在一起流眼淚，完全沒有一點預兆。

 

他們共情不了，也理解不了。

 

甚至在聽見自己的媽哭訴之前過的悲慘日子時，張恩澤二人臉上全是不耐煩。

 

這就是男人啊，這就是留有施暴者基因的兒子啊。

 

婆婆哭著哭著忽然收住了淚，她眼睛SS地盯著張恩澤和張懷笙，半晌突然說：

 

「張恩澤張懷笙，我要和你們爸離婚。

 

「這不是氣話，是通知。

 

「我知道你們倆看重臉面肯定會阻止，但我告訴你們，我心意已決不會再改。

 

「從前我不是很理解村子裡小姑娘說離婚就離婚，現在我知道了，隻要自己不開心受了委屈，那就沒必要憋著也沒必要忍讓。

 

「我受夠張慶國了，也受夠你們兩個小畜生了。這個家我一刻也不想再待，看見你們仨我就作嘔。

 

「見鬼去吧，你們三個狗男人自生自滅爛在一起去吧！

 

「孤寡一生才是你們最終的歸宿！」

 

說完這句，婆婆又狠狠地吐了口痰砸在張恩澤鞋上，與我和宋媛手牽手一起跨過張家大門走向微微升起的朝陽。

 

這一刻，婆婆的靈魂是閃耀的。

 

這一刻，婆婆的背影是高大的。

 

微風吹動她花白的發絲，婆……哦不，李桂枝阿姨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讓我們恭喜她離婚快樂，以後她隻是她，陽光明媚，自由快樂。

 

11.後記

 

婆婆辦起事還是很有魄力的。

 

她說要離婚那必然是真的。

 

我和宋媛陪她回了兩次張家，一次拿證件登記離婚，一次收拾行李再也不回。

 

張恩澤和張懷笙兩兄弟很是痛苦，他們沒辦法阻攔自己的爸媽分離，隻能勸我和宋媛在中間傳話，希望這個家不要散。

 

我轉著發尾乏味地笑了笑，不明白都到這時候了他們倆怎麼還抱有這麼天真的想法。

 

攪了攪杯中冷飲，我和張恩澤面對面坐在咖啡館裡，隻覺得時間好難消磨，對面的他廢話真多。

 

「哦對了，張恩澤。」

 

我忽然想起：「既然婆婆都離婚了，那我們的事也別拖著了，盡快去登記離婚吧。」

 

「啊，別忘了我！」

 

宋媛從隔壁探出頭，「你離我也離，說好了的！」

 

聞言張恩澤緩慢地眨了眨眼，語氣艱難還帶著一絲顫抖：「為什麼……

 

「為什麼你們也要離婚。

 

「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為什麼忽然之間就要離，我不答應，我絕不答應！

 

「我絕對不答應！！」

 

說罷，張恩澤起身就走，想要逃避這忽如其來的離婚通知。我拉了一把他的胳膊不準他隨便離開。

 

在張恩澤心碎的目光下，我一字一句重復剛才的話：「這是通知，不是詢問，我是真的要和你離婚。

 

「而且我們之間也沒有好好的，在你一次又一次對李阿姨挨打熟視無睹後，我們倆就已經有了隔閡，復合的概率也越來越低。

 

「之所以我現在又提一次，是我給你留的情面。

 

「你不想鬧到開庭吧，你不想在村子裡再次丟臉吧。乖，老老實實和我去民政局登記, 等 30 天冷靜期過了, 我們彼此也就解脫了。」

 

嘆了口氣，我也沒想過和張恩澤會是這樣的結局。

 

我隻能說一切早已注定，我們倆從最開始就是錯的。

 

支持家暴和對家暴 0 容忍的兩個人，天生就該是仇敵, 強行摁在一起的結局除了彼此渾身是傷, 再無其他可能。

 

「張恩澤啊, 放過你自己吧。」

 

我對他說，「強扭的瓜不甜，你又何必呢。」

 

「何必……哈哈哈哈……何必……」

 

一勸再勸, 張恩澤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弧度, 在越來越燦爛的笑容裡，他忽然暴起一把掐住我的脖子。

 

「你問我何必！你居然問我何必！

 

「我對你不好嗎！我對你很差勁嗎！

 

「戀愛四年結婚一年，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嗎你居然對我這麼絕情！

 

「我愛你啊王明美，我愛你啊！！！

 

「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你說！你說！你怎麼能這麼傷我！！！」

 

「這和她有什麼關系！」

 

「（做」宋媛徹底瘋了, 她舉起杯子不斷朝張恩澤的頭打砸, 尖叫著掰他的手讓他滾開。

 

隻是她才剛剛吼出聲, 就被匆忙趕來的張懷笙攔腰抱起, 直接摔在沙發上質問她為什麼跟著我瞎鬧。

 

兩個男人都瘋了，不管不顧在公共場所直接施暴, 視法律於無形，視在場人如無物。

 

一個小臂有著明顯肌肉的女性上去就是一個鎖喉掼倒, 幾招之內將二人制服在地。

 

她掏出證件向周圍人示意，接著撥打了局內同事的電話, 讓他們火速趕來。

 

在周圍人指指點點的厭棄聲裡, 張恩澤回過神發愣地看著哆嗦恐懼的我。

 

「明……明美……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剛才……」

 

發誓不會對我動手的男人輕易破戒，張恩澤半跪在我面前徹底絕望，知道再無可能。

 

他總說自己不是父親，不會像他打母親那樣對我動手, 可脾氣上頭他的第一反應卻是掐著我的脖子，和他父親曾經的舉動相交疊。

 

這還有什麼可辯的，這還有什麼可說的。

 

張恩澤幾度張嘴想說什麼，可臨到頭除了哽咽以外他什麼都說不出了。

 

我和宋媛互相攙扶著倚靠在一起, 目睹了這兩兄弟被手銬銬住押送著離開咖啡館。

 

這一幕既是我們往後幾日的噩夢，也是我們邁過坎新開始的人生。

 

因為在此之後我和宋媛順利離了婚，與那對兄弟再也不見, 也不會再見。

 

月上枝頭, 李阿姨拉著我和宋媛在燒烤攤大吃大喝, 她臉頰紅潤眼底有光，舉起啤酒說要給我們敬一個，感謝我們救她出苦海。

 

宋媛站起身：「行, 那我們碰一個！

 

「祝賀在場的三位傑出女性脫離苦海，越過越好生活越來越美滿，幹杯！」

 

「幹杯！」

 

「幹杯！」

 

夜露深重，氣溫越來越低。

 

可我們三人非但不冷, 反而覺得心口有一團暖暖的火焰在燃燒。

 

這團火叫不屈。

 

結婚是為了幸福，離婚也是為了幸福。

 

願我們所有人都為自己而活，為自己驕傲。

 

做那個讓自己自豪的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