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沒過兩天，父親春風滿面地下朝告訴我：「文青，陛下對你的讀後之想贊賞有加。」

 

那當然，上輩子我也靠著與皇帝暢談文學，有共同語言才能獲寵。

 

我謙虛地說：「一切都是父親指點得好。」

 

父親大笑起來，拍拍我的肩膀，滿臉慈愛。

 

為了考試，我忙得昏天暗地，沒空理會梁玉婉。

 

她卻找上門來。

 

「梁文青，你是男人，為何連珠釵也要和我搶？」她握緊拳頭，恨得咬牙切齒。

 

我莫名其妙：「什麼珠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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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裝蒜！」

 

好一會兒，我才搞清楚情況。

 

原來母親得了一副極好的頭面，梁玉婉有心想進宮選秀，希望能拿到那副頭面，出出風頭，讓皇帝能一眼瞧見她。

 

沒想到母親拒絕了，說要留給我做聘禮。

 

我哭笑不得，望著憤憤不平的梁玉婉道：「你可還記得，你是個男人嗎？」

 

從未想過，梁玉婉會為漂亮衣服、女子飾品大鬧。

 

梁玉婉一愣，眼裡露出些迷茫之色，喃喃自語：「是啊，我是男人啊，我明明隻想獲得權勢名利，為何現在卻幹著以前最鄙視的事？」

 

「以前我們公子哥兒聚在一起，都說女人小家子氣，沒有格局，居然會為一些吃穿飾品鬧脾氣……為何我也變成了這樣？」

 

我想了想，說：「因為你的處境，隻能做這些。」

 

這處境，是大部分女子的處境。

 

梁玉婉沒再說話。

 

我道：「放心吧，母親那邊我會去說。」

 

母親很聽我的話，我一提，她便把頭面給了梁玉婉。

 

父親問她願意進宮，還是嫁給其他人。

 

梁玉婉毫不猶豫地回答進宮。

 

沒有意外。

 

很快，在我秋闱前，梁玉婉心心念念的宮內選秀開始，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戴著那副華麗的頭面，懷揣名利之夢，去參加遴選。

 

她容貌出眾，身份高，又受過嚴苛訓練，被選入宮中。

 

終於，她如願以償。

 

12

 

在正式為後宮儲妃前，梁玉婉身為貴女，有機會回府與家人道別。

 

見到我，她十分得意：「看，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隻要結果是好的，過程如何，不重要。」

 

我淡淡微笑：「恭喜。」

 

梁玉婉仰起頭，意氣風發：「做女人果然比做男人好，隻要長得漂亮，就可以從男人那裡獲得一切，我這算苦盡甘來！」

 

我點頭：「你要這麼想，就繼續這麼想吧。」

 

梁玉婉輕哼一聲，收拾好東西，回到宮中。

 

我繼續在家苦讀。

 

很快，我以貴族身份，直接參加了春闱，獲得第二甲的名次。

 

以我十七歲的年紀，能有此成就，實屬難得。

 

春闱過後，便是殿試。

 

有了前面的鋪墊，皇帝非常喜歡我，理所當然地選了我做狀元。

 

「謝陛下！」

 

我跪倒在大殿內謝恩。

 

從今開始，我離理想又近了一步。

 

狀元遊街，春風得意馬蹄疾。

 

遊街過後，是瓊林宴，再等上一段時間，就可以領取差事，從此踏入官場。

 

在我春風得意這段時間，梁玉婉在宮內毫無聲息，查無此人。

 

據說她使出渾身解數想要見皇帝，然而後宮美人太多，皇帝忙不過來，她根本沒見到皇帝。

 

等我當上狀元，皇帝才想起寧國公府送了位嫡女進宮，便翻了她的牌子。

 

梁玉婉喜不自禁，欣然前往。

 

原本是好事，但在那晚，梁玉婉觸怒陛下，被罰了禁閉。

 

我回到府中，聽母親焦急說起，才知道她出了事。

 

「妹妹怎麼了？」我問。

 

母親揮退下人，低聲道：「她……沒有伺候好陛下。」

 

我疑惑：「為何？這不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的嗎？」

 

母親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她說太痛了。以為伺候男人，女人舒服又輕松，又能得好處，哪曉得居然會這麼痛……這性子，真是氣S人！」

 

我聽了差點沒忍住爆笑出聲。

 

不愧是她，梁玉婉。

 

「陛下發了火，將她扔回鍾粹宮。別的出身低的，都已經封才人、貴人了，就她到現在還隻是個美人……哎！」

 

我安慰道：「母親莫要擔心，有我們寧國公府在，玉婉肯定會復寵的。」

 

「希望如此。」母親嘆氣。

 

我暗笑，這話也就安慰安慰母親，或者梁玉婉。

 

因為梁玉婉堅信，前世我能在後宮一路高升，靠的是寧國公府庇佑。

 

實際上，後宮眾妃嫔，出身高貴的不計其數。

 

太後娘家的女子，出身王族的美人，甚至外族和親公主……身份全都高出寧國公嫡女一大截。

 

小小寧國公府，完全不夠看。

 

嗯，她不是說，隻要張張腿就可以獲寵嗎？希望她能做到。

 

過了段時間，我的職位下來了，不出意外地去了翰林院。

 

那是個鍍金的好地方。

 

我領命而去，專心工作，私下裡依舊在給皇帝寫讀後感想。

 

我們的關系，比一般臣子要親密。

 

皇帝也樂於與我交流，這種隱秘的、不涉及官場的書信來往，讓他有種奇異的快樂。

 

臣子和妃嫔極其相似。

 

皇帝都喜歡新鮮的，特別的，符合他口味的，還懂他的人。

 

我前世做過他的妃子，還能當上四妃之首，對他的喜好了如指掌。

 

不動聲色地討好起來，叫他興致盎然。

 

一晃半年過去了。

 

梁玉婉依舊在後宮碌碌無為，連皇帝的面都見不著，於是傳信給父母，希望家裡幫她使把勁兒。

 

父親也希望她高升，便讓母親進宮與太後敘舊。

 

操作一番，皇帝終於再次臨幸梁玉婉。

 

這次，她總算如願升位，成為才人。

 

然而，這和預料中的位分差得太遠，梁玉婉極不服氣。

 

母親回來，憂心忡忡：「玉婉面色很不好，也很焦慮，得失心太重了，我真怕她出事。」

 

「放心吧母親，不會的。」我淡淡道，「她都在後宮半年了，早該了解裡面是什麼樣子，會有自己的行事方法。」

 

母親嘆氣：「說得對。再說了，後宮規矩森嚴，我們想幫，也幫不上忙啊。」

 

我：「所以不用操心了。」

 

13

 

到了九月，梁玉婉勉強承寵幾次，就被皇帝拋到九霄雲外。

 

因為她根本鬥不過其他妃嫔。

 

論美貌，有比她漂亮的。

 

論才學，平平無奇。

 

論機智，她拿不出手。

 

論性情，她那性子隻會討人厭。

 

樣樣不突出，皇帝新鮮感一過，她就被拋棄了。

 

入宮那麼久，她的品級依舊是才人。

 

梁玉婉崩潰了，寫信給母親求助。

 

【娘，這跟我想得不一樣，我努力了這麼久，依舊是個才人。】

 

【後宮的女人，一個個精明又惡毒，我擔心自己會S。】

 

【娘，我想做德妃，幫我。】

 

母親看了她的信，擔心得不得了：「這可如何是好？」

 

「母親不要理會，是她自願入宮的，既然走上這條路，就要承擔相應的後果。如果我們頻繁插手後宮，恐遭禍端。」

 

我說：「兒子替你回信。」

 

母親很信任我，真將此事交給我。

 

我拿起筆，將梁玉婉曾經說過的話全寫下來。

 

【玉婉，你說過，女人擁有美貌，隻要張張腿，就可以獲得寵愛，當上寵妃。】

 

【你在後宮不用費心，等著陛下臨幸你就好。】

 

【看在寧國公府的面上，陛下會寵愛你的。】

 

【等生下孩子，你一輩子將享受榮華富貴。】

 

寫完吹幹墨跡，塞進信封，讓人送入宮中。

 

聽說梁玉婉看完信，氣得當場撕碎信紙，號啕大哭。

 

我勾起嘴角。

 

嗯，她不是認為很容易嘛，我會讓她充分體會有多麼容易。

 

又過了兩月，宮中來信兒，梁玉婉懷孕了。

 

她覺得找回了場子，在信中向我炫耀：【隻要生下儲君，我就是最尊貴的女人。等我孩子當上皇帝，我就是太後，連皇帝都得聽我的！】

 

字裡行間意氣風發，得意非凡。

 

我搖頭。

 

太天真了！

 

首先，她得平安生下孩子才行。

 

其次，她得保證生下的是男孩。

 

然後，她得保證男孩能順利長大。

 

最後，她得保證男孩當上太子。

 

中間任何一環出問題，她的夢就會破碎。

 

她入宮那麼久，竟完全沒意識到其中的艱辛與血雨腥風，肖想做太後，自大狂妄得令人啼笑皆非。

 

果然沒過多久，梁玉婉便小產了。

 

這下子她徹底發瘋，認為是德妃害她，竟然當眾辱罵德妃。

 

皇帝知道後，厭惡不已。

 

第一次侍寢，梁玉婉就犯了錯，惹怒了皇帝。

 

懷了孩子後，她太過得意忘形，引起眾妃不滿, 那些蛇蠍美人給她上了不少眼藥，導致皇帝對她印象很不好。

 

中間又穿插一個妃嫔S亡之事，與梁玉婉有關，皇帝更加生氣。

 

如今她又以下犯上, 辱罵德妃。

 

最終數罪並罰, 梁玉婉被貶入冷宮。

 

至此, 她的榮華富貴、四妃之首的夢想，全都化為泡影。

 

母親費了很大精力，才進宮見她一面。

 

回府後，她疲憊地告訴我：「玉婉瘋了，說她是個男人，她後悔了, 當女人不好，她要做回男人。」

 

「還說她才是寧國公府世子，她要回家，以後會好好讀書，打理寧國公府。」

 

我抬了抬眼皮，面無表情：「嗯，胡言亂語，的確瘋了。」

 

想做回男人，當回寧國公府世子？

 

哥哥應該如願成了我，國公府嫡女梁玉婉。

 

「若人」又過了一段時間，宮中之人都認為梁玉婉得了失心瘋，因為她到處給人說她是寧國公府世子, 並不是寧國公府嫡女。

 

她是男人, 非女子。

 

提起梁玉婉，所有人搖頭嘆息。

 

落到如此下場，十分可憐。

 

久而久之, 梁玉婉真的瘋了。

 

從那後, 她再也沒有消息。

 

我們也懶得去打聽。

 

無人在意她的去處。

 

我從翰林院出來, 被調到御前做御批, 因為皇帝很喜歡我的字，也喜歡和我聊天。

 

這個官很小, 權力卻很大。

 

我忠心耿耿，一點兒也不敢行差踏錯。

 

皇帝漸漸將我當成他的心腹。

 

恰逢京城出了一件事，某官員的母親不認字, 將官員重要的文書給燒掉了。

 

有人提議開女學，讓女子也有上學的機會，用以教導子女。

 

我便順勢提議：「陛下, 微臣認為此法甚好，開女學讓女子也能讀書, 有利於天下。」

 

皇帝聽從了建議, 在京城開了第一家女學。

 

我松了口氣。

 

隻要開了先河, 後面就會有人陸續模仿。

 

我會尋找志同道合的同伴，將此事發揚光大。

 

相信很久以後，女子不受教條約束, 走出後宅，像男人一樣有所作為。

 

人若有輪回轉世，即便此世為男，下輩子也有可能為女, 倘若男女不平等，終究會受苦。

 

若平等自由，所有人後世都會生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