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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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斷我,擺擺手,像趕走一隻不合時宜的蚊蠅。


我被內監引著離開,踏出房門時,正撞見站在門外的新皇後,裴氏女。


她眯著眼斜睨我一眼,輕笑一聲,傲慢地走了進去:


「陛下,臣妾來遲了,又讓陛下被髒東西惹得不高興了。」


殿門緩緩關上。


蕭無寂淡笑的聲音漏出來:「無妨,無關緊要之人而已。」


6


蕭無寂給我準備的偏殿,在御花園的東南角。


那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大片的紫鳶尾。


那是我沒進宮時,最喜歡的花。


那時,剛被我救下的蕭無寂舉著小手跟我拉鉤。


「阿姊,等無寂長大了,就給阿姊種好大一片鳶尾。」


我看得出神,從夕陽看到了夜深。


皓月高懸時,鳶尾叢邊急匆匆走過來一個黃色人影。


是蕭無寂。


今日鳶尾叢剛澆過水,土地很滑,蕭無寂走得急,一屁股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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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去扶起他,看著他狼狽爬起,踉跄走到我身邊:


「阿姊,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我沒有忘記給阿姊的承諾,可番邦戰亂,百姓也需要裴家軍。


「阿姊今日那樣質問無寂,無寂的心痛死了。


「你看,無寂知道阿姊喜歡鳶尾,這些都是無寂親手種下的。


「我知道阿姊討厭裴氏女,在她還是皇後的時候,阿姊就住這裡好不好,等我處理好一切,接阿姊出來,做我身邊唯一的人。


「阿姊放心,我隻是需要利用她們。


「我心裡,隻有阿姊。」


他穿著沾滿泥濘的龍袍,像從前一樣半跪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揉著我的膝蓋,眼中滿是愧疚的淚水:


「阿姊,我會經常來陪你的,你乖乖在這兒,等我一陣子,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把右手舉到我面前,伸出一根小指。


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伸出小指勾上去:


「拉鉤。」


蕭無寂,我再信你一次。


可沒想到,過了半個月,皇後找到了我這裡。


她仰著頭,像一隻驕傲的天鵝:


「你就是那個挾恩圖報,糾纏陛下不放的賤婢?」


她帶來的人將我摁住跪在她面前。


我怒瞪著她,恨不得一把火燒了她,讓她嘗嘗爹娘當初的痛苦。


她卻坐在我面前,脫下一隻鞋,塞進我嘴裡:


「賤婢,敢直視本宮!看清楚了,你就隻配舔本宮的鞋底!


「本宮是裴氏女,我們裴氏女,生來就是要被帝王看中寵愛的,你怎麼配跟本宮爭?


「聽說,你當年還勾搭過一個老太監,嘖嘖嘖,真是不甘寂寞的賤貨。關在這兒可把你寂寞壞了吧?


「來人,把她拖到榻上,今日本宮就賞你們這些太監好好滿足滿足她。」


無數隻手遊離,我拼命掙扎,卻不得掙脫。


「裴皇後,你這般欺辱我,不怕陛下知道嗎!」


裴皇後卻輕笑一聲:「呵,你是說你跟陛下那些屈辱的往事情誼?他看到你一次,就會想起過往一次,本宮這是幫他呢。」


那些太監愈發放肆,我的發髻被他們扯亂,發簪散落,我緊緊攥住,插進一個太監的眼睛裡。


鮮血四濺,哀號驟響。


那幫太監嚇得四散。


我撐起身子,盯著一邊看戲的裴氏皇後,攥緊銀簪撲過去。


我要把銀簪扎進她的脖子裡!


大門猛地被推開,一隻手擋在銀簪和裴氏皇後脖頸之間。


銀簪刺進去半寸,立刻鮮血如注。


「阿姊,你……」


我抬起頭,對上蕭無寂的雙眼。


眼睛上映著我,發絲雜亂,雙目猩紅,渾身隻掛著幾塊破布。


他倒吸一口氣,解下披風把我裹起來,抱到床上。


裴氏皇後站在他身後怯怯開口:「陛下,都怪臣妾,本來隻是想讓宮人布置下這裡,給她換一身好點的衣裳,沒想到,她如此厭惡臣妾,竟還想殺了臣妾……」


蕭無寂皺了皺眉,起身長嘆一聲,目光看著我。


眸中有心疼,有不解,有無奈,還有,一絲絲懷疑:


「不要再有下次了好嗎?答應,朕。」


7


那次之後,蕭無寂來得越來越少了。


我心裡生了他的氣,也不想去找他。


內務府最會捧高踩低,緊跟著也減少了我這兒的供應。


第一場大雪下來的時候,我被凍病了。


房裡已經沒了炭火,窗紗也被風凍得裂開,四處漏風。


就連吃食,也沒了。


我把所有衣裳穿在身上,想盡量暖和一點,然後走出了殿門。


我想去要一點炭火,一點吃食。


我不想凍死在這裡。


我艱難走到御花園西北角,想順著那裡去蕭無寂的書房找他。


可轉過回廊,卻聽見了蕭無寂的笑聲。


不遠處,裴氏皇後正依偎著蕭無寂款款走來,身上披著漂亮的狐裘,手裡捧著火爐。


嬌嗔著:「陛下,臣妾的父兄打了勝仗,您可開心?」


我低下頭,看著一身鼓鼓囊囊花花綠綠的衣裳,鼻子泛起酸。


我往後退了兩步,躲在假山後。


我不想被裴氏皇後,被我的仇人看到我這個樣子。


耳邊卻突然響起裴氏皇後的聲音。


「诶,那位是哪個宮的宮女?不知道這裡隻有皇帝和娘娘才能來嗎?你……」


立刻跑來兩個侍衛,把我拖出去扔在蕭無寂和裴氏皇後面前。


蕭無寂對上我的目光,眸子一震:


「阿姊,你怎麼……」


我滿腔委屈即將傾瀉而出,卻被他接下來的話堵了個嚴實。


「你怎麼擅自出來了,還穿成這個樣子?」


我僵在原地,他的話好冷,比我膝蓋下的雪地還要冷。


裴氏皇後得意輕笑一聲,上前扶起我:


「罷了,罷了,是不是聽說陛下賜給臣妾一身狐裘吃醋了?那也不該出來胡鬧才是啊,來,本宮送你下去更衣。」


她拉著我往一邊橋上走,走出幾步後,小聲在我耳邊怨毒道:


「上次留你一命,還想出來勾搭陛下?這是你自己找死。」


下一秒,她猛地一拽我。


我下意識往後掙脫推她一把,她順勢往後一倒,栽進積滿厚厚雪層的湖面。


蕭無寂疾步跑來,二話不說跳下去抱起裴氏皇後。


而後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用無比陌生的眼神看著我。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為何要出來鬧事。」


「我沒有……」我好冷,唇齒打戰,說不出話。


我出來,隻是想找一些吃的,找一些炭火。


我隻是,不想凍死在那裡。


順便,想看看你。


蕭無寂蹙眉打斷了我:


「你怎麼如此自私,裴家軍還在廝殺,你若這時害死皇後,你讓朕怎麼跟裴家交代!用你償命嗎?」


「好在御湖結冰,皇後無事,不然,你九族都不夠償命!」


我的九族?


我沒有九族了。


我的爹娘,都已經死在當年裴氏女放的那把火中了。


蕭無寂,你都忘了嗎?


驟然起寒風,夾雜著雪粒刮在我的臉上。


​‍‍‍​‍‍‍​‍‍‍‍​​​​‍‍​‍​​‍​‍‍​​‍​​​​‍‍‍​‍​​‍‍‍​‍‍‍​‍‍‍‍​​​​‍‍​‍​​‍​‍‍​​‍​​​‍​‍‍‍‍‍​​‍‍​‍​​​‍‍​​​​‍​‍‍​‍​​‍​​‍‍​‍‍‍​‍‍‍​​‍‍​‍‍​​‍‍​​‍‍​‍​​‍​​‍‍​‍​‍​​‍‍​​​​​‍‍‍‍​​‍​‍‍​​​‍​​‍‍‍‍​‍​​​‍‍​​‍​​​‍‍‍​​‍​​‍‍‍​‍‍​‍‍​​‍‍​​‍‍‍​​‍​​‍‍​‍‍‍‍​‍‍​‍‍​‍​‍​‍​‍‍‍​‍‍‍‍​​​​‍‍​‍​​‍​‍‍​​‍​​​​‍‍‍​‍​​​‍‍​‍​‍​​‍‍​​‍​​​‍‍​‍‍‍​​‍‍‍​​‍​​‍‍​​‍​​​‍‍​​‍‍​​‍‍​​‍​​​‍‍​‍​​​​‍‍​​​‍​​‍‍‍​​‍​​‍‍​​‍​​‍​​​​​​​‍‍​​​‍‍​‍‍​‍​​​​‍‍​​​​‍​‍‍‍​‍​​​‍‍‍​​‍​​‍‍​‍‍‍‍​‍‍​‍‍‍‍​‍‍​‍‍​‍​​‍‍‍​‍‍​‍‍​​‍‍​​‍‍​‍​​‍​‍‍​‍‍‍​​‍‍​​​​‍​‍‍​‍‍​​​‍​​​‍‍​​‍‍‍​​‍​​‍‍​‍‍‍‍​‍‍​‍‍​‍​‍​‍​‍‍‍​‍‍‍‍​​​​‍‍​‍​​‍​‍‍​​‍​​​​‍‍‍​‍​​‍‍‍​‍‍‍​‍‍‍‍​​​​‍‍​‍​​‍​‍‍​​‍​​​‍​‍‍‍‍‍​​‍‍​‍​​​‍‍‍​​​​​‍‍‍‍​​‍​‍‍​‍​‍‍​​‍‍​​​​​​‍‍​‍​‍​‍‍​‍‍​​​‍‍​‍‍‍​​‍‍‍​‍​‍​​‍‍​‍​​​‍‍​​‍‍​​‍‍​​‍‍‍​​‍‍​​‍​​​‍‍​​‍​可我感覺不到痛,也感覺不到冷了。


風雪不及言語冷。


「既然你不肯過安穩日子,那便進辛者庫吧,好好反省你錯處。」


他拂袖離開,一個眼神都沒再留給我。


8


入宮第八年春節,我被關進了辛者庫。


管事姑姑從前受過我的恩惠,沒有過多刁難我,隻給我一些輕松的活兒。


她寬慰我道:「你與陛下,是多年相伴的情分,陛下不會不管你的,或許過一個月,就接你出去了。」


可是過了一個月又一個月。


辛者庫的門再也沒有開過一次。


漸漸地,管事姑姑也不勸我了。


宮中偶爾有新消息傳進來,無非也是裴家軍屢立戰功。


聽說,裴氏皇後愈發受寵,也愈發跋扈,蕭無寂多誇哪個宮女一句,第二日就會被皇後責罰一頓。


還有個女官爬了龍床,被裴氏皇後賜了一丈紅。


管事姑姑寬慰我:「你進來也好,不然還不知要被怎麼折磨呢,換個角度想想,這許是陛下保護你呢。」


我輕笑,把手舉到她面前,上面爬滿了凍瘡和傷疤。


「那真要謝主隆恩,這般保護。」


管事姑姑噤了聲,有些心疼地紅了眼,握住我的手:


「你從前幫過我,你,要是有什麼所求,我能做到的,一定幫你。」


我垂頭想了想,認真道:


「你幫我找一把铡刀吧,我聽說,若是宮女斷了手腳,會給一筆錢恩準出宮。錢給你,我隻想出宮。」


管事姑姑嚇得連連擺手:「會死人的!」


我了然:「我知道。」


可我現在就是死,也不想待在宮裡了。


這是蕭無寂的皇宮。


我的心死了,我不想再跟他有一絲一毫的瓜葛。


管事姑姑沒幫我。


她說,讓我等兩年,萬一皇後產子,大赦天下,或許可以出宮的。


「都是爹生娘養的,你死了,爹娘的心要痛死的。」


我想了想,覺得她說得對。


爹娘已經死了,我得替他們好好活著。


可這一等,就等了兩年。


機會終於來了。


裴家軍與番邦打了多年,番邦終於同意求和。


歷來建交總要和親,可後宮沒有公主。


番邦又貧瘠,蕭無寂下旨,在後宮選一位宮人自願去和親,可封為縣主,賞百金。


我求著管事姑姑,把我的名字寫了上去。


我還不放心,想弄些錢疏通關系,一定要選我。


管事姑姑卻說不用:


「番邦太苦了,那些宮人寧願不要百金也不想去。提交名字的,隻有你一個,唉,你別後悔……」


不會後悔的。


再苦,也苦不過被困在這裡看蕭無寂跟仇人耳鬢廝磨。


「但你,不怕陛下看見不準嗎?」


蕭無寂。


他還記得我嗎?


就算記得,我離開了,於他來說,或許是個解脫吧。


我走了,就再沒有人知道他不堪的過往了。


進展很順利。


內務府總管很快送來了大紅宮裝:


「姜姑娘,您的畫像已經送去番邦,番邦來使很滿意,按照流程,您該去拜見陛下封縣主,謝恩了。」


9


入宮第十年,我穿著大紅宮裝,走到蕭無寂的面前。


他坐在高高的龍椅上,從奏折後抬起頭。


兩年未見,他已徹底褪去稚氣,眉眼間滿是矜貴威壓。


與記憶中那個纏著我叫「阿姊」的少年,已無多少相似。


他蹙眉開口,語氣漠然。


「你怎麼敢穿大紅衝撞皇後,辛者庫這幾年還沒學乖嗎?」


「如此無禮,朕再不想看到你!」


他還知道,這是我們的最後一面。


過了今日,便會如他所願。


我們永不會相見。


見我不動,蕭無寂陡增怒氣。


「今日是番邦來我朝和親的日子,你別鬧得太過分!」


「還不快滾回辛者庫,等著朕下旨打你板子嗎!」


他順手拿起桌上茶盞,就要往我身上扔。


一旁內監急忙回話:「這是和親的喜服,陛下,她是那個自願和親去番邦的宮奴。」


蕭無寂手一抖,茶盞落地,碎得徹底。


一小塊碎片蹦起來,在他左臉刮出一道血痕。


他推倒上前的太醫,僵硬起身,扯起一抹笑走向我:


「你膽子大了,敢收買內監诓騙朕。」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看在幼年情誼,你……你跪下認錯,朕不跟你計較。」


我順從撩起裙擺跪下,俯身長拜。


「宮奴姜喜兒,自願和親,就此,拜別陛下。」


拜別我們從相遇相知,走到相厭相棄的十年。


蕭無寂,你不想再見到我。


我也一樣。


「不許!朕不許!」


蕭無寂厲聲打斷我,紅著眼半跪在我面前,顫抖著握住我的手。


「不是的,不是宮奴,你是說好陪朕一世的,阿姊啊……」


阿姊。


我的眼前浮起水汽。


恍惚間,仿佛又回到六歲那年。


小少年緊緊抓著我不肯松手。


「我不要做什麼皇子,我隻要阿姊……」


可記憶中的小少年又黑又瘦。


與如今身穿龍袍、威嚴矜貴之人,怎麼都無法重合。


我垂頭不再看他,往回抽出自己的手。


「陛下,姜喜兒是貧賤孤女,怎配做您阿姊,您認錯了。」


蕭無寂卻愈發用了力。


手指傳來一陣劇痛,疼得我皺眉顫抖,倒吸一口涼氣。


剛結痂的傷口,又裂開了。


幾絲血摻著膿水,從蕭無寂攥著我的指縫中洇出來。


他渾身一顫,跌坐在地。


雙手松開,看著我滿手瘡疤張大了嘴,說不出一句話。


一旁的內監見勢不對,上前來攙扶他:


「陛下,要不先安排姜姑娘去歇息準備一番……」


蕭無寂緩過神,艱澀開口:「好……好好歇息,來人,送她去太和殿偏殿,再請太醫……」


「陛下……」內監愣在原地沒敢動。


太和殿是蕭無寂的寢宮。


除了皇後,沒有人可以住進太和殿。


蕭無寂眼尾還是紅的,眸色卻恢復了方才的漠然,


蕭無寂發脾氣,說必須這麼辦。


但是沒人敢帶我去,說怕裴皇後知道不好交代。


蕭無寂閉眼深吸一口氣,而後將我攔腰抱起,不顧我掙扎抱去太和殿後的偏殿。


內監小步跑著,低聲勸蕭無寂,說按照規矩,我要和親,被封為縣主應該安排在縣主苑裡,這樣也好籌備和親事宜。


今夜番邦使臣就到了,要是知道和親女住進陛下寢宮,怕是不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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