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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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宮第十年,我終於穿上大紅宮裝,站在蕭無寂面前。


他蹙眉:「你怎麼敢穿大紅衝撞皇後,辛者庫這幾年還沒學乖嗎?


「如此無禮,朕再不想看到你!」


可他還不知道,這是我們的最後一面。


過了今日,便會如他所願。


我們永不會相見。


1


見我不動,蕭無寂陡增怒氣:


「今日是番邦來我朝和親的日子,你別鬧得太過分!


「還不快滾回辛者庫,等著朕下旨打你板子嗎!」


他順手拿起桌上茶盞,就要往我身上扔。


一旁內監急忙回話:「這是和親的喜服,陛下,她是那個自願和親去番邦的宮奴。」


蕭無寂手一抖,茶盞落地,碎得徹底。


一小塊碎片蹦起來,在他左臉刮出一道血痕。


他推倒上前的太醫,僵硬起身,扯起一抹笑走向我:


「你膽子大了,敢收買內監诓騙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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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有些顫抖:「看在幼年情誼,你,你跪下認錯,朕不跟你計較。」


他還記得幼年情誼。


卻忘了,在那個雪夜,他把我背回寢宮時,含著淚給我受傷的膝蓋上藥:


「阿姊,很疼對不對。


「無寂會快快長大,變強,再不會讓阿姊跪任何人。


「永遠,永遠,都護著阿姊。」


我順從撩起裙擺跪下,俯身長拜。


「宮奴姜喜兒,自願和親,就此,拜別陛下。」


「不許!朕不許!」


蕭無寂厲聲打斷我,紅著眼半跪在我面前,顫抖著握住我的手:


「不是的,不是宮奴,是說好陪朕一世的,阿姊啊……」


饒是已經心死。


聽到那句阿姊,我的眼前還是浮起水汽。


恍惚間,仿佛又回到六歲那年。


他又黑又瘦,緊緊抓著我不肯松手:


「我不要做什麼皇子,我隻要阿姊,阿姊,別丟下我……」


2


六歲那年,我從奴隸場救下蕭無寂。


後來才知,他是流落民間的七皇子。


宮裡來人接他時,他拉著我不肯走:


「我不要丟下阿姊,阿姊也別不要我。」


可鐵匠家的女兒,怎麼配做七皇子的阿姊。


為首太監嗤笑一聲,拿出二十兩銀子:


「既是七皇子喜歡,便是你的福氣,進宮做宮女吧。」


二十兩,是鐵匠鋪十年也賺不到的錢。


有這二十兩,爹再也不用冒著燙傷的風險打鐵了。


娘的肺痨,也有錢治了。


家裡的茅草屋也能翻新,不會再漏風漏雪了。


這個冬日,爹娘能安心過下去了。


可爹娘不接銀子,抱著我哭。


蕭無寂拉著我,站在爹娘面前,第一次起誓:


「我定會護好阿姊,我會求旨,準阿姊經常回來。」


我跟他拉鉤鉤:


「拉鉤鉤,不許變,春節也要讓我回來過,我很想爹娘的。」


他鄭重地點了頭。


可入宮剛半月,在春節那日,我收到了爹娘的噩耗。


那是場很大很兇的火,在冬日裡燒了整整一夜。


燒毀了奴隸場,燒毀了我家,還燒毀了救過蕭無寂的小藥鋪。


聽到噩耗,我不顧一切往宮外跑。


卻在半路衝撞了貴妃,被她身邊的人摁著跪倒在雪地。


貴妃用腳抬起我的臉:「頂著這樣一張臉到處跑,是要勾引陛下嗎?好大膽子,給本宮打!」


我不住求饒,直言自己隻是想去見見爹娘的,求他們放我出宮看爹娘。


鞭打沒停,貴妃嗤笑一聲:


「死了就死了,你出去他們還能活嗎?


「進了宮就是皇家的奴,心裡隻能有你主子!懂不懂規矩!


「如此胡鬧,真該扔進辛者庫,學乖了再放出來。」


藤條抽破了我的衣裳,鮮血混著棉絮滿天飛。


像漫天火光,怎麼也滅不了。


我被抽得奄奄一息,要被拖去辛者庫時,蕭無寂趕到了。


他衝進來,推開所有人,二話不說把我背在背上,扭頭走回寢宮。


身後是貴妃不屑的嘲笑:


「難怪有這麼不規矩的宮女,原來主子是個不上臺面的。」


蕭無寂沒回頭,沒停步。


隻是把我抱得更緊了。


那夜,他跪在地上,給我受傷的膝蓋、後背上藥:


「阿姊,很疼對不對。


「無寂會快快長大,變強,再不會讓阿姊跪任何人。


「阿姊,等等無寂,我會把天底下最好的都捧給你。」


最好的是什麼,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我再也沒有爹娘了。


「阿姊,你還有我,以後每年的春節,我都陪著你。


「我永遠不會丟下阿姊。」


3


入宮的第三年春,皇後親生的皇子病逝了。


那夜,蕭無寂拉著我,眉眼都是喜悅:「阿姊,我們的機會來了。


「阿姊,我會豁出一切,抓住這個機會的。」


先皇已老,嫡子已死。


現在傍上皇後,就是蕭無寂向上爬的最好機會。


我握緊他的手,激動不已。


因為,這也是我復仇的最好機會。


這三年我已經查清,當年那場火,是貴妃的妹妹,不顧律法不顧百姓,非要當街打鐵花所致。


傍上皇後,才有機會扳倒貴妃。


「無寂,我可以幫你,我可以豁出一切。」


隻要他能坐到那個位子上去,幫我報仇。


後宮皇子,除了貴妃所生,還有四個,都盯著那個位置。


那些皇子有生母謀劃,蕭無寂卻隻有我。


蕭無寂靠在我的肩上,像小時候那樣蹭了蹭我的肩膀:


「阿姊,我長大了,我有辦法的,阿姊隻要等著我便好。」


他開始變得忙碌,在幾個宮殿中周旋。


半年後,兩個生母卑微的皇子相繼染上瘟疫。


又過了兩個月,一個皇子騎馬摔斷了腿。


隻可惜,還剩下的五皇子,已住進了皇後寢宮的東偏殿。


隻差皇後點頭,他便是皇後記名的嫡子。


皇後寢宮森嚴,蕭無寂無從下手,眉頭日日緊蹙。


謀劃這麼久,隻差這最後一個了。


那就由我來吧。


在一個雨夜。


我瞞著蕭無寂,帶著一根玉笛。


走進皇後身邊太監總管,馬公公的廂房。


馬公公大敞宮服,拿著冰冷玉笛把玩。


我跪在他面前賠笑,極盡口舌之功,哄得他高興不已。


拍著床笑道:「嘖,你家七皇子這大禮不錯,比五皇子這些銀票子得心,明日雜家就去跟娘娘說七皇子的好話……」


他得意地笑著,手中不停,拿著玉笛逼近我。


可就最後那刻,蕭無寂闖了進來。


他黑著臉,一腳踢翻馬公公,拔出匕首當胸捅入。


接著從馬公公床下翻出五皇子的信件和銀票。


解下外衫,抱著我走了出去:


「阿姊,不要這樣。


「無寂想往上爬,是為了護住阿姊在身邊。


「無寂什麼都可以不要,但不能沒有阿姊。」


月色下,他紅了眼,一滴淚掛在下巴上。


我的心漏跳半拍,抬起頭吻上那顆淚珠。


溫熱,又鹹澀。


「好。」


4


蕭無寂宮中殺人,皇帝發了怒,要把他關進宗人府。


他動用入宮以來積累的所有人脈,散盡所有積蓄。


連生母留下的遺物都拿出來賄賂侍衛。


換來一塊出宮令牌,交給了我:


「京郊有個宅子,地窖裡藏著五塊金餅,阿姊,好好活。」


我不想走,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


這是我救出來的,又看著一點點長大的少年啊。


他買通的侍衛勸我快走:「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誰也救不了他,除非有天大的功勞能抵過。」


功勞。


我一下子想起,五皇子那些信件中寫過。


皇後因親生兒子病逝悲痛欲絕。


皇帝特允做一場轉生法事。


卻需要全陰命格的女子,心甘情願放一碗心頭血做引子。


五皇子能巴結上皇後,就是在找到了全陰命格的女子。


可那放出一碗心頭血,幾乎必死。


那人並不心甘情願。


我恰好就是全陰命格。


也恰好,心甘情願。


我沒了爹娘,不想再沒有他。


爹娘的仇,也要他在,才能報。


可心頭放血真疼啊。


比被嬤嬤罰針尖扎指甲還痛好多好多。


可想到能以此換蕭無寂免死罪,我強撐著忍了下來。


直到法事結束,我親眼看著蕭無寂被放出來,才安下心,徹底閉上眼。


等我在昏迷中醒來時,蕭無寂已成了皇後記名的嫡子。


蕭無寂免了死罪,用五皇子結黨營私的證據,讓五皇子被皇帝厭棄。


蕭無寂生母已死,身後無母族,更好拿捏,也就比五皇子更得皇後一黨的心。


「阿姊,我們贏了。」他眼中噙淚,親手喂我喝參湯。


「阿姊,再不要為我冒險了,你倒下那刻,我的心都碎了。」


他的淚落進參湯,激起一圈一圈漣漪。


後面的日子,漸漸就好過了。


皇後貴妃兩派之爭中,我和蕭無寂推波助瀾。


入宮第六年春,貴妃被廢。


沒過幾個月,先皇重病,蕭無寂立為太子。


蕭無寂的身邊,也不止我一個人了。


皇後送來一批新人。


太子身邊的大宮女,最差的出身,也該是小官家的庶女。


而不是我一個出身鐵匠鋪的孤女。


可他卻拉著我跪在皇後面前。


「她救過兒臣的命,又做了兒臣多年貼身宮女,兒臣絕不能棄她不顧。」


皇後發了很大的脾氣。


她怒斥蕭無寂,辜負她和她家族的培養扶持,卻不顧大局。


我跪在蕭無寂身邊,看皇後厲聲責罵時似有若無看向我的眼神,有點想笑。


我明白,多年來,蕭無寂身邊隻有我,是我把他救出奴隸場,也是我把他救出宗人府。


若這時棄我不顧,會被人詬病不義。


不義,不是一個即將繼位的太子可以背上的罵名。


可皇後她不會明白,我們相依為命多年,我又怎麼會讓他背上這樣的罵名。


我們的情誼,不是一個虛名能否認的。


我跪下請罪,自願做蕭無寂身邊的灑掃宮女。


皇後很滿意我識大體,準我繼續留下貼身照顧蕭無寂。


還親口允諾,若我懂事,日後蕭無寂立府,可以準我為蕭無寂暖床。


蕭無寂臉色變了變,回寢宮後半跪在我面前,熟練地給我輕揉膝蓋:


「阿姊,我不會讓你暖床的。


「隻是我,還沒能站穩腳跟。


「今日的事,別怪我好不好,大宮女的身份,本也不配你。


「就算我不能給你後宮隻一人,我也會讓你名正言順站在我身邊。」


5


入宮第七年冬,先皇駕崩。


蕭無寂即位,成了新皇。


皇後妄圖操控他做傀儡皇帝,卻不知他早已聯合其他世家權勢,聯合扳倒了皇後一黨。


我站到了他的身邊,以女官的身份。


「阿姊,朝局還不穩,等我穩定一切,會給你更好的身份。」


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我又怎會計較一個身份。


可我的心裡,確實很難過。


因為在新皇選秀那日,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貴妃的妹妹。


在冬夜當街打鐵花,害爹娘被活活燒死的那位。


「為什麼,她還活著!」


我忍不住,衝去質問蕭無寂。


蕭無寂扶額無奈:「貴妃母族是南域裴氏,四大世家之一,先皇都不能連根拔除,我怎能一上位就處置呢?


「你放心,我會慢慢除掉她和她背後的裴氏一族,給我點時間,好嗎?」


我心中有怨氣,卻也體諒他即位的不易。


便等了又等。


過了兩個月,等到的卻是他將裴氏女封為皇後的消息。


我不甘心,又衝去質問。


他正在用膳,看到我有些不耐。


「阿姊,番邦起了戰事,隻有裴家才能出將士抵擋,我必須穩住他們。」


「你等等,等拿下番邦,裴家無用又無兵之時,我會處理好的,你理解理解……」


「蕭無寂。」 我打斷他,「你答應我的,你全都忘記了。」


「阿姊,我不是……」


他焦急抓住我,被我躲開後,他頓了頓,緩緩站直身子,深吸兩口氣。


他戴著串珠冠帽,串珠後,他蹙起眉頭:


「你在質問,朕?


「朕是承諾過,會給阿姊一個名分,可沒說是皇後。


「阿姊,朕是天子,你見朕回話,該垂頭俯耳,而不是站著質問。」


他一字一句,說得很慢,很清晰。


清晰到有些刺耳。


我張了張嘴,隻說出一句:「我,從來沒想過要什麼皇後之位。」


「那便最好,你還算懂事,回去吧,朕已經安排人收拾了一處偏殿供你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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