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蒲桃說:十點半吧。


  蒲桃如獵物般警惕:要做什麼?


  雲間宿不假思索:可以語音嗎,或者給我你的手機號。


  蒲桃心臟一下子被攥緊,呼吸都不暢。


  不要啊。


  她差點捶桌,她聲音很不好聽,所以她不敢也不願這麼快暴露自己。


  她擔心,雲間宿一聽見自己說話,就幻想破滅,真的再也不理她。


  嗓音好聽的人,應該也會喜歡嗓音好聽的人吧,就像牙醫也會找個有著完美口腔的另一半一樣。


  蒲桃沒有回復。


  她早該猜到會有這一天,要原形畢露,要全盤託出,要被掀掉偽裝。


  可是這一天,可不可以來得晚一點啊。


  蒲桃欲哭無淚,端著手機,好像握著一塊烙鐵,把她心尖都燙傷。


  之後,蒲桃做了一件自己最討厭的事,就是裝死,逃避問題,技術性人間蒸發。


  回家路上,她七上八下,心被吊到萬裏高空,隨時能摔個稀巴爛。


  雲間宿也沒有再找她。


  回到公寓,蒲桃沒吃東西,洗漱完就陷進床褥,盯著天花板發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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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莫名覺得,自己這段還沒正式開啟的網戀就已經宣佈夭折。


  心好痛哦。


  蒲桃抽了下鼻子,這一天,太大起大落,白日入雲端,深夜進泥潭。


  她要是有那種明快甜美的少女音就好了。


  蒲桃暗自傷神著,握起手機,盯著對話再也沒有多起來的聊天框,想做點什麼來挽回,可又不知道如何恰當。


  她打開淘寶,開始搜變聲器。


  顯示結果倒是不少。


  她忍不住譏諷自己,蒲桃,你,一個女的,想用變聲器,要把人笑死嗎。


  看了一圈買家評價,她落寞又頭大。


  痛心疾首地坐起身,她又溜回微信。


  躊躇了好一會,她一下一下叩字,低微發問:你睡了嗎?


  看到男人回復時,她心直抽搐。


  他說:沒有。


  儘管這兩個字,在她的腦補裏,好像敲碎兩塊冰,冷颼颼刮過她臉頰。


  她覺得他好像在生氣。


  但願隻是她多想。


  蒲桃抿了下唇:那個……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自卑情緒來得無緣無故,卻又在意料之內:你是聽覺動物嗎?


  雲間宿:不是。


  蒲桃心口敞亮了些:不是?


  雲間宿:嗯。


  蒲桃:那為什麼要跟我語音打電話。


  雲間宿:……


  他的省略號令人費解。


  雲間宿要被氣笑:你是啊。


  原來是因為她,蒲桃卻快哭出來了,起伏難定的心潮折磨她到現在:語音的話,我可以不說話嗎?


  雲間宿:說說原因。


  蒲桃不打算再回避:坦白告訴你,我剛才在搜變聲器……很好笑吧,因為我覺得我聲音不符合你取向,怕你失望。


  她認真而坦誠:我聽了你所有廣播劇,跟你配戲的女主都很可愛,聲音也很好聽,而我不是。


  程宿完全失語。


  從看到“變聲器”三個字開始,他就在笑,本來她的無故失蹤讓他生出了一些無措與惱意,但此時此刻,這些都一掃而盡,蕩然無存。


  他之前也對自己取向一無所知。


  但現在不一樣了,這一秒,這個夜晚,他終於豁然開朗。


  他果然是個感覺動物。


  估計是沒及時得到回復,對面又小心發問,好像輕扯他袖口一下:……你還在嗎?


  程宿拇指在螢幕上停了停,隨即堅定按下語音通話。


  —


  手機突然唱起來,蒲桃被嚇到差點將它撒手擲遠。


  好不容易穩住自己,蒲桃顫顫巍巍接聽。


  她緊張到屏息,生怕對方聽出一點不可愛端倪。


  她也隻能聽到他呼吸,和直播裏的又有了些區別,更真實,也更貼近,如在耳畔。


  憋得不行了,肺活量告急,蒲桃把手機拿遠,大口喘氣。


  雲間宿突然開口:“你可以不說話。”


  蒲桃下意識捂嘴。


  好好聽。


  無論聽幾次,都想為這種人間瑰寶高唱讚歌,登報表彰。


  手掌之後的唇線,挑起大大弧度。


  蒲桃心跳飛速,她急需氧氣瓶。


  或許是見她這頭悄然無息,他有了笑意,嚴肅盡褪。


  不知是對音色的把控爐火純青,還是真放鬆了下來,再開口時,雲間宿的聲音裏多了種慵懶與散漫,可仍保留著那種致命的命令感:“打字。真要聽我單口相聲啊。”


  蒲桃立刻最小化窗口,輕戳鍵盤:在聽。


  她在聽。


  並心梗到可以就地死去,宇宙大爆炸,耳膜裏放煙花。


  忽而一陣沉默。


  雲間宿好像也在尷尬:“我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蒲桃聽得如癡如醉,暈暈乎乎打字:都可以。


  她都喜歡。


  她現在的樣子,好像個猥瑣的小賊,偷偷把天神的輝光往兜裏撈藏。


  他微微歎了口氣:“還是掛了。”


  蒲桃哀求:不要,求您。


  雲間宿終究斷開了通話。


  這算什麼?


  淺嘗輒止?


  蒲桃不滿足問他:就掛啦?


  雲間宿:嗯,不知道講什麼。


  蒲桃犯嘀咕:你直播時不是挺巧舌如簧的。


  雲間宿:還要求起我來了?


  蒲桃立馬投降:不敢不敢小的不敢。


  蒲桃趁機得寸進尺:要是你沒掛的話,我可能會希望你講那句話。


  雲間宿:哪句?


  蒲桃:就那句,催女主睡覺的,我的白月光,你還記得嗎。


  雲間宿:哦,記得。


  他反應平平。


  蒲桃也不勉強,如往常那般隨便聊了半個鐘頭,白天的困擾與誤會也在這段閑侃中消散殆盡。


  互道完晚安,蒲桃以為自己終於能靜下心睡覺。


  可她還是輾轉反側睡不著。


  泡仔果然嚴重影響她生活。


  索性重新拿起手機,刷起微博來。


  她點進雲間宿微博,還是乾乾淨淨不摻雜無關資訊的主頁。


  想了想,她開始給他每條微博都點贊,還越點越精神,完全停不下來。


  等贊完最後一條,退回自己主頁,蒲桃才注意到下方消息欄多出一個提醒:


  雲間宿


  [語音]


  蒲桃提氣,心微微顫動,點進去。


  她笑容又開始放大,完全不能自抑。


  她屏氣摁開。


  嗚,她夢寐以求的聲音,夢寐以求的臺詞:


  “怎麼還不睡覺?明天我可不叫你了。”


  結尾處自己還笑場,佯慍道:


  “還點贊呢,睡覺!”


  要狂砸抱枕才能紓解心頭激動,蒲桃故作淡定回復,賊喊捉賊:你不也沒睡,還視奸我。


  雲間宿順勢在私信裏聊起來:你的贊吵到我了。


  蒲桃:哦哦哦。


  她就是得志小人,善於順杆子往上爬:那你明天還叫我嗎?


  雲間宿發來一張鬧鈴截圖:八點?


  蒲桃咧唇,按耐不住地笑:還要更早一點。


  雲間宿:七點半?


  蒲桃:你不是不用早起的嗎?


  雲間宿好像拿她沒辦法:可能人各有命吧。


  作者有話要說:  讓我來看看又是誰笑裂了


第13章 第十三句話


  第二天,蒲桃果然接到了雲間宿的叫醒電話。


  昨晚睡前,他們互換了手機號碼。


  蒲桃依舊緊閉牙關不鬆口,反復強調:我隻接電話不說話。


  程宿一時半會拿不出法子制她,就隨意應下。


  於是,這個早晨,他音色如一杯瓊漿傾頭澆下:“醒了?”


  原本還睡眼惺忪的蒲桃瞬間清醒,支支吾吾幾秒,用鼻子擠出一個音節:“嗯。”


  “別又睡著了。”


  “嗯。”


  “坐起來。”


  窸窸窣窣。


  “嗯。”


  “你是嗯嗯怪?”


  “嗯。”


  呵。


  他哂笑一聲。


  蒲桃心跟著猛摜一下,耳根急劇燙起來,好像被這個笑聲烙到一樣。


  雲間宿還是笑:“真不準備跟我說話?”


  蒲桃左右為難,最後擰了下眉,捏緊鼻頭,發出古裏古怪的聲音:“這樣可以嗎……”


  雲間宿沉靜片刻:“手放下。”


  蒲桃在這邊高頻擺頭,因此帶出一些近乎撒嬌的顫音:“我不~~~~”


  “行。”他不逼她。


  “我真的起床啦。”蒲桃繼續甕聲甕氣。


  “嗯。”


  蒲桃問:“你呢。”


  雲間宿:“等你起床了接著睡。”


  上班狗忍不住控訴:“有你這樣的嗎?”


  雲間宿:“我隻負責叫醒,不管後續跟進。”


  蒲桃學他說話,免不了咬牙:“行!”


  ……


  程宿當然沒有睡回籠覺,掛斷電話,往大條食盆裏添了些貓糧,他就下樓晨跑。


  樟樹成蔭,天地皆明,他在葉隙碎光裏穿行,成套的灰色運動衫將男人身形襯得極為修長。


  腦子裏還回蕩著女孩剛剛故意捏著鼻子發出的,機器人瓦力一樣的聲音,極具魔性,聽之難忘。


  想想還是忍俊不禁。


  昨晚他有了意外收穫,就是一個確切的取向,即便還沒有具體形象。


  但他已經肯定了。


  他喜歡這種隨機,喜歡這種未知的旨意。他走過一片桃林,一朵花落在了他肩膀,他將其取下,發現她有著值得駐足的形狀。


  這種發現振奮人心。


  程宿直接跑去了自己書店,而店剛好開門,叢山錯愕地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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