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兒終於考取了稱心的⼤學，我們全家都很⾼興，這三年不容易。
我們商量了一下，陪⼥兒⾃駕遊。
沒想到還沒出門，就看到女兒在朋友圈吐槽原生家庭。
「原⽣家庭要的自駕遊，隻能服從，無聊S了。」
老公暗⾃哭紅了眼睛，還要強顏歡笑。
我卻掀了桌⼦，也不是⾮帶上她不可，這三年我們不累嗎？
於是女⼉⼀覺醒來，我和老公早就出發了。
桌上留了三百元，是她十天的伙食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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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炸了，⼤發脾⽓。
1
用我老公的話說，本來挺好的事，為什麼會這樣？
女兒成績出來後，我們都很開心，她的同學很多都選擇了出去旅遊。
我們家一貫的原則就是，別人有的，我們也要有，從來都不想委屈了女兒。
「寶⼦，你作文裡不是寫想去故宮玩嗎？之前去的時候你太小了，也不懂什麼，現在有沒有興趣故地重遊？」
我徵求女兒的意見。
「我都行，你們隨意。」她忙著跟同學聊天，頭都不抬。
我和老公就馬不停蹄地做準備，制訂攻略。
我們各自都請好假，做好了出發的準備，可是前一天晚上，我發現老公不對勁。
走進臥室，鼻子靈敏的我就聞到一絲淡淡的煙味。
我老公之前是抽煙的，女兒出生後，為了女兒他硬生生把煙戒了。
今天是怎麼回事？難道傳說中的老公失戀了這種事發生在我身上了？
我搖搖頭甩掉這種荒誕的想法。
「你怎麼了？」
我見他背對著我，情緒完全不對勁，忍不住盤問起來。
老公把手機扔過來，還是沒有回身。
我拿起他的手機，頁面停留在他和小姑子的聊天上，小姑子發了很多朋友圈的圖。
我吃驚地發現，這是女兒的朋友圈，可是裡面的內容很多是我沒見過的。
我往上看聊天記錄，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原來是小姑子在給她小兒子，也就是我女兒的小表弟修手機時發現，我女兒的朋友圈有很多內容是屏蔽了大人的。
本來她也沒想管，想著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可是看了一遍朋友圈內容，越看越氣，還是忍不住截圖發給我老公。
我雖然有了一點心理準備，可是越看心越涼，一寸一寸往下落，好像無底洞，怎麼也不到頭。
我從來不知道，在女兒的角度，我和她爸如此不堪，不合格。
2
她最新一條朋友圈是說明天的旅行。
「原生家庭要的自駕遊，隻能服從，無聊S了。」
這不是她要的嗎？
原來，我們隻是原生家庭，她隻是配合了一下，和我們在一起不是幸福，是無聊S了。
在往前翻，越看越氣。
女兒在高一時說好了住校，可是沒幾天就鬧起來。
一會說室友睡覺打呼嚕，一會說室友玩遊戲影響她學習。
總之，要走讀。
我們家離她的學校正好走了一個城市的對角，開車也要一個小時左右。
於是，為了讓他的寶貝女兒多睡一會兒。
老公買了一個房車。
他是公職，每天早八晚五，單位就在馬路對面，本來可以睡到自然醒。
可是為了女兒，每天早上他五點多就起床，送女兒去學校。他早早把車暖好，女兒在路上還能眯上一個小時。
晚上再這樣接回來。
這三年他怎麼過來的，我都不敢想，這怕是他這輩子吃過的最大苦頭。
可是女兒對這事怎麼評價？
她在朋友圈裡發了一張她爸開車的圖，配文是：「不明白，他們就這麼愛感動自己嗎？」
我還在為老公鳴不平，就輪到我了。
我女兒挑食得厲害，學校六個食堂吃了個遍，就找不到一份順口的。
於是她向我提出要求，讓我送飯。
為了女兒，我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這三年我每天中午和晚上各送一次飯。
別小看這兩餐飯，我上午下午各早退一個小時，回家做好菜再匆匆送到學校，然後再返回上班。
女兒吃得臉蛋放光，我的胃病都養成了。每天風餐露宿，沒吃上一頓安穩飯。
有一次跟她聊天時，我感嘆一句，「為了給你送飯，我的事業都毀了。」
她在朋友圈裡記錄了這件事：「我就不懂了，我媽的事業就那麼脆弱嗎？送兩頓飯就毀了？這是給我甩了一個多大的鍋？我可背不動！」
「別看了，再看下去，這個女兒都不想要了。我們養的這是什麼玩意兒？」
老公苦笑著來搶手機。
我把手機放下，呆呆坐在床邊。
「算了，她是個孩子，我們別計較了。睡吧，明天還要出發，別因為小事影響心情。」老公拍拍我的背。
我猛然回過頭，盯著他的眼睛問：「這是小事嗎？」
他的眼睛通紅，一看就是哭過。
他扛不住我的注視，低下頭嘆口氣，「不小，那又能怎麼樣？」
「她馬上就要上學離開我們了，如果這件事就這麼算了，以後她會更加變本加厲地蔑視我們的付出，跟我們越走越遠。」
「那能怎麼辦？講道理能講得通嗎？」老公的聲音有點大。
我忙示意他小聲，又過去門口聽了一下，女兒的房間沒動靜。
其實我也是多慮，她每天都帶著耳麥跟朋友打遊戲，很少跟我們交流了。
「你就說，這孩子你想不想要了吧。」
我問老公。
「你什麼意思？」老公坐直身體。
「如果你還想要這個女兒，就聽我的。我會讓她清醒一點的。」
3
第二天，我和老公起了一個大早。
東西早就準備好了，我們上了房車，我坐到副駕位。
「你確定把女兒扔在家裡？現在叫她還來得及。」老公擔心地問。
「我確定，出發！」我莫名心中有些悸動。
我和老公結婚二十年了，結婚的第二天就有了女兒，從此就沒有過二人世界，好像一切都是圍著女兒轉，今天好像又找回從前了。
被我的情緒感染，老公的心情似乎也輕松起來。
我們兩個邊聊邊回憶，慢慢又找回了久違的感覺。
我們出城就上了高速，下午一點多，已經進入另外一個城市的地界，放眼望去，一切又陌生又新奇。
我在某書上找了個適合露營的第一站，指給老公看。
第一天旅行，不適合開的時候太長。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鈴聲響起，是女兒來電話了。
她昨夜不聽我的勸告，還是通宵玩遊戲，所以早上我們出門她根本不知道，現在醒了才發現我們出發了。
「你們在開玩笑嗎？真服了你們了，這玩笑一點不好玩，馬上回來接我！」
她不耐煩地命令道。
「我們沒開玩笑，你看我朋友圈的 IP，我們已經到 H 市了。」
我淡淡地說。
從我接起女兒的電話，老公就很不安，現在已經把車停進服務區。
我把手機的免提打開，讓老公一起聽著。
「你們是有病吧？這好玩嗎？不是說好了一起自駕遊的嗎？為什麼你們兩個走了，扔我自己在家？還留下三百塊讓我自己生活十天，這算什麼！」
女兒暴怒。
其實想想，這三年她這樣發脾氣的次數也不少。
隻是我和老公覺得她學習壓力大，沒跟她計較罷了。
我冷靜地等她發泄完，並沒有打斷她。
「你，T，M 的說話呀！」
她爆粗口了，這還是第一次。
「你說完了嗎？說完了我再說。」我開口道。
「你說！」她有點歇斯底裡。
「首先，你明確表示了不喜歡這個原生家庭強迫你參加的旅遊，所以我們決定不帶你了。」
「你偷看我手機？」她馬上反應過來。
「沒有偷看，是另外的途徑得到的。」我懶得多解釋，這不重要，她既然做了，就應該承擔後果。
「我隻是吐槽一下，你們就當真了？」女兒的語氣軟下來。
「是嗎？還有你爸接送你的事，還有送飯的事，還有很多。總之，我們不懂是怎麼從最愛的爸爸媽媽變成原生家庭的。既然你覺得跟我們在一起無聊，那你現在已經成年了，有權利選擇你喜歡的生活。你自己留在家裡吧。冰箱裡很多食物，你不喜歡做飯就點外賣，錢也夠用了。」
「你們就是這樣，隻會感動自己，我求你們做了嗎？」
女兒掛斷了電話，看得出來，她很憤怒。
「我們這樣是不是過分了？」老公小心翼翼地問我。
「我不覺得過分。」我示意他開車，要在天黑前趕到第一個露營點。
隨後我們有些沉默，氣氛被女兒的一個電話破壞了。
4
「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生孩子。」我緩緩吐出一句話，頹然倒在靠背上。
「她小時候，我以為等她長大就能放手了。現在長大了，也許是時候放手了。可是我心上總繃著一根弦，她的一舉一動還是在牽制著我，我活得一點自由都沒有。」
老公的聲音有些嗚咽，像一隻受傷的老狼。
「現在怎麼辦？說不管就真不管了嗎？」
我發出靈魂拷問。
我們到了露營地點，兩個人默契地安頓下來，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夜色降臨，天空上出現繁星點點，這是久違的場景，我的心頭剛松了一下，就被手機鈴聲嚇了一跳。
我們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說實話，我們盼著女兒來電話，又怕她來電話。
以我對她的了解，她不會服軟，來電話也是對我們發脾氣。
電話很陌生，我遲疑了一下接聽起來。
「寶寶媽，可求求你了，管管你家女兒吧，我們都要活不成了！」電話裡傳來的聲音我倒是熟悉，是隔壁的林嬸子。
林嬸子心髒不好，對鄰居家發出的聲音很在意，可是她投訴過每一家，唯獨我家是例外，因為我們格外小心。
我家能鋪地毯的地方都不放過，椅子腿都穿上膠皮鞋，拖鞋也是軟底的。
這麼多年這是第一次，她找上門來。
「我和寶寶爸在外地，不知道家裡出了什麼事？」
我心虛地問，已經腦補了家裡的狀況，是女兒聽音樂放了很大聲音？還是砸東西泄憤？
「你女兒找了很多朋友回家，又唱又跳，我的心都要蹦出來了！」
林嬸子的背景很嘈雜，我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媽，我來說！」那邊換了一個年輕的聲音，應該是林嬸子的女兒，「你加我一下微信，我給你看看怎麼回事。」
很快她發過來兩個視頻，一個是在她家客廳錄的，音樂和笑鬧聲似乎要衝破牆壁砸過來。
另外一個是她敲我家門上門理論的視頻。
半天門才開，出來一個人，嚇了我一大跳。隻見她的眼圈畫成青紫色，嘴唇還是黑的，最可怕的是嘴唇上還戴了一個唇環。她身上穿了一條蛋糕裙，這不是我給她買的裙子，也不知哪來的。
她一開口，我和老公的心都涼透了，本來還存僥幸心理，現在確定是我們的女兒。
「敲什麼敲！」
「你家聲音太大了，擾民了！」
「就你家事多，投訴這個投訴那個，早看你們不順眼了，怕吵去住別墅！愛哪告哪告去，我不奉陪！」
女兒關上門，我和老公欲哭無淚。
「行，我們馬上回家。不好意思，你們先帶林嬸子出去住一宿，費用我們出，抱歉啊！」我語無倫次地跟林嬸子一家道歉，又轉了一千元過去。
她們沒有收，把錢退了回來。
「都是鄰居，養個孩子太難了，我們理解。」
這一句理解，把我的眼淚勾下來了。
我們馬上收拾東西連夜往回趕。
5
我們的車停到樓下時，太陽已經升起來，新的一天剛開始。
雖然有心理準備，打開門的一刻，我的呼吸還是停頓了一下。
屋子裡像被洗劫過。
滿屋的甜膩，是酒水混著飲料的味道。
我的田園風布質沙發髒得不像樣子，有鞋印，有果汁，有口紅。
茶幾和地上散落著各種瓶瓶罐罐，兩邊臥室的門都開著，我的衣櫃和梳妝臺都被翻過了，衛生間裡更是亂，打翻的沐浴露扔在門口，差點把我滑倒。
更讓我們絕望的是，女兒沒在家，她們走了。
「完了。」老公指著女兒臥室地上的碎片說。
我走過去，拾起來一片陶瓷，那是女兒三歲時給她買的儲蓄罐，她每年的壓歲錢都在裡面，存到現在有七八萬了。
她拿著錢，跟不知道什麼人，離家出走了。
「我就說，別把事情搞得太僵，現在怎麼辦！」
老公的抱怨，讓我壓抑的怒火直線上竄。
「是你受不了！是你受傷了！你總是做老好人，我想管教一下，你又說我把事情搞僵了！」
在我發泄過後，他默默走過來，把我摟在懷裡，任我放聲大哭。
就在我們糾結要怎麼辦，要不要去找女兒時，又一個陌生電話打了進來，是一個帶著哭腔的女人。
「我女兒跟你女兒一起走了，也不知道去哪了，你們知道她們的下落嗎？」
原來她女兒是昨天晚上派對中的一員。
我們約在附近的公園見面。
跟晴晴媽聊了一下，我們好像打開了一個新天地的大門。
「你知道谷子嗎？」
她見面就問。
我和老公對視一眼，本來是知道的，她這麼一問，我不確定了。
「這個谷子不是我們當年理解的糧食，是年輕人中流行的東西，很費錢。我女兒從初中開始迷上了，為了哄她學習，我跟她一起掉進了無底洞。」
聽說晴晴媽為了女兒，貸款二十萬買谷子，我驚得下巴差點掉了。
「就這麼個玩具？」我簡直不可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