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擠出一個微笑：「別怕，醫生隻是例行公事告知一下。」

一路上，我都在瘋狂自我安慰。

 

一定是我想多了，我的病發病率低於 5%，而且我隻是個攜帶者，遺傳給兒子的概率也隻有四分之一。

 

我不能為了這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可能性，就放棄做父親的權利。

 

10

 

回家後，告知了我媽這個好消息，她十分高興。

 

見懷孕的事穩了，借口老家還有事就離開了。

 

我讓夏薇去把房產證加名字，她答應我，等孩子生下來就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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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有點不爽，但想想結果反正都一樣，同意了。

 

夏薇坐在沙發上有些疲憊，問我：「你做好準備了嗎？」

 

準備？我準備什麼？

 

「懷孕了日子也一樣過啊，我媽生產當天都還給我爺奶做了飯才去的醫院。你不會是懷孕了就啥也不想幹了吧？」我問道。

 

哪個女人不生孩子？她不會是想偷懶吧？

 

我看網上那些視頻，有的女人生孩子前瘋狂撸鐵，有的還跳舞，還有的生完就能穿著高跟鞋下地走路。

 

生孩子很輕松啊。

 

聽完我的話，夏薇沒有生氣，反而笑了一下。她一向沒什麼脾氣。

 

我們還是照常過著日子。

 

最近，我老是感到渾身乏力，容易發熱，還總是想吐。

 

吃了藥也沒起作用。

 

夏薇告訴我，這是懷孕的症狀，共生系統將她的孕期不良反應共享給了我。

 

我點開生命天平 APP，上面果然寫著共享比例 50%。

 

我問小助手，能不能調整共享比例，我真不知道女人懷孕這麼難受，女人生理構造肯定更適應孕期反應。

 

小助手說，共享比例是 50% 至 99%，目前有人選擇為妻子承擔 99%，問我是要增加嗎？

 

我張大了嘴，心裡很同情那個女人，她找了個傻子。

 

我完全沒了知道夏薇懷孕時候的開心。

 

十個月的等待，每一天都充滿了煎熬。

 

夏薇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我也得跟著學習女人懷孕的知識，簡直是奇恥大辱。

 

我隻能一邊好好照顧她，一邊瘋狂祈禱她不要再吐了，不然我的身體反應在公司很難瞞下去。

 

好在她懷孕六個月的時候就不孕吐了，可是她又開始睡不好覺。

 

我本來不想管她，自己去睡客房。

 

可這該S的共生系統，讓我也輾轉反側，我沒辦法，起身去幫她按摩浮腫的腿。

 

我最近發現，我自己的賬號刷到的都是什麼女人輕松懷孕，沒有感覺就把孩子生了的視頻。

 

但為了了解女人的孕期情況，免得我被共生系統搞得在人前出醜，我開始跟著夏薇刷她賬號裡面的視頻。

 

這才發現，原來生孩子這麼驚險，什麼側切、產後漏尿、羊水栓塞，都是些新名詞，聽得我肚子都開始痛了。

 

還有，我的賬號能刷到身材姣好的孕婦跳舞，感覺懷孕隻長肚子上的肉，其他地方還是凹凸有致。

 

可夏薇的賬號裡出現的那些孕婦，有些都胖到變形，真是太醜了。

 

看著夏薇肚子上若隱若現的妊娠紋，我撇了撇嘴。

 

生產當天，我本來是堅持不讓給夏薇打無痛針的，怕影響我兒子的智力。

 

結果我才剛開始就痛到不行，趕緊叫醫生給她打上。

 

我坐在手術室外祈禱，不是求母子平安，而是求我兒子能繼承夏薇的完美基因。

 

終於，夏薇順利產下一個六斤重的男孩。

 

護士把孩子抱出來的那一刻，我欣喜若狂。看過孩子後，我顫抖著手打開了那個熟悉的「生命天平」APP。

 

新的家庭成員信息，已經被錄入系統。

 

然而，在孩子名字的下面，沒有顯示預期壽命，隻有一行提示。

 

【新生兒徐一成的基因篩查正在進行中，預計 24 小時後更新。】

 

我守在夏薇和孩子的病床邊，心中反復念叨著同一句話：他一定得是健康的！

 

夏薇產後很虛弱，但她抱著孩子，一臉溫柔。

 

她輕聲對我說：「徐尚，你快看他，多像你，特別是眼睛和鼻子。」

 

我心不在焉地點頭，目光SS盯著手機屏幕上的倒計時。

 

終於，時間到了。

 

APP 界面刷新，彈出的數據，破滅了我所有的幻想。

 

【徐一成基因檢測結果：確認攜帶 F 氏綜合徵致病基因，系統判定為高風險發病體。修正後預期壽命：46 歲】

 

【生命折損來源方：徐尚。系統將對來源方進行懲罰性生命扣除。】

 

我的手機「叮」的一聲脆響，仿佛是S神的喪鍾。

 

上面顯示我原預期壽命 80 歲，懲罰性扣除 51 年，最終預期壽命 29 歲。

 

我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代表我一生的數字，雪崩一樣地往下掉。

 

而我們夫妻的共享壽命，也斷崖式下跌到了 54.5 歲。

 

我瘋了一樣抓住夏薇的胳膊，也不管她聽不聽得懂：「為什麼？那 5% 的概率為什麼偏偏落在我身上！」

 

她的眼神，卻沒有我預想中的迷茫或者驚慌。

 

她隻是平靜地看著我，甚至帶著一絲憐憫。

 

「徐尚，你真的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

 

我如遭雷擊，整個人僵立當場。

 

11

 

「我表姨，嫁給了你們徐家的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叫徐建樹，按輩分，你該喊大伯。」夏薇的聲音很輕。

 

我記得他，他是我爸的親哥，年紀輕輕就被 F 氏綜合徵奪走了生命。

 

夏薇的眼圈紅了：「我小時候和她女兒一起在河邊玩耍，不慎落水，表姨先將我救了起來。她被你大伯騙婚，守了一輩子活寡，一個人拉扯著兩個孩子，過得生不如S。」

 

她冷笑一聲：「我早就知道，你之所以選擇我，不是因為你有多愛我，而是因為我的基因。在你眼裡，我隻是你用來延續你自私生命的工具。」

 

我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

 

原來，她是故意接近我。她早在懷孕六個月的時候，就悄悄去做了羊水穿刺，知道孩子繼承了我家的致病基因。

 

她想讓我，因為違反補充細則，而付出沉痛代價。

 

我想衝上去狠狠揍這個惡毒的女人一頓，卻被她剛好趕來的家人拽住了。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從來不帶我見她的親戚。

 

她目光銳利：「孩子無辜，但我更不能讓你去毀掉其他像我一樣無辜的女人，我必須讓你付出代價！」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叮」地響了一聲。

 

夏薇將手機屏幕轉向我，上面寫著：

 

【系統檢測：伴侶一方徐尚，存在重大婚前事實隱瞞（嚴重遺傳病史），造成嚴重危害。根據婚姻法第二十三條，受害方夏薇女士，現可單方面申請，永久解除與徐尚先生的共生關系。】

 

「你要幹什麼？」我撲過去想搶她的手機，卻再次被她家人摁在了地上。

 

如果解除共生，那被扣除的整整 51 年，將全部由我一個人承擔！我的生命，將被鎖定在 29 歲，也就是一個月後。

 

而她，將毫發無損地恢復到 80 歲。

 

「你不能這麼做！夏薇！」我聲嘶力竭地吼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啊，我是孩子父親，你不能見S不救！」

 

「夫妻？」夏薇看著我，眼神冰冷，「從你算計我，給你續命和生育的那一刻起，我們就不是了。」

 

說完，她沒有絲毫的猶豫，當著我的面，按下了「解除」。

 

那一刻，我們的生命天平傾斜了。

 

我眼前一黑，直挺挺地癱倒在地。

 

12

 

真正的噩夢，從我走出醫院的那一刻，才算正式拉開序幕。

 

共生系統，與社會所有徵信系統、工作檔案、醫療B險系統完全掛鉤。

 

夏薇與我解綁的第二天，我的整個世界，就變成了一片紅色。

 

我的個人檔案，被加上了一個鮮紅的標籤「高危遺傳病史攜帶者（已證實遺傳）、婚內欺詐記錄者」。

 

我被公司以不誠信為由辭退了，還不用賠付 N+1。

 

朋友們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我，曾經的酒肉兄弟，現在連電話都不接。

 

我的身體，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去。

 

我曾經引以為傲的強健體魄，開始出現不受控制的顫抖。

 

我時常會感到乏力，上三層樓梯就會氣喘籲籲。

 

我知道，這不是心理作用。是那個潛藏在我基因裡的魔鬼，在感知到我的生命被大幅縮短後, 提前蘇醒了。

 

而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是金錢。

 

孩子 F 氏綜合徵的基因靶向藥物, 十分昂貴。離婚證明和系統的強制執行令, 把我那點為數不多的積蓄給掏空了。

 

我現在身無分文。

 

我去找我媽，她抱著我痛哭流涕, 說是從小教我「做人要聰明」，才最終害了我。

 

說完又開始咒罵我爸，原來當初她也是被我爸騙婚, 但她為了我，隻能眼睜睜看我又去騙別人。

 

如果從小就開始治療, 孩子發病的可能性將低於 1%, 而我爸卻選擇隱瞞到底, 讓我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機。

 

我徹底走投無路了。

 

我先前動過卑劣的念頭，企圖再次騙取一段新的婚姻，來為我續命。

 

但我的紅色標籤，讓所有人都對我避之不及。

 

甚至相親 APP 我都注冊不了，理由是為保護女性用戶生命安全。

 

我偷偷去了醫院，隔著病房的玻璃, 看到了夏薇, 她正抱著孩子哄睡。

 

她瘦了些, 但精神很好。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他們母子身上，溫暖而靜好。

 

而我, 站在門口，像隻陰暗的過街老鼠。

 

我終於在無盡的絕望中, 明白了。

 

我不是輸給了共生制，也不是輸給了夏薇的報復。

 

而是輸給了我的自私、傲慢和冷血, 我親手了結了我的人生。

 

我最後一次，顫抖著手, 打開了那個我早已不敢再看的「生命天平」APP。

 

我名字下面的那個倒計時, 越來越近。

 

就在這時, 醫院大廳的電視裡，正在播放一則社會新聞。

 

一對剛剛領證的年輕情侶, 正滿臉幸福地對著鏡頭，盛贊著「共生法」：

 

「我覺得這個法律真是太好了！它剔除了婚姻裡所有的雜質，讓愛情變得純粹, 是對我們這種真愛最堅固的保障！」

 

那個年輕的男人，神採飛揚，像極了當年的我。

 

我的神經, 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

 

我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 衝著那塊刺眼的電視屏幕，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

 

「不要隱瞞！不要隱瞞！」

 

大廳裡所有人都被我嚇住了, 保安衝了過來。

 

在他們抓住我的前一秒, 我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

 

在墜入無邊黑暗前，我仿佛看到生命天平 APP, 發出了它的最後一次提示：

 

【徐尚方生命體徵監測異常，信號中斷，鏈接已永久斷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