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功夫再聽他闲話。
我轉身離開,柳玉深跟在我身後,我聽見他似是回身,對著謝元辰嗤笑一聲。
後者便忍不住失態要上前來撲打他,被侍衛攔下。
混亂中,謝元辰被我一腳踢在小腹上,整個人朝後倒去。
見狀,柳玉深更是哂笑連連:「謝公子當真毫無風度!」
「住口!」謝元辰嘶吼的聲音微啞,他瞪著柳玉深,目眦欲裂,「我堂堂公主驸馬,輪不到你評判。」
「謝元辰。」我冷冷地打斷他,聽我喚他,謝元辰朝我投來希冀的目光,可我並不如他所願維護他,而是將柳玉深護在身後,我問謝元辰,「是誰給你的膽子在我的府邸兇我的人?」
一句「我的人」,似是抽走了謝元辰的魂魄,他滿眼的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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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腳對他來說,算不得重。
可他卻似難以回神般,癱坐在原地。
我沒再理會他,主動牽過柳玉深朝外走去。
到了囚室入口處,我吩咐兩旁的侍衛:「把這邊的守衛都撤了吧,就叫個人盯著他,讓他別在公主府胡來便是。」
說罷,我頓了頓復又開口:「本宮會擬一封休書給他,他若走出暗室,便將休書遞到他手上,此後無論什麼挽娘玉娘的,他跟誰走都無所謂。」
話音傳到暗室中去,謝元辰就這樣痴倒在原地,離開之時,我聽見他嘶啞的低吼:「蘇雲珠,你竟然真這般對我。」
我向來說到做到,當天,三份休書便寫好。
我將之封存好,一份送往謝家,一份送往宮裡,一份則留著,等謝元辰走出暗室之時,讓他帶著離開。
可又過了幾日,依舊不曾聽聞謝元辰離開的消息。
謝家人找上門那日,我和柳玉深正泡在湯泉裡,他伸手替我攏去沾湿貼在頸邊的發,微微帶著薄繭的指腹依舊輕輕按揉著我的肩。
不過幾息間,我便又聽見他呼吸加深發顫。
那從來恪守自制的太傅,此刻眼神幽深得似深潭。
我方才不過順口提了句不知謝元辰如今是何樣了,他便使出手段,百般折騰,硬要我沒空分神去想。
等他抱著四肢酥軟的我出了湯池,擦淨之後,侍候我的丫鬟才上前來報。
說沈玉挽帶著謝府一眾來要人了。
我去前廳的時候,戲臺子已經擺開了。
沈玉挽跪在前堂,又哭又唱的。
「驸馬好歹是侯府的獨子,當初滿腔熱忱選擇了和公主結發,公主縱使無愛了,也不該這般折辱他啊。」
她說一聲就要哭三聲,纖瘦的身軀跪在地板上,整個人幾乎快哭暈過去。
而在她身後,還站著謝府的當家主母,謝元辰的母親,那個曾經想以我婆婆身份自居試圖拿捏我,後來又成日見我如同見鬼,恨不得躲我八尺遠的女人。
7
此刻,謝夫人的神色也有些不自在。
她素來愛重臉面,沈玉挽將謝元辰被囚禁的事拉開了來說,看熱鬧的人不少。
她似是覺得有些丟人。
可又架不住沈玉挽在地上哭著說她也沒有辦法了,若非公主府不放人,驸馬生S未卜,她也不必鬧得這般難堪。
謝夫人被這幾句話打動,看來她也是這般想的。
此刻,看我信步前來,沈玉挽抬起她那張被淚花沾湿的小臉,對著我聲聲質問:「請問殿下,身為公主便可草菅人命麼?」
被謝夫人叫來助陣的命婦不少,她們大多是京中有名的兇悍主母,家中還有著一個唯唯諾諾的兒媳。
此刻一群人低聲絮語著,無非是認同沈玉挽的話。
自古以來,隻聽聞丈夫將妻子約束在家中,從不曾聽聞妻子囚禁丈夫這等說法。
眼見命婦們替她說話,沈玉挽的腰挺直了些。
我則叫人搬來了軟榻,倚在榻上聽她們七嘴八舌議論。
直到她們自覺費多了口水,慢慢息了聲,一個個凝神來看我,我才笑問一聲,看向沈玉挽:「沈姑娘說,你是以何等身份向我討人?」
一句話,讓沈玉挽白了臉。
她支支吾吾許久,才低聲說道:「自是以侯府中人的身份。」
「哦?那真是好笑了。」我支著頭覷她,「他姓謝,你姓沈,他謝元辰的父母尚未開口,倒是輪到你這個外姓人在這又唱又跳了。」
沈玉挽額頭有細密的汗珠沁出,當著這麼多人,她不可能點明自己和謝元辰的奸情。
隻能將求助的眼神投向謝母,而後者在感知到後,竟真的挺身而出。
想來是對我積怨已久,她張嘴也不客氣,直指著我的鼻子開口:「玉挽說得哪裡有錯,我家辰兒本就是在家裡金尊玉貴養大的,當初娶你斷了仕途本就委屈,而今更是豈有任你糟蹋之理?」
她氣勢洶洶說完一番真心話,本以為能獲得聲援。
卻不曾想,她周遭那圈命婦個個安靜了下來。
意識到說錯話的謝夫人驀然慘白了臉色,可我已然發難。
「謝夫人,你是說,你兒子娶了本公主?」我傾起了身子,好整以暇看她,語調卻危險得很。
「若我沒記錯,從古至今,驸馬皆是贅入天家,你謝家好大的威風,敢放言娶公主這樣的大話?」
話音落下,左右立刻有婆子上前,將謝母按住。
她被這般當眾下臉,先前說錯話的膽怯也忘了,更是破罐破摔:「毒婦,我謝家守衛雲朝江山,你就這樣仗著權位欺辱我兒!」
她倒是真的心疼謝元辰,若非如此,也不會在當初聽見謝元辰要尚公主後,氣憤地打斷三根藤條。
更不會在發現謝元辰和沈玉挽有意後,積極搭線,將沈玉挽往謝元辰身邊推,多番安排二人獨處會面,促成二人勾搭成奸。
在她心中,她的兒子是不可以伺候女人的,沈玉挽雖然低賤,卻能伺候她兒子,是以她待沈玉挽態度從來比我和順幾分。
眼見著謝母還想口出狂言,下一秒,一道有力的巴掌將她抽得偏過頭去。
謝母尖叫著轉身,卻在看清來人後收了氣焰。
打她的人是謝侯爺。
數個時辰前,她曾叫人請謝侯爺來撐腰,而現在,謝侯爺站在她面前,目眦欲裂地訓斥著她:「蠢婦!你是要這樣害了我謝氏全族麼!」
他訓斥完她,又轉身朝我跪下求情。
我沒有多話,隻是讓婢女朝他呈上一份聖旨。
「當日謝元辰一步一跪到金鑾殿上求來的賜婚聖旨,其上的內容怕是各位都已忘了,勞煩謝侯爺當面宣讀一下。」我的聲音慵懶,眸光卻冷。
看著謝侯爺臉色難看展開,一字一句宣讀,直到讀到那句:贅入天家,便是天家之人,生S皆由天家,若有二心,千刀萬剐皆不為過。
謝侯爺讀完後,整個人都似被抽去了脊梁,回頭狠狠瞪了縮在角落裡發抖的沈玉挽一眼。
看來謝元辰和沈玉挽做的那些事情,他們盡數知情。
可他還是隻能為了侯府的獨苗硬著頭皮求我,求我放了謝元辰。
8
聞言,我面上露出幾分怪誕神情來。
「誰說本宮囚了謝元辰,本宮一直都放他自由,是他與人苟合又賴在公主府不走。」
一番話,幾乎是將謝家的臉放在地上踩了。
謝家二老的臉色變了又變,而我在他們開口前,擺出姿勢,讓他們不信便自己去查。
一群人又烏泱泱跑到了囚室前,一開始,謝家人看著無人看管的囚室,還以為是我在耍花招。
可很快,他們聽見謝元辰的聲音傳來。
聽見外頭的動靜,謝元辰隻當是我來了,那明顯帶著氣的聲音從洞中傳來:「雲珠,你現在知道錯了?」
我再不吃他這套,冷聲開口:「謝元辰,滾出來。」
想不到我是這般態度,謝元辰聲音明顯一噎。
隨即有些倔強的聲音自裡頭傳來:「我不出來,雲珠,你現在被外人迷昏了頭,我這是在為我們的將來保留最後一絲機會。」
謝元辰態度明確,一時間,那些叫嚷著我拘禁他的人全數噤聲。
隻有謝母一下子哭出聲來:「兒啊!你糊塗啊!快隨為娘回家去!」
聽見謝母在哭,謝元辰的聲音一下子慌了:「蘇雲珠,你把我娘怎麼了!」
他說著,身影快步自暗室中走出,卻在最後一步將要邁出時,在我譏诮的眼神中收了回去。
「雲珠,夫妻三載,你當真要逼我至此?」他咬牙切齒地說著。
我聞言,隻是側身,讓人將還在哭哭啼啼的沈玉挽押了上來。
「表哥……」她哀戚地喚了一聲,謝元辰便當眾變了神色。
我說:「本宮賞你們這對野鴛鴦雙宿雙飛的機會,你當真不要麼?」
他忽然像是不認識我一般,定定地看著我:「雲珠,你何必說這些話來激我。」
他說著,像是想到什麼一般,冷笑一聲:「你如此霸道的性格,放眼這世間,還有哪個男子願意如同我一般為你舍棄這一切,難道就那個柳玉深,他……」
他話沒有說完,卻聽到有家僕來報。
說太傅柳玉深攜全副身家上門,為求尚公主。
謝元辰聞言,癱坐在地。
「不可能……柳玉深他怎麼舍得……」他喃喃自語著,而後又似回過神來一般激憤開口,「我還是驸馬,他柳玉深憑什麼來挖我牆角?!」
「你早不是了。」我看著謝元辰的醜態,淡淡開口,「本宮愛憐誰,誰才是驸馬,休驸馬的聖旨早已賜下,讓你自己走,是本宮給你最後的體面。」
到了此刻,謝元辰終於像是醍醐灌頂般,他衝過來想要抓我的衣袖,眼淚從他的眼角滴落:「雲珠,雲珠,你當真不要我們的曾經了嗎?」
「曾經?哪樣的曾經,是你和沈玉挽苟合鬧出孩子,又假意私奔想要逼一位公主低頭,允許你納妾的曾經嗎?」
此話一出,在場的謝家人都變了神色,紛紛磕起頭來。
柳玉深此刻也來到了我身邊,他俯視著謝元辰,唇角愉悅勾起:「謝公子,謝謝你的不知好歹,才給了我機會。」
謝元辰終於知道怕了,他匍匐在地,拽著我的裙擺,聲淚俱下:「雲珠,我錯了,我知錯了,你別不要我。」
被休棄的驸馬,入不了朝堂,也無法再另嫁娶。
那一日,謝元辰是被扔出公主府的。
本想著借著囚人的名目來聲討我為謝元辰搏個入仕機會的謝家人沒討到半點好。
謝元辰歸家去,並沒有帶上沈玉挽。
沈玉挽一路追著到了謝府門口。
卻被謝元辰指著鼻子破口大罵:「賤婦,若非是你勾引, 我怎會失去雲珠!」
向來支持沈玉挽的謝母也變了臉,一腳踹在她肚子上, 直道是怪她張嘴亂傳音,騙他們謝元辰被囚了,害他們丟了這樣大的臉。
不肯走的人是謝元辰, 她舍不得對著謝元辰出氣, 便將錯處全部怪在沈玉挽身上。
而我,自然是好心, 見不得這對從前的苦命鴛鴦這般分離。
求了聖旨破例賜婚,沈玉挽最終被抬進了謝府。
隻是,一同送入謝府中的,還有當初沈玉挽同謝母自導自演潑髒陷害的某些真相。
9
三個月後, 我同皇兄在宮中對弈。
旁邊的暗衛笑著通稟謝府的近況。
沈玉挽強嫁謝元辰後,兩人成了怨侶,謝元辰怪沈玉挽當初蒙蔽了他,對其非打即罵。
謝母更是找到了機會擺婆母威嚴, 咬住沈玉挽便不放。
侯府夜中總是能聽見她哀怨的哭聲。
可當初沈玉挽的那些手段本就不算高明, 謝元辰當時未必看不懂。
不過是順手推舟,給自己管不住下半身的事找理由, 甚至還想用這些事做把柄手段拿捏我。
黑子落定後,皇兄笑著開口:「笑話看到這裡便罷了, 莫等他們回過味來反噬主人了。」
我聞言, 朝旁邊遞去眼色:「找個機會給她吧,莫讓她覺察出來。」
立刻有人會意, 捧著那瓶穿腸劇毒下去了。
刀子我遞了,至於能用到什麼程度, 全看沈玉挽有多大本事了。
那日對局之後, 我問皇兄, 可曾怨我給他惹出一堆麻煩。
皇兄聞言, 卻隻爽朗笑笑。
他說:「雲珠,你是公主, 隻要朕一日在這位置上, 你想鬧成何樣都行。」
我聽罷,朝他笑開了。
或許皇兄巴不得我更荒唐些吧, 畢竟不是兒時了,成年人的感情,總還是要遞出些把柄才能來得穩妥。
三日後,謝府傳來噩耗, 謝家上下皆被藥S,謝家那三位S相極為可怖, 可見S前受盡了折磨。
兇手沈玉挽亦在其後投湖自盡了。
謝家幾代貪下來的錢財就此全被充了公。
從謝府抄家回來那日, 柳玉深臥在我榻邊。
他瑩白如玉的指尖繞著我的發, 眼眸低垂。
早在此前, 他已將全部身家奉上,問我要一個名分。
這一回是他第二次提。
我笑著抬手, 指尖勾勒上他精致的眉眼:「當然可以,不過你要記住,討不到本宮歡心的話,本宮隨時可以換人。」
那一瞬間, 他的眼眸似被星辰點亮,柳玉深就這樣握著我的手,在指尖輕輕落下一吻。
「那是自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