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那顆沾滿口水的糖山楂,嘴都要扁了。
後來聽扶光說,娘親是在虛無之海迷了路才變成這般模樣。
他們找到她時,她正和街邊的孩童爭搶燒雞,還把人家的外衫扒下來套在自己身上,像個落難的小乞丐。
「要那個最紅的桃子!」
娘親揪著扶光的銀發往他肩上爬。
熒惑慌忙張開雙臂在下面護著:「姐姐當心,我幫你摘可好?」
待娘親將最大最甜的桃子塞進我懷裡,又鬧著要騎狐狸。
熒惑乖乖化作原形,蹲下。
她騎著紅狐在庭院裡跑了十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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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累了,說要吃烤雞。
非要斬桑拿個生雞過來,然後懟在他面前。
「小麒麟快噴火!我還沒嘗過麒麟火烤的雞呢!」
斬桑嘴角抽了抽,認命地噴出一簇火苗來。
「太小了!火候不夠。」
我娘催促。
斬桑又加大了火力。
......
總算鬧到了天黑。
娘親滾進我被窩,迷迷糊糊地問。
「閨女,他們……待你可好?」
「還行,就是逼我去上學。娘親,我不喜歡上學。」
「那行!回頭娘親帶你去燒了學宮!」
她滿足地挺起圓滾滾的肚子:「來,閨女,給娘揉揉,吃太撐了……」
我......
後半夜,我迷迷糊糊中,忽然被她一腳踩醒。
隻見我娘慌慌張張從我身上爬過:「不好了!不好了!憋不住了!」
大早上,三位爹爹盯著床單上的水漬沉默不語。
娘親先發制人指著我。
「閨女,你都三百歲了怎麼還尿床呀?」
我剛要開口。
娘親朝我眨眼做嘴型。
「娘給你買十個風箏!」
我乖乖認錯:「我下次不尿床了。」
扶光:「不要怪孩子,她也控制不住。」
......
我被斬桑親自押送到了學宮,娘親則被勒令在家思過。
可當太白講到一半時,窗邊突然冒出個小腦袋來。
「閨女,快出來!」
娘親扒著窗棂朝我招手。
「嫦娥家的玉兔生崽了,娘帶你去摸小兔子!」
我悄咪咪地跟著她溜了出去。
果然在月宮後苑看到一窩雪白的兔崽,娘親順手撈了兩隻揣進懷裡,又拽著我溜進瑤池。
「聽說天後種的靈花最養兔子!」
等三位爹爹循著蹤跡找來時,娘親正撕著我的課業本在做兔子窩。
兩隻兔崽在她腳邊瑟瑟發抖。
斬桑當場黑了臉,轉身就去瑤池賠罪。
6
回到宅院,他們並排坐在桌前。
熒惑憋著笑戳娘親的腮幫子。
「不乖的姐姐,原來小時候你這麼調皮啊。」
斬桑溫和的打圓場:「可是餓了?孩子正在長身體……」
話沒說完,被扶光嘆息打斷。
「明日開始,綺羅跟著錦婳去學宮上課!」
我娘氣得直接蹦上桌案,像隻炸毛的貓兒般朝他們龇牙。
「想都別想!我才不去什麼破學宮!」
扶光單手就抵住她衝過來的小腦袋,任她短手短腿地在空中撲騰。
「等我們找到恢復你修為的法子,自然不用再去。」
反抗無效。
我娘被迫和我一起上學。
坐我前面的臨澤仙童好奇地問娘親。
「你是哪家的娃娃呀?」
娘親一邊啃桃子一邊回答:「扶光家的。」
「咦?錦婳也是扶光上神家的。」
他歪頭打量我們:「你們是姐妹?」
在眾仙童探究的目光中,娘親叉腰站上課桌,奶聲奶氣地宣布:「我是錦婳的娘親!」
滿堂寂靜三秒後,爆發出震天笑聲。
鹿南小仙君笑得直拍桌子。
「你當娘?怕是連糖丸都要跟閨女搶吧?」
娘親氣呼呼地噴出了個鼻涕泡。
半日時間不到,我娘在學宮裡成了混世魔王,成功取代了我的位置。
上課時,她趴在案幾上睡得忘乎所以,口水都流出來了。
被喚醒後非但不認錯,還偷了太白珍藏的神女畫像滿堂展示。
「快看!太白夫子竟歡喜荷花仙女!不知羞不知羞~」
白胡子老頭氣得渾身發抖。
待得知天帝家的小太子曾當眾羞辱過我,娘親趁午休時分,溜進膳堂往那小子的羹湯裡撒了迷糊散。
等帝緒昏睡過去,她利索地扒了他的衣服,用捆仙索系住腳踝,倒吊著去釣魚。
天河裡的錦鯉爭相躍起,咬在帝緒的鼻子上。
三位爹爹趕來善後時,娘親剛釣起第三條錦鯉。
「胡鬧!」
扶光剛開口,娘親討好的舉起錦鯉獻寶。
「燉湯給夫君補身子!」
斬桑默默把哭唧唧的帝緒撈起,裹住。
熒惑搶先一步,接過錦鯉:「姐姐真貼心。」
扶光沉默……
他一手牽我一手牽娘親,對聞訊趕來的天帝淡淡道。
「童言無忌。」
「小孩子們,鬧著玩。」
天帝吹胡子瞪眼,把滿腹怨念吞了下去。
沒幾天,娘親又迷上了人間的話本子。
她靈光一閃,拽著我張羅起了三界絕色選妃競價宴。
我們在瑤池邊支起攤子,她揮舞著小手絹吆喝:「瞧一瞧看一看了!上神、妖王、魔主正妃之位大拍賣!」
仙娥們聽聞價高者得,激動地拼命出價。
最後,三位爹爹被我們以一百萬靈石、一百二十萬靈石、一百五十萬靈石售罄。
我們喜滋滋的抱著錢箱溜回宮時,三道修長身影正堵在月桂樹下,遠遠瞧去,臉黑如鐵。
「跑!」
娘親拽著我剛要溜,後領突然被拎住。
扶光的聲音涼絲絲從頭頂傳來。
「聽說……本王的正妃之位值一百萬靈石?還是最便宜的?」
熒惑抽走錢箱掂了掂:「這個賺錢法子,也隻有姐姐想得出了。」
斬桑幹咳一聲:「謝謝綺羅給我賣了個高價。」
娘親把我往前一推:「都是閨女想的主意!我是無辜的。」
我嘴裡還塞著糖,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三位爹爹皮笑肉不笑。
「那……贓款充公,主犯禁足三月,從犯每日多練兩個時辰的法術,如何?」
不如何。
後來全九重天的神仙們都來看我們站在門口頂水桶罰站,紛紛拍手道。
「這對混世魔王終於受罰了!」
7
這麼折騰下去,眼看家底快要被我們母女倆折騰空了。
三位爹爹終於下定決心要去虛無之海探個究竟。
好歹得把娘親丟失修為的緣由弄明白。
扶光率先出發,可整整三日過去,竟音訊全無。
正當娘親盯上熒惑那身油光水滑的狐狸毛,盤算著要給我做條圍脖時,他也坐不住了。
他好說歹說哄住娘親。
「等我把扶光找回來,親自褪毛給你縫圍脖!」
臨行前,斬桑一手牽著我,一手拽著正試圖往樹上爬的娘親,艱難叮囑。
「千萬早些回來……我怕應付不了這兩個小祖宗。」
熒惑鄭重地拍拍他肩頭。
「堅持住,我們盡快歸來。」
誰知前腳剛送走熒惑,後腳娘親就拽著我溜出家門。
這半個月裡,斬桑賠光了最後一件家當。
娘親先是打碎了西王母的琉璃盞,又往太上老君的丹爐裡塞了泥巴團,導致丹爐給炸了。
正當斬桑對著空蕩蕩的錢袋發愁時,九重天突然傳來消息。
有位新晉龍神降臨,據說是龍族三十萬年來唯一的金龍!
彼時娘親正坐在地上捏泥巴,興致勃勃地往我和斬桑臉上塗抹。
「這叫面膜,敷完能變漂亮!」
我頂著一臉泥漿問:「娘怎麼不塗?」
「我天生麗質呀!」
她得意地揚起小臉,又指著斬桑說。
「他年老色衰,可得好好保養。」
斬桑:「......」
門口,仙侍送來請帖,說是天帝要為新任龍神設宴。
斬桑怔怔地看向滿手泥巴的娘親:「龍神?」
仙侍恭敬道:「聽聞是三十萬年來唯一的金龍,血脈尊貴無比。更是始祖龍神仙蕪尊上轉世。」
娘親突然抬起頭:「她是龍神?那我是誰?」
我也懵了,難道我有兩個娘親?
待仙侍離去,斬桑試探著問娘親可還有姐妹。
娘親揪著頭發努力回憶。
「我有記憶起,就沉睡在海底了,所以也不知道是否有第二條金龍。」
她拽著我興高採烈地趕往瑤池仙宴,打算大吃一頓。
可當我和斬桑抬頭望見高臺上那位女子時,頓時僵在原地。
那人竟與娘親成年後的容貌分毫不差!
更令人詫異的是,扶光與熒惑正一左一右護在她身側,儼然一副守護者的姿態。
扶光朝我招手:「錦婳,到爹這兒來。」
「這才是你娘親。」
那位自稱仙蕪的龍神溫柔呼喚我:「好孩子,不認得娘親了?」
熒惑見我們不動,眉宇間凝起不耐:「錦婳,既見生母,還愣著作什麼?」
這三人瞧著與往日無異,可我總覺得陌生的緊。
斬桑按住躁動的娘親,沉聲問道:「你們不是去了虛無之海嗎?」
「正是去了虛無之海才知曉,你身邊那個,不過是個竊取龍神記憶的赝品。」
8
扶光冷冽的目光掃過我們。
熒惑直指娘親:「何方妖邪,膽敢冒充龍神?」
「放屁!」
娘親叉腰蹦起來:「哪來的醜八怪敢頂替老娘!」
「小狐狸!你是不是忘了當初我把你從山上救下來,你說永生永世要追隨姐姐,現在和著假貨一起欺負人?」
「小白虎,你是不是做狀元那會兒讀書讀傻了?真假不分了?」
仙蕪淚光盈盈:「她說的,都是我的記憶。」
「虛無之海是禁忌之海,那裡頭關押著不少上古兇獸,我進去後,被襲擊受傷,肯定是那時候被她竊取了記憶。」
天帝不悅蹙眉:「休得對龍神無禮。」
「老糊塗!」
娘親越發生氣:「正主就在眼前都認不得!」
「我是在虛無之海受過傷,但受傷的那段記憶消失了。你到底是個啥玩意兒?」
滿座哗然。
仙侍們交頭接耳。
「仙蕪尊上乃龍族始祖轉世,豈容褻瀆?」
「兩位尊上都認證了,怎會有假?」
「真龍神豈會是三歲稚童模樣?」
我緊緊攥住娘親發抖的小手,仰頭道:「我隻認這個娘親。」
仙蕪眼底掠過寒芒,面上卻泫然欲泣。
「孩子年幼,誰給顆糖便認誰做娘……」
「錦婳!」
扶光聲如寒冰:「你要認賊作母?」
熒惑大手一揮。
「若執意跟著冒牌貨,便別再喚我爹爹!」
斬桑將我們護在身後,不滿道。
「錦婳還小,誰對她好,她自然認誰,為什麼要兇她?」
眼看兩隊人馬爭鋒相對。
仙蕪率先建議。
「既是真龍,又是始祖轉世,那你應該有什麼可以證明身份的吧?」
她拿出一塊龍鱗玉佩,舉起。
「這是我三十萬年前的逆鱗所化。」
「若非我的逆鱗,怎會與我產生共鳴?」
龍鱗玉佩嗡的發出龍吟聲。
娘親疑惑,悄悄問我:「閨女,娘親當初送你的石頭,你扔哪裡去了?」
我也越看越眼熟:「我拿去打水漂了啊。」
娘親......
「熊孩子,那東西不是讓你快餓S的時候去當了嗎?」
「你拿去打水漂也不去當了?」
我一臉無辜。
我當了啊,人家說那是塊不值錢的玩意兒。
連一個銅板都不願意給我。
而且那龍鱗玉佩長得的確醜不拉幾。
所以我就拿去和其他孩子比賽打水漂去了,還贏了個肉包子呢。
仙蕪得意揚眉:「你既拿不出東西證明你自己的身份,還想冒充我,在九重天白吃白喝。」
娘親:「呸!我的身份還需要證明?」
說完,她猛地蓄力,屁股後面咻的冒出一條短粗短粗的龍尾巴。
金光閃閃,氣勢……一點也不足。
仙蕪冷笑一聲,瞬間幻化成一條百丈金龍,盤旋於上空。
眾仙慌忙躬身行禮。
9
我仰頭看著,怎麼好像一點也沒有氣勢,感覺跟冒牌的一樣。
她恢復人身,讓人把娘親丟進畜生道。
「膽敢冒充我,那就丟入畜生道吧。」
隨即又睨向斬桑。
「斬桑,你可還要維護她?」
斬桑毫不猶豫的抓我和娘親的手。
「我信錦婳的直覺,也信自己的眼睛。」
扶光:「既如此,以後魔族與我神族勢不兩立。」
天帝厲喝:「來人,還不將此妖邪打入畜生道!」
熒惑:「錦婳,趕緊過來和你娘親認個錯。」
我搖頭:「我不!」
斬桑把來抓娘親的仙兵震退,魔氣如黑蓮綻開。
「本座會帶綺羅離開,誰敢動她,就是與我魔族作對!」
我們被逐出九重天,輾轉來到了魔界。
娘親趴在斬桑背上,小短腿晃啊晃的,悶悶不樂地嘟囔。
「小狐狸和小白虎怎麼就認不出我了呢?好歹也做過夫妻,翻臉比翻書還快。」
她摟緊斬桑的脖子。
「還是小麒麟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