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擺擺手:「沒關系,習慣了。」
我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
裴臻跟上來拉住了我。
「沈夏!」
他聲音有些焦急,似是有話堵在心口。
「我喜歡你。」
低低的告白聲傳入耳際。
我腳步微滯間,裴臻上前抱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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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得很緊,熟悉的氣息鋪天蓋般地般湧來。
「沈夏,我好想你。」
「你為什麼躲著我?又為什麼一直對我這樣冷漠?拒絕和我一起出國,我發消息你也不回。」
「我好懷念高考之前的歲月,那時候你不會拒絕我,總是乖乖陪在我身邊。」
「我知道,以前我態度不好,你原諒我好嗎?跟著我,不要這麼辛苦了,好嗎?」
他把我箍在懷裡。
一向話少,今晚卻嘶啞著聲音,絮絮說著。
聲音裡溢滿了悲傷。
可在我眼裡,這都是他的自我感動。
我滿心滿眼惡心。
啪——響亮的耳光聲響起。
我猛然掙扎開他的懷抱。
22
裴臻被我扇懵了。
方琪再回來的時候,隻見他臉上清晰可見五個指印兒。
方琪揚手就要打我。
裴臻拽住她,吼了一嗓子。
「你發什麼瘋?鬧不完了是嗎?!」
被裴臻一吼,方琪情緒徹底失控。
她看向裴臻,手顫抖地指著我。
「裴臻,出國前你對她,總一臉嫌棄。我以為你厭絕了她。」
「沒想到,出國後,你丟了魂一樣總提起她。」
「一直以來我都忍著,你接受我告白的那天,我以為有個好結果了!沒想到,轉頭你就背著我回國找她!」
「如今,我厚著臉皮追你到這裡,你卻為了她吼我,說我發瘋!」
「她到底有什麼好?鄉巴佬,窮酸戶!她這種低等家庭出來的,還帶著個做糕的破落老太……」
方琪話越來越難聽之際,我手裡的咖啡朝她臉上潑去。
冰涼的咖啡液混著冰塊,順著她的臉漣漣落下。
我眼神凜厲:「你說誰破落老太?再說一句,信不信我扇S你?」
方琪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仿佛不信一向安靜的我能說出這樣的話。
旋即又抓住了把柄般。
「你好好看看,這就是你的乖乖女!扇你潑我!你喜歡這樣的?我也可以......」
說完,方琪又朝我撲過來。
啪——又一聲耳光聲響起。
方琪捂著臉看向裴臻。
「你為她打我?你憑什麼?」
裴臻垂著手,沒有言語。
我冷笑一聲,權當替他回答了。
「就憑你曾經毀壞我鞋子,卻反口說我絆你,就憑你今晚潑我髒水,沒有證據就說我作弊。一巴掌,打你算輕的。」
「你早就……」方琪錯愕。
她大概沒想到,她高中時候幹的蠢事我都知道。
「方琪,你聽好了,我隻說一遍,我對裴臻不感興趣,請你收好情緒,別癲婆一樣。」
「還有你,」我轉身看向裴臻:「你也幹淨不到哪裡去。」
說完我就收拾好東西出了樓,不想看他倆狗咬狗。
身後,裴臻眼底像染了墨,叫人看不清情緒。
23
順利進入公司後,又數次和裴臻相遇。
帶我的合伙人是之前項目合作的秦姐,問我和裴臻什麼關系。
我說是高中同學。
秦姐笑,說裴臻總打聽我消息,沒想到我倆早就認識。
「你們小年輕啊,關系真復雜,你看,那小妹妹又來蹲小裴了。」
秦姐指了指窗外在樓下站著的方琪。
天氣漸涼,方琪穿得不多,凍得輕輕跺著腳。
裴臻出現後,她著急迎了上去。
兩人似是爭執了一番。
而後,裴臻轉身上車離開。
我瞥了一眼後,回了辦公室。
晚上加完班準備回學校,卻見方琪還在門口站著。
看我下來了,疾步走到我眼前。
24
「沈夏......」她喚了我一聲,支支吾吾。
我看了看時間:「夜深了,你要說快些說,我宿舍樓有門禁。」
「我......」方琪眼下的黑眼圈很重。
秋風蕭瑟,她穿著好看的薄裙,微微抖著,像隻瀕S的蝴蝶。
她吞吞吐吐,我失去了耐心,抬腳向前走。
走了幾步後,聽到身後傳來細微抽噎。
隱忍,卻斷斷續續著......
我突然想起來高考後的那個午後。
想起那個蹲在小巷子裡,被巨大失望襲擊後,蹲在地上一塊一塊吞著糕點的自己。
轉身,見方琪蜷縮在地上,抱著膝蓋。
我走到她眼前,摘下了脖子上的圍巾。
「披著吧,別凍壞了。」
方琪抬頭,接下了。
卻再也堅持不住。
捏著我的圍巾,抽泣起來。
「對不起,沈夏,我不該破壞你的鞋子。我不該誣陷你,我真是瞎了眼睛......」
25
夜色中,燈把我倆的背影拉得很長。
方琪哭得雙眼紅腫。
語言凌亂間,帶出了裴臻對她說的話。
「裴臻說,隻有你原諒我,他才會再見我,所以我來求你原諒了。」
「我是不是很沒骨氣?」
「可我真的好喜歡他,裴臻卑微地喜歡著你,可我卻更卑微地喜歡著他......」
「沈夏,你……可以原諒我嗎?」
她哭得撕心裂肺。
我靜靜等她說完,緩緩開口。
「方琪,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回答擲地有聲。
我臉上笑得坦蕩。
方琪愣了愣,旋即自嘲地笑了。
「沈夏,你給我圍巾的時候,我才明白你真的很好。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諒,更不配得到你的關心......我真的......很差勁......對不起……」
她滿臉破碎感,顫抖著手,把剛圍上的圍巾拿了下來,想還給我。
我沒有接:「方琪,你的確不配。圍巾不用還了。也請你以後,不要再來煩我了。」
26
實習期快結束時,秦姐丟給我一個項目。
是裴臻投的。
「小裴總指定要你做,前期盡調你去收集下信息,回來找我匯報。」秦姐笑著遞給我項目規劃。
笑完,卻又提醒我一嘴。
「小夏,你很有靈氣,可別盲目陷入什麼情愛……」
秦姐欲言又止。
聽公司人說,秦姐有過一段婚姻。
我聽懂了秦姐話裡的深意。
裴臻打了個電話。
「沈夏,工作上的事,聊一聊吧?」
公事公辦。
我回他。
「裴總隨時來。」
27
項目盡調地在我們的家鄉,青平市。
也是裴氏集團的大本營。
一路上,我們談盡了項目的前置信息。
而後,我跟在裴臻後面,走遍了項目所涉及的地點。
竟是繞了青平市半圈。
幾天下來,辛苦但是也很有收獲。
直到盡調最後一天,裴臻肉眼可見情緒低落下去。
表情落寞,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問我。
「沈夏,給個機會,一起吃個飯吧?」
28
怎麼能讓甲方老板請吃飯呢?
自然是不能的。
得是我請。
我帶裴臻去了每年放假回家都去的一家十年老店。
是家夫妻店,店鋪很小,環境一般,但排隊的人卻不少。
「小夏,你來了呀!」
阿姨見我進門,熱情地來招呼我。
我點了幾個菜,都是叔叔的拿手菜。
菜上齊了。
我大筷夾了菜到自己碗裡。
吃了幾口後,心裡一陣熨帖。
大叔的手藝就是好。
抬頭,裴臻卻遲遲沒動筷。
我笑問。
「裴總,吃不下去,是嗎?」
29
「沈夏,最近這些天,辛苦你了,」裴臻轉移了話題。
「好久沒有這麼開心了,像是回到了以前,」他感慨著:「以前你給我整理知識點總是滴水不漏,現在你還是一樣認真。」
「隻是想說這些嗎?」我淡淡問道。
裴臻放下了筷子:「你知道我想問什麼。我該怎麼做,你能給個機會?」
我搖了搖頭。
「我們之間,本就沒有機會的,裴臻。」
裴臻焦急道:「你不試試,怎就知道不行?」
我笑了。
「裴臻,你怎麼知道我沒試過呢?幾年前那個夏天,我就試過了。」
「那天我知道了,我之於你,像那天的糕,也像今天的菜。」
「你覺得它們惡心,可這是我賴以生存的人間煙火。」
裴臻愕然。
我繼續說著。
「裴臻,物質上的差距或許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不是一類人。」
30
裴臻不知。
我曾在暗夜,輾轉反側,思考著他的執著。
都說少年的喜歡,赤誠熱烈。
可惜我看到的, 不僅如此。
諸多細節合在一起,我知道這份喜歡背後隱藏的事實。
我這朵花,之所以在他心中一直盛放, 是因為摘不到。
在其他女生都一臉崇拜看著她的年紀。
我是那個除了給他幹活外、不搭理他的。
在他一次次逼我求他之際。
我是那個一直沒有低頭的。
之於他, 我新鮮而不可得。
這些之外。
他卻看不到糕點背後奶奶的真誠, 意識不到炒好一盤菜的用心。
他鄙夷於我的努力, 更看不到我真正的價值。
曾經,少女心事化過滿枕清淚。
可如今,長大後再回首。
我隻以喜歡過這樣的人為恥。
這樣的人,配不上我的喜歡。
我徹底拒絕了他。
31
畢業那天很熱鬧。
我作為優秀畢業生登臺演講。
角落裡,一個熟悉的颀長身影映入眼簾。
典禮結束後, 卻又歸入人海。
……
我接到了秦姐的電話。
恭喜我畢業,說 offer 發我郵箱了。
我很高興得到這樣的認可。
可我還是回絕了。
秦姐玩笑著:「我的 offer 你都不接, 那裴臻還拜託我問問你想不想去裴氏集團呢!看來他是做夢了。」
沒去秦姐那裡工作,但我還是登門了。
拿著厚厚的一沓項目策劃和可行性調研。
我厚著臉皮, 求秦姐幫我打通了融資渠道。
落葉歸根, 我該回家了。
隻是這次回家,我不再是一個人。
我帶了一支團隊。
他們是我的隊友,更是我的朋友。
我們都熱愛著人間煙火。
滿懷熱忱。
32
一年後,青平市一批傳統企業集團因為互保陷入危機。
一時引人唏噓——一些大集團排外, 喜歡抱團成簇,又何嘗不是作繭自縛。
就在此時,一支 B 大創業團隊的孵化公司卻踩著自媒體風口橫空出世。
青平市古香古色, 這家孵化公司從老手藝人角度出發, 拍的制糕視頻一舉爆火網絡。
其後, 以此為據點向外鋪展。
其旗下視頻號裡孵化出的作品, 滿溢著滾燙又熨帖的煙火氣,持續引爆流量。
......
奶奶的小糕點鋪子被我重新裝修了。
如今成了年輕人的打卡地。
她闲不著,我便招了人跟她學制老式糕點。
老太太樂呵呵的。
看著團隊鏡頭下的自己, 喜笑顏開。
自己的手藝傳承下去了,高興地偷抹眼淚。
我們都沒想到, 公司初入市場就獲得了巨大的認可。
每天忙到飛起。
但周日我都雷打不動回家陪奶奶。
又是一年夏天到。
談笑風生間,我和幾個朋友坐在鋪子後面小吧臺,吃著奶奶切的西瓜。
突然, 有人指著外面。
「哎,那不是之前上過媒體的小裴總嗎?見著真人了。」
33
很久未見了。
裴臻看起來形容潦草。
前段時間的風波裡,方氏經營不善, 連帶著做擔保的裴氏集團也資不抵債。
方氏和裴氏陷入資金鏈斷裂。
裴臻應該正被生意上的事搞得焦頭爛額。
沒想到還有心思來買糕點。
他看著小鋪子,微微出神。
在服務員詢問聲裡, 匆匆要了幾樣。
糕點拿到手裡, 仔細拆了包裝。
站在門口,他嘗了幾口。
剛才認出裴臻的朋友,此刻更覺新奇了。
「哎, 你們看,他好像落淚了——沈總,你是本地人,認識他吧, 這咋還吃著吃著糕哭了?」
夏日聒噪的蟬鳴聲裡,我抬頭看了眼那個曾經無比熟悉的少年。
輕輕笑道。
「誰知道咋回事呢,我們不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