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熾熱的眼神明晃晃落在我身上。

我捂著臉跑了。

 

10

 

陳子期和陸起的事，並非空穴來風。

 

追著他黑了這麼多年，我當然知道他有個藏在心底的人。

 

早些年，他還在劇組演男配，因意外摔傷了腿，有記者採訪問：「是什麼支撐著你演好了一部又一部戲？」

 

他笑著說：「一直有個人，在默默支持我。」

 

當天陸起去醫院給他送湯。

 

綜藝節目上，主持人讓他選個人演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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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漂亮女明星裡，他選了坐在旁邊的陸起。

 

還有人問：「為什麼沒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他說：「她不一定能適應曝光在鏡頭下的生活。現在這樣，也很好。」

 

他這不是喜歡陸起，還能是喜歡誰？

 

我頭皮都快抓破了。

 

發了個消息問他助理：

 

【陳子期到底暗戀誰啊？】

 

他回得很快：

 

【你啊。】

 

呵呵。

 

【別亂開玩笑。】

 

助理回：【開什麼玩笑，他桌子裡一堆你的照片，跟寶貝似的放著。】

 

11

 

我明明和陳子期八竿子打不著。

 

我想到陳若桐手裡拿的那張在機場拍的照片。

 

當初陳子期還在演不知名配角時，我就知道他了。

 

那時他的演技並不算好，表情誇張，配上一張五官精致的臉，莫名有些滑稽。

 

所有笑他的人裡面，就我笑得最大聲。

 

後來我剪輯的視頻大火，裡面的梗廣為流傳。

 

我因此嘗到甜頭，一發不可收。

 

他去拍戲，我就去蹲場外，發生圖與精修對比圖。

 

他讀粉絲寫的信，我連夜研讀好幾本關於演戲的書，故意吐槽他好幾頁。

 

他出機場，我就去拍他日常穿搭，發博說差點以為是路人。

 

我在他悽慘的過往裡添了無數把火。

 

可是現在，他的助理說：【他桌子裡一堆你的照片，跟寶貝似的放著。】

 

我的心頭突然湧上一點良知。

 

陳子期不會以為我做的這些事，都是因為我是他的真愛粉吧？？？

 

這誤會可大了。

 

12

 

盡管和我媽解釋了很久。

 

她還是時不時給我發個消息：

 

【我孫女呢？什麼時候帶回來給我看看。】

 

我滿頭黑線。

 

【在生了在生了。

 

【別催。】

 

催多了就容易有意外。

 

比如我有時候盯著陳子期的臉，突然就想，孩子有個陳子期這樣的父親也不錯。

 

有錢，又帥，身高也不差。

 

想什麼呢。

 

我給了自己一巴掌。

 

啪。

 

對面的陳子期怔住，看向我發紅的臉頰，低聲斥責：「你做什麼？」

 

「醒醒神。」

 

我低頭吸了口奶茶：「對了，你錢給我轉多了。」

 

就在今天上午，我原本準備跑路了，發現陳子期給我的酬勞裡多了五十萬。

 

五十萬啊。

 

我得給資本家打兩年工。

 

群裡有人吐槽：

 

【你們聽說沒，陳子期身邊的工作人員爆料了，這個人非常摳門，連一杯礦泉水都舍不得給大家買。】

 

前方，陳子期正在叮囑助理給大家買飲料，連保潔人員都考慮到了。

 

我盯著銀行卡上多出的五十萬，在群裡發消息說：

 

【其實，他也不像傳聞裡說的那樣。】

 

很早以前，他請不起別人吃飯，可能不是因為摳，就是單純的窮。

 

十秒後。

 

群裡炸了。

 

【吃菜不吃魚，就屬你以前黑他黑得最兇。】

 

【你竟然說他不像傳聞說的那樣，不是你先傳出來的嗎？】

 

【難道我們現在說的還能是假的？誰那麼闲一天到晚造謠。】

 

【為什麼啊？你到底為什麼幫他說話，你是不是收錢了？】

 

我……我確實收錢了。

 

我關了手機，沉思。

 

一定是錢的原因，讓我昏了頭了。

 

我一定不能再答應他什麼。

 

隔了一會兒，陳子期忙完回來。

 

眼尾彎彎，嗓音輕柔：「晚上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我愣了下：

 

「好啊。

 

「在哪裡？」

 

說完我就後悔了。

 

S嘴跟不上腦子。

 

13

 

晚飯是陳子期自己做的。

 

他挽起袖子，骨節分明的手指拿起菜刀也格外好看。

 

我坐不住了，勢要破壞氣氛。

 

「其實，你那個火爆全網的視頻，是我剪的。」

 

他懂我什麼意思了吧。

 

因為這個視頻，他被人嘲笑了很久。

 

陳子期挑眉，眼睛又明亮了些：「青青，謝謝你。」

 

他說：「因為這個視頻，我才被張導看到。」

 

那並非我本意，我皮笑肉不笑。

 

「你難道不怕狗仔拍到你和我的緋聞？」

 

我都快忘記了。

 

我倆在網上，連孩子都有了。

 

盡管陳子期特意澄清過，但還是有很多人不相信。

 

好在所有關於我的照片已經被清理幹淨。

 

陳子期遞了雙筷子給我：「不算緋聞吧。」

 

嚯。

 

油鹽不進。

 

我咬了口牛肉，有些驚訝：

 

「你做的牛肉怎麼能這麼軟？」

 

他笑了笑。

 

暖黃的燈光落在臉上。

 

「你喜歡的話，我可以經常給你做。」

 

還能不能好好吃飯了！

 

我埋頭刨飯。

 

想著追著還錢也還不回去了，以後連黑他都黑得理不直氣不壯。

 

索性再給他打打工。

 

我指著他剛剛放在沙發上的劇本：

 

「我來幫你對戲吧。」

 

14

 

大意了。

 

是吻戲。

 

我翻著劇本一言不發。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怎麼想怎麼曖昧。

 

我尷尬地找話題：「你平時就演這些啊？」

 

等等。

 

這話問出來，怎麼一股酸味。

 

我又翻了幾頁。

 

好家伙。

 

男女主一集一吻啊，床上、書桌上、辦公椅上。

 

這……這能播嗎？

 

我去倒了杯涼水。

 

「怎麼了？」他問。

 

什麼人啊。

 

剛剛也不拒絕我。

 

我默默地撤回了自己想幫他對戲的好意。

 

訕訕道：「我可能演不好。」

 

「沒關系。」

 

陳子期毫不介意：「你又不用動。」

 

「我沒什麼經驗。」

 

他神色淡淡：「我有。」

 

這是什麼值得驕傲的嗎。

 

我深吸一口氣：「你就那麼，那麼想親我嗎？」

 

他唇角上揚：「原來你知道啊。」

 

在我怔愣時，他繼續道：

 

「不過這劇男主不是我。

 

「我隻是特邀出演而已。

 

「你想到哪裡去了？」

 

姓陳的，你敢耍我。

 

15

 

我接連幾天都沒回陳子期消息。

 

在公司裡渴了，有人把奶茶送上來。

 

累了，一向刻薄的上司竟然主動朝我微笑：「要不要去我那兒沙發上躺躺。」

 

要是在平時，她潔癖得厲害，連進她辦公室都要穿鞋套。

 

我的辦公桌上，竟然還莫名其妙出現了很多零食。

 

前一秒剛說腳疼，後一秒座位下就多了一雙新的拖鞋。

 

我給陳子期發消息：

 

【再亂來就拉黑。

 

【你是不是現在過氣了，都沒人找你演戲了。】

 

我一邊啃雞爪一邊回消息：

 

【我根本不愛吃零食。】

 

【……】

 

我損起人來，也是毫不嘴軟。

 

之前親戚介紹的相親對象就是這麼被我罵走的。

 

當時他們說什麼來著。

 

他們說：「嘴這麼毒，一輩子都嫁不出去。」

 

嚯喲。

 

這不是好事嘛。

 

沒想到陳子期不按常理出牌。

 

他隔了很久才回。

 

【剛剛在和導演聊新戲，沒來得及看消息。

 

【不會亂來，隻是希望你生活得舒服一點。別拉黑我，我肯定對你有用。

 

【是有點過氣，都被嫌棄了。

 

【你要不愛吃，我下次再買買別的。

 

【好嗎？】

 

【……】

 

情緒穩定，且句句有回應。

 

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隔了許久。

 

陳若桐忽然發來消息：

 

【嫂子，好難過，可以來陪陪我嗎？】

 

16

 

陳若桐最近心情憂鬱，是因為記起了幼年時發生的許多事。

 

她抱著我，哭得眼睛都紅了。

 

兩兄妹幼時父母雙亡，跟著爺爺，在小區裡靠撿垃圾維持生活。

 

那時陳子期的一雙手常年被凍得裂開，又為了保護她不被一些混混欺負，身上總是帶著傷。

 

後來爺爺走了，陳子期就獨自去打工，給她掙學費。

 

很長一段時間裡，她看著同學光鮮亮麗的外表，總是嫌棄那個衣衫陳舊的哥哥。

 

更甚至，在現在還把哥哥忘了。

 

她邊哭，邊罵自己不是人。

 

「我哥好可憐啊，從小到大沒有一個人心疼啊，保護他。」

 

她和陳子期長得不太像，一張娃娃臉，惹人憐愛。

 

我摸了摸她的頭，柔聲安慰：

 

「別難過，現在也有很多人愛他關心他。」

 

她仰起頭，吸了吸鼻子問：

 

「嫂子，所以你也很愛他吧？」

 

這話問的。

 

你都叫我嫂子了，我能說不愛嗎？

 

更何況，我要是搖頭，她的眼淚立馬就要流成河。

 

我連連嘆氣：

 

「愛，當然愛了！」

 

話音剛落。

 

門口一陣響動。

 

陳子期站在門邊。

 

手中玻璃杯碎落在地，像泛起漣漪的湖水。

 

我：「……」

 

等等……你先別急著誤會。

 

17

 

陸起從後邊走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有福了。」

 

又對著陳若桐點點頭：

 

「走了，小麻煩。」

 

陳若桐連忙跟上去，又返回來，把我和他哥的手握在一起。

 

溫熱的觸感傳來。

 

我正要往後退，被他反握住。

 

陳子期低垂著眼，深情地說：

 

「我都聽見了。」

 

他不會以為我是因愛生怯，這段時間故意躲他吧。

 

唉，又敗在這張嘴上了。

 

如果不是我的表情有些僵硬，我懷疑他都要親上來了。

 

怎麼就偏偏這麼巧。

 

我隻好拿出手機，給他看這麼多年來，我黑他的視頻，吐槽他的評論，給他的作品打的低分。

 

網上衝浪猛如虎，現實中，卻有一種被人扒底褲的羞恥感。

 

我深吸一口氣：「你看，我根本就不是你的粉絲。

 

「你可以恨我，可以罵我，但不能汙蔑我這麼多年的努力。」

 

他愣了下。

 

打開我的賬號，裡面黑他的視頻，基本一周一期，涵蓋他所有的電視劇、採訪記錄、片場花絮、綜藝節目、狗仔偷拍，連素人偶遇都有。

 

用以吐槽他的評論，也是言之有物，每一句都有依據，讓人挑不出錯處。

 

為什麼給他的作品打低分，我也是寫了幾千字加以說明，很多人在下面評論：

 

【樓主說得很好，已經粉轉黑了。】

 

我看到陳子期手都有些不穩。

 

害怕被打，我正要走。

 

被他攔住。

 

他沉著嗓子，問：

 

「原來我佔據了你生活中那麼大一部分。

 

「黑了我這麼多年，應該也有很深的感情吧。」

 

我：？

 

我哆嗦了兩下。

 

說有，也確實是有。

 

「你知道什麼是黑粉嗎？」

 

良久。

 

陳子期嘴唇一動，決絕扔下幾個字：

 

「黑粉也是粉。」

 

不是。

 

他有病吧。

 

我腦子也迷糊了。

 

難道我真對他有什麼別樣的感情，不然我為什麼能幾年堅持如一日地黑他呢。

 

而且這些日子裡，我偶爾還會夢到他。

 

18

 

回到家，我忽然有些心亂。

 

吃飯的時候，夾到了一塊我最討厭的魚，放到嘴裡才發現。

 

洗澡的時候，又把沐浴露當成了洗發水用。

 

我擦了擦頭發，煩躁地縮在被子裡。

 

想了想，又開始拿出手機搜陳子期的名字。

 

他所有的作品，我都了如指掌。

 

特別是他出演的第一部大男主劇，當時我還剪視頻剪到了凌晨三點。

 

當時我吐槽他什麼來著。

 

演技不如女主男二，一定是帶資進組。

 

嗯，那部劇的女主叫尤然，還很漂亮。

 

這張照片，他站得離人家那麼近做什麼。

 

我正專注看著，突然有人坐在床邊。

 

我嗖地一下就關了手機。

 

我媽拿毛巾給我擦頭發，罵罵咧咧：

 

「什麼事兒啊，心不在焉的。」

 

我胡亂說：「公司裡來了個煩人的同事。」

 

我媽淡定地「哦」了一聲，問：

 

「因為陳子期？」

 

我驚訝：「你都看出來了？」

 

「你手機沒關。」

 

嚯。

 

鎖屏按成音量鍵了。

 

「喜歡他啊？」

 

我媽的眼神十分有穿透力。

 

我捏著被子哆嗦：「怎麼可……」

 

我媽瞥了我一眼：「行了，喜歡就是喜歡。

 

「想當年，你爸要去國外讀博，我還不是眼都不眨，幾瓶酒就把他拿下了。

 

「怎麼一點也沒我當年的風範。」

 

我抱著她的手：

 

「就是有點害怕而已。」

 

我媽也納悶，捏了下我凸起的一點肉：

 

「怕什麼？」

 

她問：「難道不是你更賺？」

 

我：「……」

 

媽，您最好不是在說別的。

 

深夜，我睜著一雙熊貓眼。

 

突然想明白。

 

或許，我可以和陳子期試試。

 

19

 

上次跟陳子期坦白後，他對我的態度沒有絲毫變化。

 

甚至還經常看我有沒有更新新的視頻。

 

偶爾忘記切小號，還會引起不小波動。

 

我開始試著接受有他的生活。

 

他雖然在公司地位很高, 但沒有讓別人事事安排好的習慣, 甚至更喜歡照顧我。

 

偶爾來家裡, 還幫忙拖地掃地, 收拾衣服。

 

可謂是半點錯處都挑不出。

 

但他實在太顯眼了。

 

就算戴著口罩, 走到街上也有人認出來。

 

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給親戚家的小孩要他的籤名。

 

這年紀的小孩, 最喜歡炫耀。

 

眨著一雙單純無邪的眼睛問：「姐姐，你到底是怎麼追到姐夫的啊？」

 

他說：「我也要這麼去追班花。」

 

我能幹什麼。

 

我隻能勸他別學。

 

容易搞砸。

 

20

 

陳子期對吃飯、送零食給我這件事，樂此不疲。

 

原因是他自己要控制身材，但是又有很多朋友送吃的過來。

 

沒辦法，最後都進了我的肚子裡。

 

我偶爾會去片場看他拍戲。

 

拍戲時的他很專注, 但會提前叮囑助理買好小蛋糕和奶茶。

 

我困了，就在房車裡睡覺。

 

醒來看到他在旁邊，輕搖著小扇。

 

偶爾會看到他給孤兒院的孩子捐款, 或者資助一些孩子讀書, 從不留名。

 

手機裡有人私信。

 

【博主最近更新的視頻怎麼明裡暗裡都在誇人？

 

【你要是被綁架了就在評論區眨眨眼。】

 

天氣冷些的時候, 陳子期特地告訴我, 年底他要去錄一檔為期二十天的旅遊綜藝。

 

我心裡莫名有些空落落的感覺。

 

才發現, 已經習慣他在身邊了。

 

這是陳子期第一次錄旅遊綜藝。

 

節目上, 路過太陽照射下的雪山, 橙紅的光映射出一幅名畫。

 

導演問各位嘉賓：「大家有沒有什麼新年願望？」

 

嘉賓 A：「希望我出演的電視劇……能大爆。」

 

嘉賓 B：「祝觀眾朋友們健康平安，事事順利。」

 

嘉賓 C：「希望明年能接到更多劇本。」

 

導演看了看四周：「子期人呢？」

 

一回頭，陳子期正在給我打電話。

 

彈幕：

 

【笑S，三個事業腦加一個戀愛腦。】

 

【理解一下, 咱哥今年也要 30 了。】

 

【下次直接打包送去爸爸去哪兒吧。】

 

21

 

除夕夜。

 

吃完團圓飯, 我才收到陳子期的消息。

 

【要不要去看煙花？】

 

【你回來了？】

 

我從窗戶探出頭，看到路燈下，修長挺拔的身影。

 

小助理跟我吐槽：

 

【嫂子, 哥三個小時前就去找你了, 接到人了吧？】

 

我默默刪除了【這裡不讓放煙花】幾個大字。

 

陳子期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包下了郊外的一座城堡。

 

新年鍾聲響起的那刻，城堡瞬間亮起來。

 

漫天煙花在空中綻放。

 

一聲, 又一聲。

 

寂靜的夜裡漸漸有了人氣，嘈雜聲中不知誰大叫了一聲。

 

「新年快樂。」

 

陳子期喊我的名字：「阮青青。」

 

聲音不大，卻很清晰。

 

我縮在圍巾裡, 側過頭看他。

 

他喉結滾動, 有些緊張地問：「以後願意讓我照顧你嗎？」

 

我悄悄握緊他的手，笑了笑, 說：

 

「好啊。」

 

他低下頭, 吻上我。

 

22

 

陳若桐病好之後, 經常回憶起這段往事。

 

她說自己頭撞壞之前正在看陳子期演的反派角色, 恨得牙痒痒。

 

在房間撿到他掉下的照片後，還想問問裡面的女生是誰, 又覺得眼熟。

 

後來意外失憶, 鬧了一場烏龍。

 

陳若桐說：「還好結果是好的，我還能當你倆的大媒人。

 

「你當時去接機的照片，還是我無意中拍到的呢。」

 

她眼中泛起淚光：「嫂子，真的特別感謝你, 在我哥最黑暗的那段時光，給了他很多力量。」

 

……其實我就是那個帶給他黑暗的人之一。

 

我在心裡懺悔。

 

那我就在明天，對他更好一點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