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伸長手，抓起屏幕粉碎的手機。

 

「張叔，我是李蘿，我在雪鄉的歡樂農家樂，這裡……這裡有怪物襲擊我！」

 

「你們趕緊派人來，我……」

 

滾燙的舌頭在我的臉上一卷，口水滴滴答答，打湿我的外套。

 

我背靠在牆壁上，絕望地對著電話那頭輸出最後的遺言。

 

越來越快的心跳聲裡，我聽見那頭一聲輕輕的嗤笑。

 

「李蘿，你真的以為，你打的是報警電話嗎？」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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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在原地，汗水簌簌落下。

 

電話裡，嗤笑聲越來越大，終於變成一種近乎咆哮的聲響。

 

那聲音聽起來十分耳熟，就好像很久很久之前，我在什麼地方聽到過一樣。

 

可我沒有時間來回憶它了。

 

眼前，頂著陸遙的臉的怪物，正貪婪地露出雪白的尖牙。

 

它痴迷地盯著我的血管，尖端躍躍欲扎。

 

就是現在！

 

我抄起破碎的手機，用鋒利的屏幕狠狠刮過它的臉上。

 

白嫩的肌膚上頓時一片斑駁，血珠從撕裂的傷口裡滲出。

 

堪堪刺進我血管的尖牙收回，陸遙捂著臉，發出痛苦的嚎叫。

 

「嗷嗚！！！」

 

伴隨一陣慘叫，陸遙臉上的皮肉逐層脫落，黃色的脂肪和糾結的筋脈上，生出新的皮肉。

 

黑色的毛發從指縫中蓬出。

 

「李蘿，快走！」

 

氣喘籲籲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我抬頭。

 

是小孟和宋曉斌！

 

「愣著幹嘛！快啊！」

 

見我沒有反應過來，小孟咬咬牙，慘白著臉衝進房間。

 

幹瘦的手腕從羽絨服袖口裡探出，拖著我跑向門外。

 

「跑！」

 

冷風呼嘯，不斷灌入懷中。

 

肺裡撕裂般疼。

 

院門外，自駕用的幾輛車還停在原來的位置。

 

聽到我們跑近，其中一輛車打開車門，拼命向我們打著手勢。

 

「快，快上來！」

 

是公司的財務和行政！

 

我腳步一頓，下意識地看向他們的頭頂。

 

財務老吳：熱可可。

 

行政麗麗：威士忌。

 

見我發怔，宋曉斌不顧一切，擠到我身前，蹿上後座。

 

身側，小孟搡了搡我的後背，護著我坐到宋曉斌旁邊，隨即拉上了車門。

 

顧不得皮質靠墊冰冷，靠在上面，我大口大口地喘息。

 

還好，這車上的五個，應該都還是原裝的同事。

 

「最近的村子離咱們也有一個多小時車程，媽的，當初怎麼會選擇這裡團建！」

 

前排，財務老吳雙手顫抖，哆嗦著發動車子。

 

我下意識地看向身側的小孟。

 

「抱歉啊，小孟，要不是我……」

 

道歉和感激的話尚未說完，車子發出奇異的轟鳴。

 

財務老吳哆嗦著擰著鑰匙，臉上汗如雨下。

 

「車……好像壞了。」

 

「開不了，一點都開不了。」

 

他從駕駛座上轉過頭，臉上汗水混著淚水，看起來十分驚慌。

 

「可我和麗麗上來的時候，車還是好的。」

 

「一定是你們！它混在你們裡面了！」

 

我皺眉，暗暗打量著眼前的四人。

 

宋曉斌和小孟在怪物面前救下了我，他們倆肯定是正常的。

 

而提前坐進車裡的財務和行政麗麗，頭頂上的字樣，應該也是人類才會有的想法。

 

想到這裡，我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可下一秒。財務抬起頭，恐懼地看向後視鏡裡的我。

 

「是李蘿！它變成了李蘿！大家快動手！把她推下車！」

 

6

 

我抬起頭，看著後視鏡裡的財務。

 

他的臉上的贅肉顫抖，兩隻眼睛投射出無比驚恐的光。

 

先前出現在他頭頂上的「熱可可」字樣閃爍幾下，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什麼變成我，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我沉下聲，直直看向財務。

 

都到了生S關頭，還要甩鍋和栽贓嗎？

 

副駕駛上，行政麗麗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雙手胡亂抓撓著車門。

 

「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那具屍體不是盈盈的！是李蘿，一定是李蘿……」

 

「夠了！李姐還在這呢，有血有肉的！」身側，小孟一聲斷喝。

 

他扳過財務的肩膀，厲聲道。

 

「我和宋曉斌一起看見那家伙的！那時候它正要吃掉李蘿！」

 

「而且李蘿身上沒有它的氣息，我能感受得到！」

 

我一怔，緩緩看向小孟。

 

昏暗的車內，小孟臉色沉靜，目光堅毅。

 

和先前在公司裡謙遜低調的模樣判若兩人。

 

小孟他……到底是什麼人？

 

在小孟口中，我知道了我和陳盈盈回房後的事情。

 

「你給我發消息後，我放心不下，去院子裡找了宋哥。」

 

「就是在那裡，我看見了宋哥先前看到的東西。」

 

小孟雙手合十，閉目沉聲。

 

在院子的一角，老板被人開膛破肚，屍體躺在殘雪下。

 

而在老板旁邊，一具女屍面目猙獰，渾身被啃噬得隻剩骨架。

 

「長發，上面戴著的發卡，宋哥認出是陳盈盈的。」

 

小孟睜開眼，聲音平靜。

 

「雪鄉多黑熊，千年黑熊吃人後化形，可擬作S者形貌。」

 

「所以我猜，它應該先是化成了老板，然後又化成了陳盈盈。」

 

我一愣，先前奇異的感覺再次浮上心底。

 

雪鄉、黑熊、擬形……

 

這些話，好像很久很久之前，有人對我說過。

 

可這塊記憶就好像藏在風雪迷霧後，無論我怎樣用力，都掙脫不出。

 

我晃晃頭，眼下還是先專注怎麼逃出去為好。

 

「難怪我和陳盈盈一個房間的時候，她各種不對勁，原來那時候她已經是被黑熊擬形後的了……」

 

心下一陣愧疚。

 

如果我早一些看出來當時的異樣，陸遙她，現在可能還活著。

 

見我面色不好，小孟輕輕拍拍我的手背。

 

「不是你的錯，如果真的要怪，該怪我才對。」

 

「我沒能救出陸遙，但你放心。」

 

「我一定——」

 

話音未落，前排傳來一聲慘叫。

 

麗麗松開握著車門的手，手腳並用，向後排鑽來。

 

「它，它要進來了！」

 

7

 

擁擠的車後座一顫，我被麗麗擠倒在宋曉斌身上。

 

來不及抱怨，一聲低沉的呼嘯從前方傳來。

 

一隻熟悉的手掌用力拍打著擋風玻璃。

 

「砰！砰！」

 

「砰！」

 

後知後覺的財務哆嗦著解開安全帶，也想爬到相對安全的後座。

 

可已經擠下四個人的後排，根本容不下第五個人的位置。

 

尤其老吳身材有些發福，動作也相對笨拙，更難從前排擠過。

 

「我，我還不想S！」

 

身側，麗麗哆嗦著抱緊小孟的胳膊。

 

「孟哥，救我！」

 

後者皺緊眉，牢牢地盯著擋風玻璃。

 

那裡，黑熊終於顯露出原本的樣貌，一雙綠幽幽的眼睛貪婪地看向車內。

 

「奇怪，正常的黑熊化形三次已經是上限。」

 

「老板、陳盈盈、陸遙都是健康的成年人，即使在飢餓狀態下，黑熊應該也吃飽了啊。」

 

「為什麼還會來攻擊我們？」

 

同樣的疑惑也在我心底翻湧。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盡管車內有五個人在。

 

這隻黑熊的目標卻始終是我。

 

它的頭頂，字樣依舊固執地閃爍著——

 

李蘿。

 

李蘿。

 

同樣注意到這點的，並不止我一個。

 

前排，老吳順著黑熊的視線，哆嗦著看向後排的宋曉斌。

 

「曉斌，開門，把李蘿弄出去！」

 

「老吳，你瘋了？」

 

宋曉斌抓緊車上方的把手，努力穩住身子。

 

車越來越晃，困在外面的黑熊有些急躁地爬下車窗，用龐大的身體一下接一下，撞擊著車身。

 

陣陣顛簸裡，麗麗歇斯底裡。

 

「老吳，不能開！一旦開了咱們就全完了！」

 

老吳反駁。

 

「我沒瘋！我看見那畜生一直盯著李蘿！」

 

「它之前吃的不都是陳盈盈和陸遙？說不定女生合它口味呢。」

 

「小麗，不推李蘿下車的話，幹脆就推你！」

 

我盯著眼前的老吳。

 

他真的是瘋了。

 

「冷靜點老吳，你這是無稽之談——」

 

宋曉斌猶豫了一下，隨即開口。

 

勸阻的話尚未說到一半，風雪內，隱隱有古怪的聲音傳來：

 

「李、蘿——」

 

我抬起頭，擋風玻璃上，黑熊的眼睛一瞬不瞬，盯著我的位置。

 

嘴唇開開合合。

 

「李、蘿——」

 

一席話如水入油鍋。

 

「是你！是你把它招來的！」

 

前排，財務老吳抓著副駕駛上的扳手，一下下砸向我的手指。

 

就連看似柔弱的麗麗，也推搡著我的肩膀。

 

「要因為你害S我們一車人嗎？」

 

我僵在原地，盯著它開開合合的嘴唇。

 

血肉和碎發繚繞在它的齒間。

 

為什麼它會對我有這樣深的執念？

 

腦內十分疼痛，我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

 

手上的疼痛一陣緊似一陣。

 

我轉頭，想要和宋曉斌開口求救。

 

後者喉結上下滾動，眼神艱澀。

 

一股不好的預感忽然湧上心頭。

 

「對不起小蘿……」

 

呼嘯聲越來越近，砰砰的撞擊聲裡，宋曉斌發出一聲尖銳的爆鳴。

 

「我們把她給你！放過我們吧啊啊啊！」

 

車門拉開一條縫，宋曉斌用力撕扯著我的頭發，將我推向門外。

 

8

 

咣當！

 

車門在我身後牢牢甩上。

 

隔著一層車窗，我看到宋曉斌臉上如釋重負的表情。

 

他是故意將車門摔上的！

 

原本站在車前拍打著玻璃的黑熊看到我，漸漸站直身子。

 

然後像人一樣，邁動著雙腿，逼向我的方向。

 

隔著不遠的距離，我清楚地看到它毛發蓬亂的臉上，被我劃出的傷痕。

 

就是它！先前化作陸遙模樣被我劃傷的怪物就是它！

 

眼前，黑熊眼睛由綠轉紅。

 

我絕望地拍打著車門。

 

「曉斌，我是你女朋友啊，你真的要這麼對我？」

 

眼淚衝出眼眶，我難以置信地看向宋曉斌。

 

後者眼圈發紅，一聲不吭，雙手卻青筋凸起，用力控制住想衝出車門救我的小孟。

 

我閉上眼，絕望地癱軟在地上。

 

這難道是老天對我的報應嗎？

 

熱氣越來越近。

 

千鈞一發之際，一陣巨大的重物墜地的聲響傳來。

 

我瑟縮著睜開眼。

 

有黑色的毛發蓬松落下，村長站在我面前，滿臉關切。

 

在他身後，黑熊癱倒在地，後背上扎著大號的注射器。幾個年輕的後生圍在黑熊身側嘖嘖稱奇，為首的一位擺弄著手裡的麻醉槍，笑得得意。

 

「小蘿啊，叔來晚了，你沒事兒吧？」

 

村長伸出手，將地上的我扶起，劫後餘生的快慰讓我鼻頭一酸，眼淚奪眶而出。

 

「謝謝村長，謝謝……」

 

話說得哽咽，我抹了抹臉上的眼淚，含糊道謝。

 

「這太危險了，走，先回叔家裡，等雪停了，明天叔送你們走。」

 

見我無礙，村長敲敲車門，喚出了裡面一行人。

 

雪越下越大。

 

萬籟無聲。

 

趁著村長開門，宋曉斌悄悄拉住了我的手。

 

「對不起寶寶。」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原諒我好嗎？」

 

雪光晃得人眼睛疼，隔著一層淚意，我看見宋曉斌眼睛湿漉漉的，像是愧疚極了。

 

「對對對，小宋也是情勢所迫。」

 

財務老吳見狀，也熱切地附和。

 

「等回去後咱們請小李吃飯賠罪，吃啥都行。猴腦，鹿筋，給小李好好補一補。」

 

「小李，你就原諒我們一回吧，我們，我們也是嚇破了膽啊！」

 

「就是，誰想到黑熊能說話呢……」

 

麗麗接過村長倒好的熱紅茶，討好地遞到我手上。

 

「李經理，你大人有大量，別和我們一般見識了。」

 

熱氣嫋嫋間，我不置可否，看向坐在一旁的小孟。

 

從我們進門到現在，他就一言不發，臉色鐵青。

 

「小孟你受傷了？」

 

我打量著小孟，聯想起之前車內擁擠的畫面，和宋曉斌用力鉗制他胳膊的場景，越發不想給宋曉斌他們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