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可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和她還有血緣關系的人了。

我媽紅著眼，未語淚先流。

 

她咬唇捏著衣服一角，半晌，她抬起頭看著我：「琳琳，你別鬧了，別讓媽為難。」

 

6

 

雖然不意外。

 

但我還是感覺心裡最後一個尚算柔軟的角落，輕輕地碎了。

 

與我的怒發衝冠相反，我媽說話時，整個人都平靜極了。

 

她悠悠開口：「再怎麼說，我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這房子給了你，就是賠了。」

 

張鳳在一旁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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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琳，你到底在無理取鬧什麼啊？不會還為清潔費的事情吧？你哥嫂已經知道錯了，以後改正就好了。

 

「他們不像你讀過大學，沒見過什麼世面，處理事情不周到也情有可原。」

 

我媽討好地看一眼張鳳，冷冰冰對我道：「大不了秦老師這 400 塊錢我替她掏，琳琳，適可而止吧！」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們坑騙我的同學老師，臭了我在學校名聲，還差點搞黃我的工作。

 

「害得我被我爸打，甚至還想霸佔外婆留給我的房產，倒成了我無理取鬧？

 

「明明我才是被欺負的那一個，為什麼你也不向著我？」

 

我媽聽到我的質問，根本答不上來。

 

索性往地上一坐，捂著臉哭了起來。

 

「我趙淑芬到底造了什麼孽？生了個閨女這麼不孝啊！

 

「我沒兒子，你以後結婚了一拍屁股走了，我還不得指著侄兒活嗎？你是不給我留活路啊！」

 

大伯鄙視地看著我爸。

 

「程二軍，我告訴你，如果這房子不給小偉，以後你S了小偉不給你摔盆，讓你當孤魂野鬼！」

 

我爸這下被拿捏了七寸，也不顧被我暴揍的恐懼，直接一把拎起我媽的脖領子。

 

「趙淑芬，不是你媽的房子嗎？輪得著她一個丫頭片子在這說三道四！

 

「今天你不把房子要回來，我跟你離婚！」

 

我媽嚇傻了，她最怕我爸提離婚。

 

小時候我就經常問她，這樣的男人她到底留戀什麼。

 

我媽每次都說：「你不懂，家醜不外揚，日子跟誰過都一樣，離婚的女人讓人瞧不起。」

 

可我長大後，才知道她說得不對。

 

我見過愛妻去世後終身不娶的男人，也見過為救妻子被大火吞滅的男人。

 

日子，怎麼可能跟誰過都一樣呢？

 

可她不聽不看也不信。

 

她總說自己沒見過世面，不懂不會也不敢。

 

但面對我的時候，她卻「懂」戰術、「會」攻心、「敢」得罪。

 

我媽不敢跟我爸頂嘴，憤恨地看著我，好像在說：「你看，都是你，害你爸要跟我離婚！」

 

於是又拿出的老一套，她哭得肝腸寸斷。

 

「琳琳，媽對不起你行了吧？但媽就最後求你這一次，聽你爸的吧！別鬧了！」

 

……

 

她在等我妥協。

 

等我道歉。

 

等我跪在地上，撕碎協議，親手把房子奉給他們。

 

……

 

如果明知道離開是對的，還依然堅持不放手，那就隻有倆字——活該！

 

我能做到，也隻有尊重。

 

所以這次，我沒妥協。

 

我搖搖頭：「絕——對——不——行！

 

「你們誰敢霸佔我的房子，我就敢報警，讓非法侵佔的人把牢底坐穿！」

 

聽罷，我媽如遭雷劈，愣在當場。

 

見我媽無用，大伯突然冷哼一聲：「既然如此，你就別怪我們不客氣。」

 

他跟程偉一對視，後者轉身關上了院子大門，從院角掏出一堆繩子。

 

「你們要幹什麼？」

 

秦老師聲音發顫。

 

我直接從兜裡掏出一把刀：「硬闖的，就別怪我刀下無情！」

 

話雖如此，但我們面對的，是窮兇極惡的敵人，人數是我們數倍。

 

我把秦老師護在身後，對面我爸、大伯、大伯娘和程偉虎視眈眈。

 

「隻要你把協議撕了，今天一切好說。」

 

「知道你能打，但她呢？大學教授和寂靜小山村，聽起來可刺激？」

 

兩人笑得陰森。

 

我脊背發涼。

 

雖然知道他們可恨，但我還是低估了他們的無恥。

 

本以為鬧歸鬧，我們好歹血脈相連，做人的底線還是有的。

 

沒想到，為了這套房子，他們竟出此下策。

 

「啊！嬌嬌出血了！」

 

我媽一聲尖叫，撕破了最後的平靜。

 

面前四人喪失了最後一絲理智，我爸一聲令下：「給我上！」

 

四人齊衝衝向我們而來。

 

而我媽在不遠處小心地護著李嬌嬌，滿眼心疼，隻留給我一個後腦勺。

 

眼看我們就要被包圍，就在這時，大門「砰」的一聲被人踹開，就聽一聲大喊Ţũ₈：「住手！」

 

7

 

抬頭看去，見一行警察在靠近。

 

我緊繃的神經這才放松下來。

 

我也不傻，萬一有個愣頭青沒被我唬住，二對多我根本沒有勝算。

 

況且我怕秦老師受拖累，所以來的時候就報了警。

 

警察檢查完產權證件，再一聽事情經過，基本心裡也就有了數。

 

加上秦老師剛才從屋內出來前，把手機打開了錄像，後來在院子裡發生的事情，全被錄了下來。

 

警察看完錄像，更是皺緊了眉頭看向大伯夫婦和程偉。

 

「你們這是在威脅他人人身安全了，跟我們回去一趟吧。」

 

又不可置信地看向我爸：「程二軍，程琳是你女兒吧？你咋幫著別人害自己閨女？你也跟我們走一趟！」

 

我爸無言以對，耷拉著腦袋不吭聲。

 

但我媽不幹了，她一把拽住警察：「咋還抓走二軍啊？他教訓自家閨女也犯法嗎？還有沒有親情了！」

 

秦老師無語地翻白眼：「大姐，你還知道程琳是自家閨女啊？都被人身威脅了，你在一旁一聲不吭，現在談什麼親情不可笑嗎？」

 

警察更無奈了：「他們的行為涉嫌違法，什麼情也不能凌駕法律之上！你再阻攔，我們就要以涉嫌妨礙公務罪，請你也跟我們回去了！」

 

我媽這才撒了手，但她惡狠狠地盯著我。

 

「這下你滿意了！讓親爸蹲局子，害親媽離婚！

 

「果然大家說得沒錯！你就是個克弟弟克全家的喪門星！」

 

……

 

我直勾勾地看著她：「還真沒說錯。」

 

她被我看得發毛：「你說什麼？」

 

我搖搖頭。

 

「都說尖嘴猴腮克夫克子，看來說得一點錯都沒有。」

 

8

 

我媽臉色「刷」就白了。

 

「你……你說什麼！」

 

「媽，我記得我小時候你帶我去算命，就是村頭那個很準的劉瞎子，他當時就是這麼說的啊！

 

「你怕爸爸跟你離婚，硬是說成我克弟弟，謊話說久了，自己都信了嗎？」

 

我媽更是直接冒出冷汗，眼看搖搖欲墜就要跌倒。

 

就聽我爸怒吼：「趙淑芬！怪不得老子這麼多年發達不起來，你個臭婊子！騙了老子這麼多年，等老子出來，第一件事就是和你這個喪門星離婚！」

 

他還在喊，卻和大伯一家被警察扭送進警車，沒人聽到他又說了什麼。

 

我媽嚇得跌坐在地。

 

李嬌嬌氣得跺了跺腳，剜了我媽一眼就走了。

 

我媽一個人呆坐許久，才六神無主地追著警車開走的方向跑去。

 

人都走後，我和秦老師，一坐一站，無聲半晌。

 

我看著一片狼藉，突然陷入巨大的空虛，好像一切都那麼不真實。

 

隻有對秦老師的歉意真實存在。

 

她花了那麼多錢，受了一肚子氣，現在還為了我打架，打得眼睫毛都掉到了下巴。

 

可秦老師捏起假睫毛，爽朗大笑：「好久沒這麼痛快了，程琳，我早想打他們了，謝謝你給了我一個正當理由。」

 

我張張嘴，本來想笑卻一下子哭了出來。

 

秦老師卻按住我的肩膀：「不必難過，有些事情早看清早止損，一切往前看，別回頭！」

 

她站在逆光中，周身灑滿一圈溫暖的黃色。

 

我僵硬的身體，仿佛重新注入了血液。

 

我如此不幸，有這樣的家庭。

 

我有如此幸運，碰到這麼好的老師！

 

上天待我，真算不薄。

 

9

 

我們在老宅住了兩天，在秦老師的幫助下，給外婆舊屋更換了門鎖、安裝了監控，把不相幹的東西全部清除出去後，這才一同返校。

 

剛回到學校，我就著手籤三方協議的事情。

 

可在校辦兼職的同學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我的那份。

 

「同學，請問你是和 S 公司籤訂的協議嗎？」

 

我不知怎的，有種不祥預感。

 

急急道：「還沒有正式籤立，但已經擬好了，就在……」

 

辦事同學「咦」了一聲，抽出一份協議。

 

「與 S 公司籤訂協議的，是一位姓李的同學啊！」

 

我腦袋「嗡」的一聲。

 

「是李——立——嗎？」

 

我一字一頓問。

 

對方點點頭，一頭霧水。

 

李立是李嬌嬌的幹弟弟，一直和程偉他們走得很近。

 

看來，還是被他們壞了事。

 

S 公司 HR 此時正和李立一同進來。

 

看到我，HR 皮笑肉不笑：「ţṻ¹程琳，因為一些你自己知道的原因，我決定還是籤署李立同學。」

 

李立掏出手機，打開一段視頻，遞到我手邊。

 

視頻是李嬌嬌在我媽的攙扶下控訴我。

 

李立看著我幸災樂禍：「李嬌嬌今早來公司，說你霸佔程偉的財產，還害得她見紅住院了。

 

「你還是盡快處理好這些事，否則別說 S 公司這樣的大公司，就是任何一個芝麻公司也不會籤你的。」

 

尼瑪！

 

既然去不成了，憋在心裡的話就可以一吐為快。

 

我看著 HR：「不管李嬌嬌說了什麼，貴公司都應該調查清楚再下結論。我有警察給我出具的證明，而你卻妄下結論，這樣做對得起公司的信任嗎？

 

「況且之前我在 S 公司實習半年多，一分錢工資沒有不說，已經說好的事情，你說不籤就不籤，請問這個決定是你的個人行為，還是貴公司的一貫做派？」

 

HR 被我說得臉色難看：「我想用誰就用誰，你一個畢業生，還有資格教訓我了？等你坐到我的位置你再來對我指手畫腳吧！」

 

「我不能，但總有人能。如果貴公司一貫是這樣專橫跋扈，我想總有一天你會被反噬的！」

 

HR 被氣得不輕，而我除了逞了口舌之快，也沒得到好處。

 

還是太年輕，容易上當。

 

不過，這樣的倒霉公司，不去也罷！

 

李立春風得意，走出校辦的時候甚至哼起了小調。

 

都說得意忘形，這話一點錯都沒有。

 

我手裡的手機突然一震。

 

李立竟然忘了把手機要回去！

 

是李嬌嬌發來了信息。

 

【老公，今天沒人打擾，咱倆還是老地方見？】

 

10

 

我瞳孔一陣地震。

 

趕緊把手機放在桌子上，假裝沒看到信息。

 

果然，李立很快急匆匆地回來，抓起手機，賊眉鼠眼地看了周圍一圈。

 

我裝作打電話，帶著哭腔道：「我工作都沒了，怎麼還有心思回老家？外婆的房子先空著吧，裡面新買的高級食材壞了就壞了，等我以後有心思了再回去住。」

 

李立身影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麼，拿起手機發語音。

 

「小寶貝，我知道一個好地方，等著我！」

 

我遠程把門鎖密碼改成了以前的舊密碼。

 

又把監控調整了位置，確保房間內無S角，忍痛花 1 塊錢買了個雲端會員。

 

這才安心等著好戲發生。

 

一周後。

 

是程偉一家和我爸被釋放的日子。

 

我把我媽從黑名單放了出來。

 

【媽，我知道錯了，我準備把協議撕掉了，怕你們不放心，我打算跟你們視頻的時候撕。

 

【媽，這次我可都是為了你！

 

【你務必在大伯一家和我爸都在場的情況下跟我視頻哦！】

 

順便還轉了個 100 的紅包。

 

我媽這下完全相信我恢復如常，又訓了我幾句，喜滋滋地收了紅包。

 

下午。

 

我媽視頻準時撥來。

 

大伯一家正襟危坐，盛氣凌人。

 

李立和李嬌嬌挨得很近，眉來眼去地，像在嘲笑一屋子傻子。

 

想到一會兒發生的事，我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

 

我爸也站在一旁催促：「程琳，別瞎耽誤工夫，趕緊開始，一會兒我們還要去給嬌嬌看月子中心呢。」

 

我媽也心疼道：「就是，嬌嬌折騰一天了，我做的一桌子菜還沒顧上吃一口呢，你快點吧。」

 

我忍著笑把電腦翻轉，點開了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