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9

我在萬魔窟待了三年。

 

第一年，我抱著一絲幻想，認為蕭洛白隻是受人蒙蔽才會誤會我。

 

萬魔窟乃是封印魔族的地方，魔族對修真者深惡痛絕，被廢去修為的我哪裡是他們的對手，我隻能忍受著非人的折磨，日日盼著蕭洛白能來救我。

 

第二年，我已經不再抱有希望，日復一日的痛苦折磨中，我隻能苟延殘喘。

 

第三年，我終於見到了蕭洛白，可是他一看見我，便拔劍相向，「許杳，當日你殘害同門，害得小師妹雙目失明，如今便用你這雙眼，向小師妹贖罪吧！」

 

而我的好兒子，在一旁譏諷道，「靜姝姐姐願意用你的眼睛，你應該感到慶幸。」

 

呵，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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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掏心掏肺護著的父子倆，卻為了別的女人，要挖去我的雙眼。

 

三年的非人折磨，也不抵這一刻的背叛更令我萬箭穿心。

 

後來沈靜姝出現在我雙目失明的我面前，洋洋得意道，「我雖不喜你這雙眼睛，可是師兄盛情難卻，我隻好收下。許杳，如今你可看清楚了，你永遠都贏不了我。」

 

是啊，我早就應該明白的。

 

竟兀自做著春秋大夢，直到失去一切，我才終於明白，原來天道不可逆，對上沈靜姝的那一刻，我就已經輸了。

 

「系統，我放棄這個任務。」

 

系統勸我，「宿主，蕭洛白隻是沒看清自己的心罷了，等他看清了一定會來救你的。」

 

我搖搖頭，「他不會來了。就算真的來了，或許下一次要的就是我的命。」

 

系統無法反駁，它隻好同意了我的申請。

 

本以為我會被抹S，但系統卻說它可以讓我回到原來的世界，隻是作為懲罰，我將會以現在的狀態回到現實世界。

 

它說，這些年我攢了不少積分可以兌換獎品，考慮到我現在是個盲人，建議我選擇金錢。

 

而我看了兌換內容，毫不猶豫選擇了清除攻略記憶。

 

10

 

我本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記起來。

 

但就在剛才那一瞬間，無數畫面席卷了我的腦海。

 

我全都想起來了！

 

我記起蕭祈安為了沈靜姝汙蔑我。

 

我記起蕭洛白親手廢去我的靈根。

 

我記起萬魔窟裡那猶如地獄的三年

 

我也記起了他親手剜去了我的雙眼。

 

「蕭洛白，如今你裝出這副深情的樣子，隻會讓我無比惡心！」

 

蕭洛白聲音都在發顫，「不是的，我沒有……」

 

「我怎會剜去你的雙眼，明明那時候我已經求得掌門首肯，準備接你回宗門，可是小師妹卻告訴我，你私自逃出萬魔窟，我才……」

 

我笑了，笑得很大聲。

 

「蕭洛白，你親手廢除了我的靈根，一個毫無修為的廢人，如何能逃出萬魔窟？」

 

即便什麼都看不到，可我也能想到蕭洛白此刻的表情。

 

「是沈靜姝，她騙了我……」

 

「杳杳，你信我，我從沒想過真的傷害你，將你打入萬魔窟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若是將你留下，他們定不會留你性命。」

 

他廢我靈根，將我打入萬魔窟，卻說是為了救我。

 

就連江辰都聽不下去了。

 

「杳杳生性善良，又怎會做出那些喪心病狂的事。」

 

「你與她育有一子，當知道她的為人，竟然因為旁人幾句話就將杳杳推向地獄。」

 

「蕭洛白，你就是個畜生！」

 

從前，江辰隻知道我有一段已經忘記的痛苦回憶。

 

直至今日，他才知道我經歷了什麼。

 

他心疼我遭受的所有委屈，也自責沒能在那時候保護我。

 

蕭洛白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他一把抓住蕭祈安，「你說是你娘解除了魔族封印，你說謊了對不對？」

 

蕭祈安帶著哭腔解釋道，「對不起，那時候我以為娘親要害靜姝姐姐，所以我才……」

 

砰！

 

蕭洛白對蕭祈安下了S手，「畜生，你知不知道因為你一句話，害你娘遭受了三年折磨！」

 

蕭祈安哭著說道，「爹，娘，我知道錯了。」

 

父子倆刀劍相向，我卻覺得十分可笑。

 

「蕭洛白，難道隻是蕭祈安的錯嗎？」

 

「這一切難道都是他的錯嗎？你聽信一面之詞，剛愎自用，為了沈靜姝剜我雙目，難道也是他逼你的嗎？」

 

「我沒有……」

 

蕭洛白忽然清醒，「沈靜姝，都是沈靜姝！」

 

「杳杳，你且等等，我這就將沈靜姝帶到你面前謝罪！」

 

說罷，蕭洛白便不顧阻攔直接御劍離開。

 

蕭祈安從地上爬起來，走到我面前，討好地看著我，「阿娘，小安知道錯了，你原諒小安好不好？」

 

不等我回答，念念便一把將他推開。

 

本就受傷嚴重的蕭祈安跌坐在地上，哇的一聲吐出鮮血。

 

念念被嚇到了，但還是護在我身前，對他說道，「你欺負媽媽，是壞孩子，媽媽是不會原諒你的！」

 

蕭祈安哭得很難過，我知道，他的眼淚是真的。

 

但從前的那些傷害也是真的。

 

原諒他，等於背叛過去的自己。

 

他雖然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但在成為母親之前，我隻是我自己。

 

我無法原諒曾經深深背叛過我的人，哪怕這個人是我的兒子。

 

11

 

蕭洛白的動作很快。

 

不到一個小時，他就把沈靜姝帶到了我的面前。

 

雖然看不見她的樣子，可她聲音裡的震驚我卻聽得出。

 

「許杳，你沒S？！」

 

「你都沒S，我怎麼敢S呢。」

 

「你這賤人，為什麼不去S？如果不是你的話，洛白師兄根本不會這麼對……啊！」

 

她話還沒說完，便發出了一聲慘叫。

 

江辰說，蕭洛白砍斷了她的雙腿。

 

「杳杳，你瞧，我帶沈靜姝來向你賠罪了。」

 

蕭洛白討好地對我說道，「我忘了，你現在看不見。不急，我馬上就把你的眼睛還給你。」

 

「蕭洛白，你要做什麼，你……啊……」

 

此刻的蕭洛白似乎早已瘋魔，他將一雙血淋淋的眼睛遞到了我面前。

 

血腥的味道令人作嘔。

 

系統發出警告，「警告警告，反派蕭洛白黑化值突破上限，請宿主盡快阻止！」

 

在他的手觸碰到我雙眼的一瞬間，我開口道，「蕭洛白，眼睛可以還回來，我所遭受的痛苦能一並抹掉嗎？」

 

「你說蕭祈安說謊，沈靜姝騙了你，害我被折磨至此。」

 

「可是蕭洛白，真正的罪魁禍首是你啊。」

 

「若不是你是非不分，不肯聽我半句解釋，何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

 

「我很慶幸當初放棄了任務，像你這種爛人，即便裝得再好，也改變不了你骨子裡的陰暗醜惡。」

 

系統不斷發出警告，「宿主，不要持續刺激反派，小世界崩塌，你和你的家人全都回不去。」

 

我問江辰，「留在這裡，你怕嗎？」

 

他握住了我的手，「隻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怕。」

 

女兒也附和道，「念念也不怕！」

 

我笑著看向蕭洛白，靠近他身邊低語，「蕭洛白，你可曾記得送過我一把匕首？」

 

「你說若有一日你辜負了我，便讓我用這把刀親手S了你！」

 

噗嗤。

 

刀尖沒入他的心髒，蕭洛白甚至都沒有反抗。

 

這把匕首被他親手施了咒，入體必亡。

 

那時的承諾是真，可後來帶給我的傷害也是真。

 

「對不起啊，杳杳……」

 

「我知道錯了，可是太晚了……」

 

「我眼盲心瞎，這雙眼睛留著也無用。」

 

蕭洛白拼盡最後的力氣，親手剜去了自己的雙眼。

 

12

 

他把他的眼睛給了我。

 

復明的瞬間，我看到了滿目鮮紅的蕭洛白。

 

他嘴角噙著笑，「杳杳，下輩子我一定會早點找到你。」

 

江辰一腳將他踹開，「省省吧，下輩子你也沒機會。」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江辰，我直勾勾的目光讓他害羞得耳朵通紅。

 

「杳杳，我是不是長得不好看？」

 

我笑了笑，「不，很好看，比我想象的更好看。」

 

江辰笑著親了親我的額頭，「我就知道，杳杳才不是那麼膚淺的人。」

 

念念踮起腳尖，「還有我還有我，媽媽你能看見念念嗎？」

 

我將念念抱了起來，「看見了，我的念念是世界上最最可愛的小朋友。」

 

系統突然在這時候發出不合時宜的聲音，「宿主，反派已S，小反派黑化值仍在上升，請宿主做好準備。」

 

小反派？

 

指的是蕭祈安吧。

 

他渾身是傷，臉色慘白。

 

可是看著念念的眼神卻充滿了恨意。

 

「蕭祈安，別用那種眼神看我的女兒。」

 

蕭祈安憤憤不已，「為什麼？我也是你的兒子，阿娘為什麼就是不肯原諒我？」

 

「因為你的自私，我已經S過一次，你憑什麼認為隻要你認錯了，我就會原諒你。」

 

我將念念交給江辰，一步步走向了蕭祈安。

 

「我很高興你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這就說明你並非無藥可救。」

 

「曾經我真的很恨你，比起蕭洛白更恨。」

 

蕭祈安慘白著一張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因為你是我豁出半條命生下來的孩子，你的身體裡流著我的血，可是那時候你卻毫不猶豫站在沈靜姝那邊，將我推向絕路。

 

我當時在想，是不是我的教育方式出現了問題，為什麼我會教出這樣的孩子，可是後來念念出生了，我才知道，原來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和你一樣，趨利避害。

 

我看不見，念念就牽著我的手，她不在乎別人的眼光，聽到別人嘲笑我是個瞎子，會站出來為我撐腰。

 

可是你不一樣，你是蕭洛白之子，天賦異稟，沈靜姝剛入宗門不到一年便突破金丹期，而我這個煉氣期的娘親在你們面前，明顯不夠看，你看不起我，所以一次次選擇了沈靜姝，我不怪你，可你為了討好她, 不惜撒下彌天大謊。

 

蕭祈安，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曾經對我的傷害，但也到此為止, 往後你我便是陌路人，你也不必為了見我傷害自己, 因為就算你傷害自己我也不會感到難過。

 

但凡你真心改過，就該明白自殘沒有任何意義, 與其自怨自艾, 不如好好想想，該如何利用你的天賦造福世間。」

 

這是我第一次, 同蕭祈安說這麼多。

 

從前是因為他太小了聽不懂，後來他能聽懂時卻不願聽我說。

 

我深吸了一口氣, 「蕭祈安，你已經讓我失望過一次，不要再有第二次。」

 

系統提示，反派黑化值已清零。

 

攻略任務成功, 即將傳送回現實世界。

 

臨走前，蕭祈安像是預感到什麼, 他伸手扯住我的衣袖, 紅著眼小心翼翼地問我，「阿娘，我們還能再見嗎？」

 

「應該不會了。」

 

看著他失望的眼神, 我又補充了一句，「但我會一直記得你, 記得我在這個世界有個叫蕭祈安的兒子。」

 

蕭祈安釋然地笑了。

 

他看了一眼朝我走來的江辰父女，緩緩開口, 「阿娘，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 往後餘生，他們會代替我陪著你。」

 

我牽住江辰的手, 莞爾一笑。

 

「永不再見了，蕭祈安。」

 

13

 

許多年後，系統再次找到我。

 

它說蕭祈安已經坐上青雲宗宗主之位，他降妖除魔，成了人人稱頌的仙長。

 

我隻是微微頷首，將切好的水果擺盤。

 

「宿主, 難道你不為他感到高興嗎？」

 

我笑了笑, 「高興。」

 

隻是比起這個, 還有更值得我高興的事。

 

江辰走進廚房，「念念和她男朋友快到了，都準備好了嗎？」

 

我點點頭。

 

這一年, 念念帶著她的男朋友回家。

 

我猛然發現自己的頭上也生出了白發，原來不知不覺間, 我已經老了。

 

系統問我, 要不要回到攻略世界，修真世界的仙法能讓我青春永駐。

 

它見過太多人類為求金錢、長生無所不用其極，總以為我也是一樣。

 

可是它卻不知道，欲望是永遠無法得到滿足的。

 

而我隻是最平凡的普通人, 所求不過一份簡單平淡的幸福就夠了。

 

我笑著回絕了它。

 

「能夠與相愛的人白頭到老，才是人生最幸福的事。」

 

「而我，已經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