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宋瑾救下的白狐。
為了報恩,我化作人形,供養他考上了狀元。
他高中狀元後,派人接我進京,說要娶我為妻。
進京那日,我卻聽見他對旁人說:
「我早知阿梨不是人,我怎會娶一個妖孽為妻?」
我這才得知,他接我進京並非要娶我為妻,而是讓我成為相府那早已病入膏肓的二小姐的藥引。
隻因相府裡的巫醫說,白狐的心頭血能讓人起S回生。
後來,宋瑾娶了相府嫡長女為妻,踩著我的骨血平步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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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們不知道,這世上根本就沒有起S回生之術。
那些起S回生的人,不過是披著人皮的白狐罷了。
再睜眼時,我變成了相府最受寵的二小姐。
1
宋瑾中狀元的消息傳回村子裡的時候,我剛背著一背簍的藥材下山。
劉嬸子拉住我的胳膊,激動得老淚縱橫。
「阿梨,你再也不用辛苦採藥了,以後都是好日子了。」
我愣了下,「宋瑾考上了狀元,要過好日子的人是他啊。」
劉嬸子抿唇一笑:「這些年你採藥供養他,他一定會顧念你的恩情,納你進門做房小妾,也是天大的福氣。」
這是我化作人形的第十年,我已經通曉了不少的人情世故。
我知道人都講究門當戶對,宋瑾日後一定會娶高門大戶家的千金為妻。
宋瑾如若願意納我為妾,對我這樣的孤女而言,確實是很好的歸宿。
可我不願意嫁人,被圈養在院中。
住進狀元府的後院,對我而言,不過是換了個豪華牢籠罷了。
我回到小院,拿出櫃子裡的筆墨,給宋瑾寫信。
白紙上那歪歪扭扭的字,是我留給宋瑾最後的辭別。
十年前,他用釣來的滿滿一筐魚,從獵戶手上換下了奄奄一息的我。
周圍人勸道:「那狐狸中了那麼多箭,那身皮毛早就不值錢了,小兄弟不要浪費了這筐子魚。」
宋瑾盯著我那雙通紅的狐狸眼,卻說:「說不定它還能活。」
我就這麼被宋瑾帶回了家。
我看著他那家徒四壁的茅草屋,感覺自己活不了了。
下山後,我也見過不少屋子,但從來沒見過如此破舊不堪的屋子。
宋瑾摸了摸我的頭,「爹娘逝世後,我家的屋子就被大伯佔了,現在隻能住這間沒人要的屋子。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的。」
他說到做到,可他吃的東西也太難吃些。
不是糠咽菜就是糙米粥,除非偶爾能吃上一條魚,碗裡經常連一點油腥都見不到。
但還好,宋瑾還會上山採藥換錢,懂些藥理。
他將草藥敷到我的傷口上,再加上我幾百年的修為,我的小命總算是保住了。
我鑽進深山處,叼著一根野山參去尋宋瑾。
這根野山參已在山裡長了千年,應該能幫他換一座不錯的房子。
我跳上屋頂,還沒扒開瓦片,就聽見一個男人惡狠狠的聲音:
「宋瑾,你飯都吃不飽還想買書,這錢不如拿給老子喝酒。
「你不會想進書院,日後考取功名吧?你有那個命嗎!
「你無父無母,就是個窮命,還想著要翻身呢!」
那個滿臉橫肉的男人走出茅草屋,一路上罵罵咧咧道:
「小王八羔子還敢瞪老子,等開春老子就把你賣去劉員外家做苦工。」
我看向身側的野山參,沉思良久。
這野山參就算是給了宋瑾,好像也會被搶走。
如若幫不了他,就算不上報恩了。
報恩,好像也沒那麼容易。
難怪狐狸洞裡的老狐狸會說救命之恩最是難報。
第二日天一亮。
我化形成一個女孩,出現在了宋瑾面前。
我告訴他,我是他爹娘臨S前買回來照顧他的。
宋瑾不解地問道:「就算是我爹娘還在,我們家也是買不起丫鬟的,你不會是我爹娘給我買的童養媳吧?」
我眨了下眼:「童養媳能留下照顧你嗎?」
少年神色羞赧,「能。」
我點了點頭,「那我就是童養媳。」
往後的日子裡,我靠著上山採藥幫宋瑾建好了屋子,送他去書院讀書。
隔壁的大嬸跑過來串門。
「自從你來後,宋瑾能住這麼好的屋子,還能上書院讀書,日後待他中舉,你就是舉人娘子了,童養媳可少有你這麼命好的。」
那時候,我才知道童養媳是什麼意思。
原來我報個恩,把自己都給賠進去了。
大嬸嘆息了聲,繼續道:「阿梨,你可真是旺夫,現下宋瑾的大伯也不來找他麻煩了,他喝醉了,在山腳下被狼咬斷了腿,聽說年前還有獵戶S在了山裡,你上山採藥可得小心點。」
我突然回想起那晚男人的血濺在我臉上,那股子腥臭的味道。
呸呸呸,誰要咬那麼臭的東西。
後來,宋瑾成了村子裡最年輕的舉人。
我以為他中了舉很快就能做官,但他隻是去了趟京城,回來後在院子裡呆坐了一夜。
他說,那些通過會試的人幾乎都是高官座下的門生。
他就算將一切家產變賣了也送不起一件得體的贽見禮。
他苦讀了那麼些年,怕是最後也隻能留在這鄉下做個教書先生。
我回屋翻出了那根藏了許久的千年野山參,遞到他眼前。
「贽見禮,這個可以嗎?」
宋瑾驚愕良久,忽然抱住了我。
「阿梨,謝謝你。」
他很快就松開了我,垂眸看著我。
月光下,他身影如竹,黑眸裡似有流光劃過,亮晶晶的。
那雙眼睛定定地看著我。
「阿梨,我會報答你的。」
這好像是我化作人形以來,第一次和宋瑾離得那麼近。
宋瑾的臉和耳廓被燒得通紅,身上滾燙。
我僵著身子在院子裡站了許久。
借著月光,看著掌心的一縷淺金色脈絡。
我好像……要長出情絲了……
長出情絲,就能徹底修成人形了。
可阿姐說過,這情絲不是什麼好玩意,長出情絲的狐狸大多數都為情而S。
我不想要這情絲。
現在的宋瑾,已不是十年前那個任人欺辱的瘦弱少年。
如今他拜入丞相門下,還考上了狀元,這世上大約是沒有比考上狀元更出息的事了。
救命之恩也算是報完了。
我也該回去了。
信還沒有寫完,一輛馬車停在了院子前。
一個小廝跑進來,對著我恭敬行禮道:
「白姑娘,狀元郎派我來接你進京。」
2
院外的那輛通體紫檀的馬車讓村子裡的人都聚到了院裡。
「宋瑾前腳剛中狀元,後腳就派人接阿梨進京了。」
「狀元郎還真是重情重義啊。」
「是啊,阿梨供養了他這麼些年,他也算是報恩了。」
聽見「報恩」兩字,我怔了怔。
那小廝捧過來一個木盒,木盒裡躺著一支白玉雕的梨花簪。
我頭上戴著根梨花木簪,那是很久之前宋瑾做的。
他手上劃了無數條口子,小心翼翼地將木簪遞給我。
「簪子上刻的梨花,白梨的梨。」
我盯著那木簪的雕紋微微愣神。
原來我的名字不是狐狸的狸,而是梨花的梨。
宋瑾將木簪輕輕插在我的發間,紅著臉在我耳邊輕聲道:
「阿梨,我一定會娶你為妻。」
小廝見我接過玉簪,眉眼隨即笑開。
「白姑娘,狀元郎說要娶你為妻,你這是同意了?」
我手裡的玉簪差點掉在地上。
沒想到,宋瑾還記得年少時的玩笑話。
我連連搖頭:「不……」
我話還沒說完,院裡的人開始議論紛紛:
「狀元郎怎能娶一個鄉下孤女為妻?這未免也太荒謬了。」
「這阿梨雖說貌美,但如今已攀不上宋瑾了。」
「狀元郎自有陛下賜婚,阿梨能做個妾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
所有人都覺得我高攀不上這門親事。
小廝神色為難,「白姑娘,這話你還是去京城後親自和狀元郎說吧。」
我看向桌上那封沒寫完的信。
就留這麼一封書信辭別,好像不太好。
按照禮數,我理應當面和宋瑾道別。
京城這個地方,我聽阿姐提過,燈燭輝煌,晝夜不絕,繁華異常。
我突然想去京城看看。
算算時間,我和宋瑾也有兩年未見了。
我朝小廝點了點頭,收拾好行李,上了馬車。
在馬車駛出村子裡的路上,我聽見村子裡的人說我命好,攀上了有情有義的狀元郎。
小廝駕著馬車,也同我說起宋瑾為了給我雕這支玉簪熬了好幾夜,指尖磨出的血痕,凝了又破。
我垂眼,看著掌心長出的脈絡清晰如網,漸漸往全身蔓延。
不斷生長的痛意如藤蔓絞心,氣血逆衝,我突然咳出一口猩紅。
我捂著胸口,朝駕車的小廝吼道:
「停車,我不去京城了,我不見宋瑾了。」
馬車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越來越快。
我慌忙站起身,卻瞧見一縷縷煙遊動如蛇,飄入窗棂。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異的香味。
下一瞬,我便失去了意識。
3
我好像被人帶上了船。
朦朦朧朧中,我聽見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這麼多的藥,用在猛獸身上也夠了,用在一個姑娘身上怕是會出人命。」
「沒事,主子說了,她不是人。」
我又昏迷了好幾天,船終於靠岸了。
待我清醒之時,已經被關進了鐵籠子裡。
鐵籠搖搖晃晃。
我抬眼,瞧見門口高懸的烏木匾額上描著「秦相府」三個大字。
我沒見到宋瑾,而是被提到一個衣著華貴的女子面前。
她見了籠裡的我,秀眉微蹙。
「秦三沒唬我吧,這隻狐狸真是那女子變的?」
提著鐵籠的丫鬟回話道:「秦三就算有十個膽也不敢哄騙大小姐啊,秦三在船上可是親眼見她變成了這副模樣。」
「宋瑾這鄉下的未婚妻當真不是人。」那女子瞧我的眼神輕蔑了起來,「就這玩意也配和我搶?」
「這不過就是個畜生。」丫鬟應和道,「大小姐,您可是相府的嫡長女,放眼整個京城也沒有比您更尊貴的貴女了。」
我朝著那兩人龇了龇牙,但全身沒了氣力,連爪子都抬不起來。
那女子見我這副模樣,冷冷笑開。
「我過會兒就讓人把你的皮扒了,看你還敢不敢朝我龇牙。」
話落,門外一個丫鬟快步跑進來,福了福身。
「小姐,狀元爺來了。」
狀元爺……是宋瑾……
美人聞言,提著裙擺便迎了出去。
眼前模糊的景象漸漸清晰,不遠處的芙蓉帳被風吹起。
我應該是在那女子的閨房中。
身上還是沒有力氣,但我的聽覺仍舊靈敏。
宋瑾的腳步聲漸近。
我嗅到了他身上的那股沉木香氣。
我偏過頭,聽見宋瑾的聲音從屏風那邊傳過來:
「你不是去公主府赴宴了嗎?」
「沒意思,找了由頭回來了,你不想見到我嗎?」
女子聲音嬌俏綿軟,宋瑾的語氣也不似剛才那麼冷淡。
「當然想見你,不過方才恩師跟前的小廝遞話,讓我去書房議事。」
「是談……我們的親事嗎?那你快些去吧,別讓爹爹久等。」
大抵嫌是我身上髒,宋瑾前腳剛走,我就被扔去院子裡。
我全身僵硬,忍不住發顫,狼狽不堪。
一牆之隔外,相府的下人正向著宋瑾恭敬行禮。
此刻的他,是意氣風發的狀元郎。
很快,有人上前和他搭話:
「宋瑾,你命可真好,不久之後你就是這相府的姑爺了。」
聲音溫和,卻難掩羨慕。
我聽出那聲音是與宋瑾一同中舉入京、和他好得像異姓兄弟般的孟升。
「這件事你告訴阿梨了嗎?她好像還在等你回去。」孟升有些欲言又止,「你和阿梨……」
宋瑾似乎停頓了片刻,嘆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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