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退休後，我在公園相親角偶遇了以前一個生產隊的會計嚴明謙。

 

他激動地從輪椅上跳下來攔住我。

 

「方萊，你看我行嗎？」

 

我瞥了一眼嚴明謙打石膏的右腿，在心裡幻想了一下寶貝女兒和一個殘廢老男人站一起的畫面，嫌棄得撒腿就跑。

 

邊跑心裡邊罵：

 

嚴明謙可真不要臉，我把他當好同志，他竟把我當丈母娘，活該他單身了一輩子。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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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公園回來後，我憋了一肚子氣，越想越覺得沒發揮好應該當面罵嚴明謙一頓。

 

「媽，你幹什麼去了？氣成這樣。」

 

「給你找老公去了。」

 

我沒好氣衝躺在沙發上追《再見愛人 4》的女兒宋妙妙龇牙咧嘴。

 

「你說你看點兒什麼不好，那麼多霸道總裁愛上我的偶像劇不看，偏偏看什麼離婚綜藝，你這什麼時候能找到對象啊？」

 

宋妙妙一邊在淘寶下單燻雞，一邊小聲嘀咕。

 

「為什麼非要結婚？結婚有什麼好啊？」

 

「當然要結婚啊，結婚呃……嗯……就……」

 

二十分鍾後，直到宋妙妙看的這集綜藝結束了，我仍舊憋得臉紅脖子粗說不出丁點結婚的好。

 

宋妙妙關了電視笑嘻嘻地湊上來摟住我。

 

「媽，我就這樣一直跟著你過不好嗎？」

 

女兒的依賴，讓我心頭一暖隨即翻起滿腔酸楚。

 

我下意識地按住肺部，卻仍沒阻止住陣陣咳聲。

 

宋妙妙一臉關切：「媽，你這咳嗽怎麼又犯病了？不行，我得帶你去看看。」

 

我趕忙板起臉打馬虎眼：「還不是讓你不聽話給氣的，什麼時候你嫁出去了，不用我照顧你了，我輕松了才能好。」

 

聽我這麼說，女兒以為我是裝病逼婚也來了脾氣。

 

她委屈得眼睛都紅了：「什麼事都能拐到這個事上是不是？你不就嫌棄我累贅嗎？行，我嫁，你滿意了吧！」

 

女兒哭著跑了出去。

 

直到聽不見她的腳步聲，我才敢松一口氣，放任自己的劇烈咳喘。

 

我的寶貝，你是媽媽的心肝。

 

我怎麼會把你當累贅呢？我隻是怕媽媽走了，再沒人像媽媽一樣照顧你愛護你。

 

自從這天後，女兒默認了我給她找對象的行為。

 

我開始遊走在各個公園相親角、婚姻介紹所、聯誼會……

 

十次竟有九次都能遇見嚴明謙。

 

我停留在 31 歲的廚師相親資料前，妙妙貪吃，現在的食品安全簡直要命，找個廚師起碼能保證妙妙吃香的喝辣的。

 

我心裡一邊盤算，一邊滿意點頭時。

 

嚴明謙從後面陰陽怪氣。

 

「年齡差也太大了吧！」

 

2

 

我翻了個白眼，這廚師是比妙妙大幾歲，可再怎麼也比你個五十來歲的老凳年輕，說人家年齡差大，呸！怎麼好意思的。

 

繼續往前走，一個古銅膚色隻穿沙灘褲的陽光青年海邊度假的照片，吸引了我注意力。

 

妙妙也喜歡旅遊，喜歡大海，倒是個志趣相投的。

 

而且……我視線自上而下掃到八塊腹肌時，一貼膏藥「啪嘰」貼在了上面。

 

「方萊你，你看什麼呢你！沒想到你這麼膚淺。

 

「主辦方呢？活動工作人員呢？我要舉報投訴！

 

「這樣露骨的照片都能放出來，簡直是傳播黃色廢料！」

 

嚴明謙拄著手杖扯脖子喊。

 

工作人員不想他上綱上線把事情鬧大，很快撤下了那人的資料。

 

看好的人，屢屢被他惡意搗亂。

 

我恨得牙痒痒，將嚴明謙拽到角落。

 

「沒完了是不是？我看好誰，你攻擊誰。看人不順眼可以把自己弄瞎，下不去手，我願意代勞！」

 

說完我舉手做叉嚇唬嚴明謙，當誰軟柿子吶！

 

他躲也不躲，直直地看著我，聲音訥訥：

 

「那……那你就不能看看我嗎？」

 

又來了，又來了。

 

為什麼這麼執著於管我叫「媽」。

 

「不合適不合適！你哪來的自信？你有什麼特殊優勢？」

 

嚴明謙想了想認真，語氣極其嚴肅誠懇。

 

「我會對妙妙好。」

 

這不廢話嗎？想和我女兒結婚，不對她好行嗎？這算哪門子特殊優勢。

 

見我不為所動，嚴明謙補充道：

 

「我有錢，很多很多錢。」

 

這倒是真的，認識的所有人中沒有比嚴明謙發展更好的了。

 

要是那些不動產和財富都是妙妙的。

 

要不說金錢的誘惑太邪門了呢？我竟然該S了晃神動搖了。

 

我皺著眉頭雙眼像蓄滿電的探照燈，掃視嚴明謙。

 

「你的腿？」

 

「打乒乓球意外扭傷，最多再一周就能徹底好了。」

 

倒不是殘廢了。

 

可那也改變不了他年齡大啊！這個歲數，還能和妻子構建三口之家嗎？

 

「你……那方面不行了吧？嘖嘖嘖，懷不上了。」

 

「撲哧！」正舉著礦泉水仰頭喝的嚴明謙，一口水全噴……自己鞋上了。

 

這噴射力，看來上下都不咋地了啊！

 

3

 

不知是嗆得還是什麼，嚴明謙臉漲得通紅。

 

我卻沒覺得這個問題多冒昧，我都這把歲數了，有什麼不能說的。

 

更何況是關於妙妙的終身大事，必須問得明明白白。

 

嚴明謙終於順了氣，結結巴巴試探著問我。

 

「想……想要孩子？」

 

我把他的結巴，自然而然理解成了心虛。

 

「當然了，孩子是婚姻的紐帶，你不知道，血脈相連的孩子對女人來說，是精神寄託是幸福源泉，更是好好活著的動力。」

 

嚴明謙似乎在糾結矛盾，猶豫了片刻咬咬牙，眼神比入黨時還堅定。

 

「行，那就要！」

 

「你說行不算，你有這方面體檢單嗎？」

 

嚴明謙後槽牙好像要咬碎了：「我下午就去檢查，出來結果了第一時間給你。」

 

態度倒是積極。

 

但我始終過不了他年齡太大這個坎兒。

 

聽見我又嘆氣。

 

嚴明謙一下子又緊張起來。

 

「又怎麼了方萊？我可什麼都能按照你要求配合啊！」

 

「你能配合我，年輕個二十歲嗎？」

 

嚴明謙黑了臉。

 

「你耍我呢方萊？這跟要我上天給你摘星星有什麼兩樣。

 

「再說了，咱倆同歲。」

 

我幽幽地看了一眼嚴明謙，可不就是嘛！誰家女婿和丈母娘同歲啊，嚶嚶嚶……

 

不管了，給妙妙相親了這麼久，她一個都沒相中。

 

就安排嚴明謙和她見一面，嚇唬她一下也好，有了對比，妙妙興許再不會這個也看不上那個也沒興趣了。

 

而且妙妙當面表態看不上嚴明謙，嚴明謙也好徹底S了這份心。

 

「行吧，那明天下午六點，勝利廣場東邊的咖啡屋，到時候見面了再說吧！」

 

嚴明謙像中六合彩似的，眼睛蹭一下亮起來。

 

這麼一看，倒是更顯年輕了。

 

媽的，老天真不公平。

 

同樣的五十出頭，我都老媽子了，人家還能混在單身小伙裡。

 

第二天臨出門前，我又著重跟妙妙說了一遍，相親對象比較大。

 

4

 

妙妙不以為意：「我無所謂，誰能趕緊把我娶了才好呢！也省著我在家天天聽你咳嗽了，媽，裝病是不是比真病還累？」

 

面對女兒的揶揄。

 

我在心裡笑了笑。

 

這病，要真是裝的該多好。

 

到了咖啡屋，嚴明謙早早等在了裡面。

 

他看見我瞬間露出燦爛笑容，當看見我身後跟進來的妙妙後，先閃過一絲疑惑，隨即不知想到什麼，討好地熱情招呼妙妙。

 

妙妙態度不冷不熱，為了避免二人尷尬。

 

我先陪妙妙坐了下來，給他們介紹彼此。

 

「妙妙，這是嚴明謙，身高年輕時一米八四，現在縮水了估計還能剩個一米八。有錢，重點是他沒結過婚，沒有孩子，能真心對你好。

 

「這是我女兒妙妙，二十八，高校畢業，自媒體工作，哪哪都好。」

 

介紹完，我該退場了。

 

「你們倆慢慢聊，我去廣場溜達一圈。」

 

嚴明謙：？？？！！！

 

眼見我抬腿就走，妙妙又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嚴明謙徹底懵了，眼神分外清澈。

 

他來不及多想，直接拉住我胳膊。

 

「你去哪兒？你把我和你女兒扔在這算怎麼回事？不應該是我們一起跟孩子通知咱倆的事嗎？」

 

我：？？？！！！

 

妙妙：「哦吼～呦呦呦～」

 

從出門一直帶著淡淡S感的妙妙，一下子活了，眼珠子亂竄不停在我和嚴明謙身上打轉。

 

我窘迫極了，想抽出胳膊又扯不開。

 

「你胡說八道什麼呢！嚴明謙，我和你能有什麼事？」

 

嚴明謙像是受了刺激，眼眶都紅了。

 

「好好好！方萊，我又跟年輕時候一樣自作多情了是嗎？我就是個傻子，為了你守了這麼多年！沒想到，你比年輕時候更沒有心！」

 

嚴明謙活像個怨婦。

 

我頭昏腦脹，像是抓住了什麼，又像是沒抓住什麼。

 

什麼意思啊？

 

他年輕時候看上我了？

 

然後現在想娶我女兒？

 

媽的找S，玩什麼替身文學敢玩到老娘頭上。

 

5

 

我另一隻手從桌上撈起切蛋糕的刀舉起來就是一通亂扎。

 

「嚴明謙，你大爺的！你簡直禽獸不如，年輕時惦記我，老了來對我女兒動心思，我他媽扎S你。」

 

妙妙：媽媽啊，好像不是那麼回事啊！

 

嚴明謙：？？？這裡面什麼時候有過妙妙的事啊！

 

我被妙妙強行奪過刀子的時候，嚴明謙抓著我的那個胳膊上已經挨了幾下子。

 

衣服都滲血了，他卻仍固執的不松手。

 

動靜太大，服務員匆匆跑過來驚聲尖叫。

 

「見紅了啊，見紅了啊！」

 

然後，暈了。

 

人命要緊，服務員這麼一暈，我們仨瞬間達成短暫的共識。

 

嚴明謙掐人中。

 

妙妙心肺復蘇。

 

我……叫魂。

 

「摸摸毛，嚇不著，拎拎耳，嚇一會兒，魂兒回來喲，回來喲……」

 

暈血的服務員終於醒了。

 

她環視了我們一圈，嚴明謙馬上將受傷的胳膊藏在身後。

 

「完了完了，老板叮囑我好好看店，我卻讓顧客在店裡受傷了，完了我的工資沒了，我的生活費沒了，我活下去的——」

 

嚴明謙：與你無關。

 

妙妙：我們自負。

 

我：給你精神賠償。

 

……

 

掏了 800 付了 299 三杯咖啡甜點套餐後，我們仨終於從咖啡屋服務員的號啕大哭中解脫出來了。

 

劫後餘生般，仰頭大口吐氣。

 

「所以，嚴叔叔你一直以為想找對象的是我媽？」

 

妙妙一臉八卦，上學積攢的求知欲終於逮到了發泄口。

 

嚴明謙尷尬地摸摸鼻子，用眼尾看了我一眼清清嗓子，「嗯」了一聲。

 

「我以為，我表現得夠明顯了。」

 

嚴明謙有些挫敗，語氣帶著幽怨。

 

我在妙妙問更多之前，搶先開了口。

 

「既然誤會一場，我就先帶妙妙走了。」

 

「那我們？」

 

我視線下意識在嚴明謙受傷那隻胳膊上頓了一下，隨即快速轉開，聲音冷硬。

 

「我們不可能。」

 

回家後，妙妙打趣我：「媽，嚴叔叔人帥錢多，最主要的是對你痴心一片，你就不感動不心動？說真的媽，我希望你有個知冷知熱的伴。」

 

我像是被觸及了逆鱗，破天荒對妙妙兇起來。

 

「你胡說八道什麼宋妙妙，你是沒見過我怎麼從火坑裡爬出來的嗎？」

 

沒等說完，眼淚先流了下來，我匆匆躲進臥室反鎖了門。

 

往事如雲煙，看似散了，卻給我的一生罩進了陰霾。

 

從小我就是乖乖女，在父母安排下嫁給了隻見過兩面的宋向林。

 

他老實巴交，可喝了酒就像變了個人，往S裡打我。

 

說來可笑，打陌生人算故意傷害，打自己老婆就變成家庭糾紛，無法解決的家暴。

 

6

 

不是沒想過離婚，不是沒有過一走了之的衝動，但一想到妙妙還小。

 

還是忍了再忍，就這麼忍到了妙妙高考後。

 

我終於提出離婚，宋向林舉起凳子就要砸我，卻搖搖晃晃地自己一頭栽下。

 

長年酗酒，腦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