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那是一個夏季的雨夜。
流感多發的季節。
連軸轉很多天沒閉眼的周明祁毫不例外中招了。
A 市離我們家很遠。
我是接了他哥哥的指示，才去照顧他的。
我進門時，燒昏了的周明祁正倒在地上。
我好不容易將他的燒壓了下去，讓他陷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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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沒想到他做起了噩夢。
亂踢被子，尖叫，都是小事。
最大的難題，是睡夢裡的他會盡一切的能力抓住自己身側的東西。
那種感覺就好像快要溺S的人抓住了浮木。
抓住他唯一的求生資源。
周明祁就那樣抓住了我的手，緊緊地，不能讓人松開一點。
我無奈，隻能蹲在了他躺下的沙發旁，希望他好夢長眠，能在睡夢裡松開我的手。
夜幕無聲，屋子裡安靜得隻能聽到空調發出的陣陣風聲。
闲著也是無聊，那一刻的我看著周明祁的睡顏，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指尖很輕地描摹著他的輪廓，動作輕柔得就好像在臨摹一幅畫。
後來我才知道，那種感覺叫情難自抑。
周明祁的睫毛很長，像烏鴉的翅膀，因為生病眼眶還有些腫脹。
再往下，是他眉眼下的一顆小痣。
他上一世的愛人一定很喜歡他，為了能在萬千人中認出他，才在他的眉眼下做了標記。
滾燙的汗珠從他的額間滑落下來，順著他起伏的鼻梁，最後落在他幹枯的唇瓣上。
從小到大，他們唯一沒說錯的一點就是，周明祁是很好看。
手腕上的力氣松了，我以為是他醒了。
卻沒想到下一秒，我的懷裡多了一個炙熱又毛茸茸的腦袋。
周明祁的頭抵著我的脖子，蹭了又蹭。
「一會兒就好。」
他還生著病，言語裡還帶著細細的鼻音。
「抱抱我。」
愛人突如其來的依賴，讓人沒有辦法拒絕。
沒一會兒，我耳側就傳來了他漸漸平穩的呼吸聲。
「晚安。」
我看著周明祁說著。
一枚不帶任何情愫的吻落很輕柔在他的額頭。
我想到這裡，不禁皺了下眉。
我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那個吻。
卻沒想到，周明祁很快就從我躲避的眼神裡領悟了我的意思。
直言不諱。
「你親我，我知道。」
我：「……」
「可我也是在那時候才確認的，」周明祁看著我興奮又驕傲地說道，「你喜歡我，你對我的感情和對別人不一樣。
「後來我寫了一首歌叫《港灣》，你應該聽過。」
我看著他，心裡默默有些驚訝。
何止聽過。
簡直太熟了。
大學時常單曲循環的那首。
當年的我還在因為它或許是寫給別人的而感到酸澀，卻沒想到過了幾年後發現原來是正主。
我看著周明祁逐漸亮起的眼睛，一時間竟有些啞然。
我突然分不清。
我們當中究竟誰才是那個膽小鬼。
我不敢去確認周明祁的愛意，周明祁也不敢向我更近一步。
我們就像兩隻漂泊在海面上原地打轉的船隻，平白無故地蹉跎了很多年。
而我們之間的不帶情愫那一吻，就像穿破海面的一支箭。
打破了所有的困境。
我突然想到了那首歌的歌詞。
【暗戀是場無聲的潮汐來往。
【貝殼藏著多少秘密的願望。
【你是我的錨點，我在圍你打轉。
【那在下一個漲潮前。
【我能不能得到這個不可能的答案。】
那一刻，我抬頭去看周明祁。
猝不及防被他裝進了彎起的瞳孔裡。
溫柔的，真摯的。
「後來我的港灣真的有了——
「是在你的懷裡。」
11
木訥又S板的人心動就好比堅硬的石頭開始產生裂縫。
比起周明祁確切地知道他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心意。
我甚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就開始喜歡周明祁。
隻是每次落筆，每次臨摹練手的圖片。
都會先聯想到他。
我突然起身，去了樓上，拿出了我放了很久的禮物，塞到了周明祁的懷裡。
「這個，送給你。」
周明祁看著，展開了畫卷。
那是周明祁剛出道的樣子。
「周明祁。」
我喊著他的名字。
「從小到大我什麼都不缺，我也沒喜歡過別人，我隻知道你每次離開我都會難過，你每次回來我都想見你，每次畫著畫著就會出現你的臉，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喜歡。」
我看著周明祁說得很認真。
「如果這都算喜歡的話，那我也喜歡你很久了。」
那一刻，所有的風和雨都暫停了。
在海面持續了很久的暴風雨終於得到了平息。
沒有再下一次潮漲。
這次的周明祁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久違地得到了晴天。
墨鏡下的周明祁笑了。
隻是這次，他笑著笑著把墨鏡摘了下來，開始抽紙。
周明祁又哭了。
那時的我才發現為什麼今天的周明祁要戴眼鏡。
他眼周都是腫的。
不知道哭過多少回了。
我看著他，默默地捧起了他的臉，吻就落在了他顫抖的眼睫上。
惹得周明祁發出了一聲帶著鼻音的悶哼。
他抽了抽鼻子，「剛確定關系，就親，不好吧。」
「親一下，又不會怎樣。」我望著他，無情地拆穿，「你明明也很喜歡！耳朵都紅得快冒血了！你在害羞？你害羞什麼？我主動，我都沒還害羞呢？」
我越想越氣，急得去頂他的耳朵，在他耳邊惡魔低語，「周明祁，你渾身上下是不是隻有嘴巴是硬的？」
周明祁求饒，「你別說了。」
我不解，「為什麼不讓我說？還有，你明明喜歡我，為什麼拒絕做我的人體模特？我邀請你三次，你三次都拒絕了？！我請你做人體模特，那是因為看得起你，身材不好的我還不選呢！現在白給你一張畫，便宜S你了！」
這次的周明祁不僅耳朵紅，臉也紅了。
甚至辯解得有些語無倫次。
「你畢業的人體模特衣服布料就那麼點，你又要一直看我，我……你，我……
「你這麼看我，我是會起反應的！
「到時候嚇到你。」
我：「……」
周明祁看我離遠坐了一些，臉色終於恢復了正常，「看吧，不說又要問，說了又不愛聽。」
不知道為什麼，周明祁說這話的時候，我眼神竟然往那處瞟了一眼。
周明祁順著我的眼神看了過去，和我坦白。
「你剛剛靠近我，也是有反應的。」
我：「……」
周明祁的打法是這樣的，敵不動時，他就會靠近。
於是這次換成他湊近了我。
十指相扣時，他牽著我的手去勾他的脖子。
「要不要幫幫我，女朋友？」
我偏過頭，不去看他的表情，「這……愛莫能助。」
可下一秒，我就被周明祁略帶強硬地掰了回來。
「再親一下而已，你想到哪裡去了？」
這個吻持續了好久好久。
他汗湿的手掌溫柔地撫上我的腰窩，稍稍睜眼，就能看清他睫毛細微地顫動。
可還沒等我完全睜開，他的手就蓋在了我的眼睛上。
周明祁的聲音有些喑啞，「時鬱，換氣，別睜眼。」
於是天地都變暗的那一刻，無數又綿延的吻又如同風暴一樣落了下來。
親密又曖昧的氣氛不斷升騰。
以至於我們都沒發現，原本要回家的我父母又轉出去了。
家門口的我媽開了門又立馬關上。
「孩他爹，再逛一圈。」
收到指令的我爸抬頭秒回，「幹嘛？都到家了還不進，家裡被偷了？」
我媽垂著眼點了點頭，「被隔壁的小子偷了。」
12
我和周明祁的進度太快。
所以第二天來上門的親戚看到了調節好的周明祁，剛要開炮攻擊。
卻被周明祁的一聲「寶寶」震懾住了。
一眾親戚：「？」
他們面面相覷。
這……這對嗎？
我在他們迷茫的眼神下點了點頭。
「是的，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們在一起了。」
親戚無奈癟了癟嘴。
原本可以說兩個的。
結果，被念叨的兩個在一起了。
家人們，誰懂啊！
一桌上，隻有周明祁十分開心。
他高興地招呼著所有人。
「大伯，今年你兒子收入多少呀？可比我們這些自由職業高吧？」
「二伯，今年孫子高考幾分啊，能上重點嗎？」
「三姑，這個菜鹹，你多吃點。」
「不白來，都不白來啊！」
「人人有份！」
「……」
果然。
26 歲，長發，3 貓，未婚，身高 188 兼職模特的S黨，何止能扛下所有戰火……
他還可以開炮！
13
周明祁心情大好。
他這人有個毛病，心情大好大落時，都會發歌。
於是不免被常聽他歌的網友發現了一些端倪。
【周明祁最近怎麼風格大變啊？】
【就是，怎麼不苦了？】
【不愛聽了，周明祁不要過得太開心，傷心的人不聽快歌。】
【這哥們不會戀愛了吧？】
【他幸福了，那我以後晚上 emo 了聽誰的歌啊？】
【聽他以前的歌。】
【我笑S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嫂子可不可以多虐虐周明祁，我們還是喜歡聽他 emo 時候的作品。】
【……】
周明祁也沒想著要藏著掖著。
以至於第二天我睡醒，在熱搜上發現了自己。
#周明祁 初戀#
#周明祁 戀愛#
#周明祁 不要扒我的愛人#
順著詞條點進去，就能看到周明祁不久前剛發的消息。
【希望每一場暗戀都如海風輕拂，吹散迷霧。
【心意如同遠航的船隻，穿越無垠的波濤，抵達那片屬於彼此的天光。】
我看著躺在我身側的周明祁，吻上了他緊閉的眼睫。
早安，我的愛人。
——正文完——
周明祁番外
1
時鬱總說他大大咧咧的。
可周明祁卻從來不這麼認為。
他覺得時鬱才是這樣，女孩和誰都能玩在一起，對誰都好得離譜。
十歲後，家裡隻剩下了他們哥倆。
過年時，家裡很冷清。
他哥甚至做不出一道菜，兩兄弟隻能對著燒煳的番茄炒蛋面面相覷。
「……我還是叫外賣吧。」他哥說道。
周明祁捂著餓到發叫的肚子，「外賣至少要半小時，過年還加配送費……」
可就在這時，他們的門被敲響了。
是時鬱的父母。
「你們不介意的話，和我們一起過吧。
「我們家人多，熱鬧。」
「是啊，你們就倆小孩，做菜這種事慢慢學嘛。」
那時的時鬱還小小的，從父母中間擠出了一個腦袋，好不容易伸出手就要去拉周明祁。
「新年快樂呀，周明祁！」
「新年快樂呀, 周明祁他哥！」
時鬱的父母都很友善。
於是後來每年過節他們兩家都是一起過的。
那時的周明祁才恍然。
不隻是時鬱好。
是他們一家, 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2
周明祁從小並不喜歡自己的長相。
因為男生女相，他收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惡意。
他也想像哥一樣, 至少線條硬朗一點。
可小時候他哥總看著他搖著頭說, 「明祁，以後你就會慶幸還好你長的是這張臉。」
在那個生病的雨夜。
周明祁第一次相信了他哥的話。
因為在被燒得迷迷糊糊間, 他感覺到時鬱有些涼的手指劃過他的額頭、鼻尖, 在他的唇瓣上停留。
隱約還聽見了時鬱的呢喃，「周明祁, 好看……」
她的指尖和他的體溫相比太冷。
他想幫她暖暖。
可不知道為什麼暖著暖著，他趴到人身上去了。
第二天, 他是在時鬱的懷裡醒來的。
那一刻一種怪異的情緒攀上了周明祁的心頭。
有點暗爽又有點滿足。
時鬱真的很溫柔，就那樣哄了他一夜。
時鬱的懷抱真的很溫暖, 和他想象中的一樣。
可照顧了他一夜, 女孩似乎很累, 遲遲沒有要醒的意思。
於是他又貪婪地靠上了女孩的肩頭，躲進了她的臂彎裡, 閉上了眼。
那就把今天拉長吧。
那時的周明祁想。
3
可確認了女孩心意的周明祁, 也不敢向女孩表白。
因為那時的他剛籤了經紀公司。
巡回演出太忙。
女孩總有自己的路要走。
他們總要為自己和遙遠的將來奮鬥一段時間。
於是他隻能把情愫暗藏在了歌詞裡。
【暗戀是場無聲的潮汐來往。
【貝殼藏著多少秘密的願望。
【你是我的錨點，我在圍你打轉。
【那在下一個漲潮前。
【我能不能得到這個不可能的答案。】
他沒想那麼多。
什麼膽小鬼，什麼的……
他隻想，既然現在不行。
那就頂峰相見。
4
隔了很多年的周明祁事業終於趨於穩定。
他看到了時鬱發的朋友圈。
是啊。
那時的大家年紀都不小了。
都到了催婚的年紀。
他這些年沒回去, 所以從來聽不到那些話。
可女孩似乎被折磨得很苦惱。
【救命啊, 又要過年了，有沒有好去處，我不想獨自面對親戚的戰火！有償，一百元。】
他幾乎是在下面秒回。
【26 歲, 長發, 3 貓，未婚，身高 188 兼職模特的S黨，即將回家將為你扛下所有戰火。】
那天回家的航班上。
周明祁激動得根本合不上眼。
拉著旁邊困得不成樣的經紀人問了好幾次。
「我這樣, 好看嗎？
「頭發會不會太卷了？要不還是拉直？
「我隻能靠這張臉獲勝了！
「你說句話啊！還有三個小時，你別睡了！」
被打擾的經紀人：「……」
「帥。
「好帥。
「太帥了。」
5
於是周明祁頂著打扮過的妝容回家。
飯桌上替時鬱接連拿下好幾局。
卻偏偏, 敗在了最熟悉的人手裡。
因為他聽見他哥說。
「弟弟，看你今年又是一個人回來的。
「隔壁時鬱去年都帶男的回家啦，早讓你表白你不肯, 現在人被搶了，你該S了這條心了。」
句句誅心。
於是他隻能茫然地抬著眼看著時鬱。
……終究是晚了一步。
可好巧不巧, 時鬱竟然還討好地把鮑魚放進了他的碗裡。
求助的眼神直直地投了過來。
就好像在說。
快說啊。
快說啊, 你這張S嘴。
快回擊你哥。
周明祁快哭了。
要怎麼回擊。
不喜歡時鬱這種話, 他說不出來。
……
好在那天晚上他哥找他借酒消愁。
酒精上頭, 從前積攢到現在的愛意就一股腦地全打進了聊天框裡。
有時候文字比語言更能表達人心。
他重新拉近了和時鬱的距離。
甚至更近了一步。
可時鬱發現了他一激動就愛哭的秘密。
他決定扳回一城。
「你怎麼又哭？」
很多年後，躺在他身下的時鬱有些疲憊地問他。
周明祁親吻著她的耳朵, 「我不知道……
「你一說愛我, 我就忍不住。」
時鬱：「……好吧, 那我不說了。」
於是周明祁的眼淚掉得更順理成章了，但都是演的。
帶了些許撒嬌的意味。
從前激動的淚水在此刻變成了他索取所求的武器。
每每這時，他總用眼淚哄騙著女孩。
「再來一次, 好不好。」
時鬱看著他，疲憊地翻了個身。
惹來周明祁的一陣輕笑。
從此以後每個夜晚都很長，海面平靜無風。
睜眼就能看到第二天的天亮。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