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已是晌午,軟榻上早已沒了人。
我抬頭看向屋內。
嗯,是意料之中的狼藉。
但此時的我渾身酥麻,便也顧不上這些了。
「人物好感值+199,目前好感值-700。」
一連幾日都沒有出聲的系統難得活了一回。
「攻略失敗的懲罰是要一直留在這裡,所以即使你後面把好感拉回來了也無濟於事。」
系統說這話時語氣惋惜,大概是很可惜後面那突如其來的好感值。
我揉著酸痛的腰起身撿書,忽地就想到了昨晚蕭策那句「本來想放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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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蕭策昨晚睡得很不老實。
後半夜尤甚。
像是隻不安的小獸,隻要我稍稍離他遠了些,他便會驚醒。
大抵是因為系統從未見過我這般認真,所以即使屋外鳥鳴雀語吵得厲害,它也沒再開口。
倒是良久後我緩緩開了口。
「那我能換一個攻略對象嗎?」
工作至今估計都沒遇見過這種情況的系統被我問得一驚「你換成誰?」
「那個東宮的太子。」
我饒有興趣地說著,視線裡卻猝不及防地出現了一雙月白色的錦靴。
緊接著是蕭策似笑非笑的眸。
「這就想去東宮了?」
8
我本以為蕭策會問我怎平白無故就念起了東宮太子。
但沒想到翠兒在他走後悄悄地告訴我。
東宮住著的不是太子。
「姑娘忘了,如今的少帝不到弱冠之年,後宮都沒有,又何來太子?」
我後知後覺:「那東宮……」
「東宮住著的是瑞王。」
我鬱悶地看著蕭策離去的背影,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醜。
而蕭策大抵是懶得與我解釋,隻是又給我安排了一間屋子。
離書房很近。
離他的屋子也很近。
這兩日,隔壁的書房燈火通明,我這兒卻是冷冷清清。
夜色微涼,偶有風透過虛掩著的房門吹在我的腳踝處,痒痒的,像隻因開春發Q便愛蹭人的貓。
其實不久前,我還想跟蕭策打聽打聽東宮那位是個什麼樣的人。
畢竟他依舊打算把我送去參加擇選。
可一想到那日清晨那雙明明含著笑眼底卻是寒意的眸子,站在書房外的我就直發憷。
幾次下來,最後不了了之。
「江娆。」
我回頭。
卻沒想到來人會是蕭策。
月色如水,他披著件月白色的長袍。
風動,好些梨花簌簌而下,落在他的肩頭,發梢。
他也不惱,眉眼間平靜得讓人不安。
「擇選提前了,你跟我到書房來,有事同你講。」
9
兩月後,我以工部侍郎江之遠嫡次女的身份與各家正兒八經的閨閣貴女一起參加了東宮擇選。
在蕭策給我安排這個身份之前,我隻知道他在朝中勢力不容小覷。
但那日見了工部侍郎阿諛奉承的嘴臉我才知道。
大昭竟有半數兵權握在蕭策手裡。
至於另外半數……。
我端著副大家閨秀的做派,扶著翠兒的手下了馬車。
若是沒有超過八成在這東宮,蕭策估計也不會大費周章地把我搞進來。
「瑞王殿下怎還不來?」
「趙姐姐急什麼,這全京城都知你與瑞王殿下青梅竹馬,誰會不識趣地跟你爭正妃的位置?」
正想著,院內便由遠及近地傳來兩個女子的嬌笑。
我抬頭瞥了眼大院,這才發現看來參加擇選的大多是家中不受寵的庶女。
不過想著也是,這瑞王明面上是小皇帝的皇叔,可在小皇帝登基後就一直在東宮住著。
要說他沒有覬覦皇位,估計三歲頑童都不信。
而真正疼愛女兒的。
哪會把女兒往這種豺狼窩裡送啊。
再看剛才說話的兩人,我有些沒憋住笑了。
一個是禮部尚書的嫡長女趙茹,一個是翰林侍讀學士的嫡次女林嫣。
一個著翠色百花雲緞裙,一個穿妃色的ṱųₑ鏤金百蝶羅裙。
站得很好。
正好是話本子裡的招花引蝶。
至於並不熟悉朝中官宦家眷的我為何會知道?
那自然是……
我看了眼放在袖口墨跡剛幹的抄抄。
自然是我根據蕭策今日給我的各家貴女的服飾一個一個認的。
就在我思索瑞王是會選花還是會選蝶時,身後忽地傳來一道尖細的聲音。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工部侍郎江之遠之女江娆,品貌出眾,秀外慧中,茲指婚瑞王正妃,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吉日完婚。」
跪著的花和蝶皆是一愣,而被宣旨太監扶起來的我則腿一軟。
緊接著,本來藏在袖口的抄抄順著袖口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翠兒瞪大了眼,我合上了眼。
不愧是小皇帝,又不識趣又冒昧。
10
雖然不知道小皇帝抽得哪門子風,但蕭策說的條件我好歹是辦到了。
隻是這東宮沒有他那兒清淨。
蝴蝶一天到晚圍著我住的院子飛不說,還有朵花跟明天就要敗了一樣天天來找茬。
「江二姐姐好手段,我竟不知你是何時結識的王爺?」
趙茹坐在我下座說這話時是次日晌午。
以側妃需得拜見正妃的名義說的。
我品著東宮最上乘的雪萃毛尖,很誠懇道:「我也不知。」
這次沒演,我確實不知。
且不論往前推幾年,我結識的宮裡人都隻有蕭策。
光是在系統那兒知道「不能換攻略對象」後,我對瑞王便歇了心思。
更何況……
我不由得回想起當初為了攻略蕭策,我爬狗洞將情書遞給他時的情形。
嗯,我覺得如果可以他們應該都不太想結識我。
但趙茹不信,她摔了茶盞,眼眶微紅。
「那為何王爺在知道你來參加擇選後便為了你去請聖旨賜婚。」
我拿著茶盞的手一抖。
完了,按這節奏,我是前腳剛進院就暴露了唄。
11
坊間常說「越怕什麼便越會來什麼。」
我一直不信。
可當從宮中出來的瑞王眯著眼捏住我的下顎,逼我仰頭直視他時。
我承認,坊間說的話還是有幾分可信的。
「本王竟不知,江侍郎還有這麼個瓊花玉貌的女兒。」
他生得俊朗,高挺的鼻上是話本子裡男主角才有的劍眉星目。
隻是這話本子裡說看人溫柔的星目在看向我時,卻像極了條淬滿毒的毒蛇。
「臣女的生母信佛,故臣女雖記在主母名下,卻在生母去後常住於慶安寺,初一十五才回家中。」
身世這些都是蕭策一早便安排好的,所以隻要我照著背,哪怕瑞王再懷疑,也查不到什麼破綻。
但我沒想到,我還是低估了瑞王。
他松開了鉗制住我的手,指尖自下而上,慢條斯理掃過我的唇,停在了我的眼尾。
「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挑出這般容貌的女子,也是難為蕭督公了。」
我眉心一跳,後背起了一身冷汗。
在去東宮擇選的前半月,我確實是待在慶安寺的。
而蕭策還指望我在東宮成為他的內應,現階段沒理由對我動手。
我想不明白是哪一環Ťṻₘ出了紕漏,卻也不得不順著瑞王的話往下編。
「督公早前與臣女的生母有過一面之交,臣女能被記在主母名下也多虧了督公。」
「是嗎?」瑞王眯了眯眼,忽地笑了。
「可本王見多了同床異夢,便不敢信江二小姐了。」
12
要說一點不怕。
那是假的。
畢竟我是被瑞王以近乎軟禁的方式困在了東宮。
但他似乎也沒打算對我做些什麼,依舊吩咐人一日三餐好生養著我。
系統去接收其他的攻略者了。
「你已經攻略失敗了,宿主,可我不能一直陪著攻略失敗的你。」
它說這話時語氣委婉,態度卻比此前任何時候都要堅決。
我沒由來地想到了蕭策。
那個如小獸般在我耳鬢喃喃低語的蕭策。
那個以生S逼我不得不入局的蕭策。
那個穿著素衣站在梨樹下低聲喚我的蕭策。
那他呢Ṭṻₗ……
他是否也會因為我於他無用而毫不猶豫地舍棄我。
我摸了摸頭上那隻墜了流蘇的珠花簪。
那是我去慶安寺前蕭策送我的。
那日本來日頭正好,可不知為何忽地陰了下來,落了好大一場雨。
他穿著件玄色的暗花長袍,叫住了即將遠去的馬車。
「這簪子給你。」
墨色的油紙傘下伸出了一隻手。
冷白的,透著幾分青紫的血管。
我微愣,抬頭看他。
他眸色淡然,像是不知送女子發簪為何意。
許是見我遲遲不收,他微蹙著眉開口。
「侍郎家的嫡次女,不該如你這般窮酸。」
鼻尖一酸,我接過了他手中的簪子。
「多謝督公。」
雨落林間,轆轆遠去。
原是我自作多情,會錯了意。
13
許是因為想得太多,那夜我睡得很晚。
帳簾外燭火搖曳,暖橘色的光透過紗簾映在我的被褥上。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的我住在有著一樹梨花的宮殿裡,梳妝臺上滿是琉璃玉簪。
替我梳雲鬢的丫鬟喚我「公主」,緩步走來的宮妃替我扶正頭上的珠釵。
「本宮的娆娆是這大昭最好的女子,理應配這世間最好的兒郎。」
她笑著看我,眼裡是不加掩飾的欣賞與偏愛。
原來被人堅定的愛著,是這樣的滋味。
我有些貪戀地朝她伸出手。
可下一瞬,珠釵盡落。
她跪在榻前不住地磕頭,淚落不止。
「陛下,娆娆才及笄。邊塞苦寒,妾求陛下再把她留在妾身邊幾年。」
又一瞬,鳥驚國破。
我看著從城鎮逃荒到京都卻被驅逐的百姓,撫上身旁人的手。
「母妃,兒臣要嫁。」
大漠沙如雪,我終是忍不了塞蠻王一再羞辱。
手持長劍,紅衣染血。
醒來時,窗外火星點點,像極了夢境最後的那一抹似血的殘陽。
我揉了揉眼,還未來得及出聲,便看見慌不擇路朝我奔來的翠兒。
「姑娘快起來,東宮走水了。」
屋外濃煙滾滾,火光漫天,一條數米長的火舌順著房梁而上,直直朝我砸來。
完了,我下意識地把翠兒往旁邊一推。
卻不想自己的身子也被人猛然一拽。
與一股淡淡的檀香同來的,是我耳邊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蕭策攔腰將我抱起,往外走的每一步都格外沉穩篤定。
14
蕭策把我從東宮的火海裡救了出來,自己卻沒能走出宮。
瑞王站在出宮前的最後一座宮門上,笑著看他。
「本王請旨請來的王妃到底不一般,竟惹得督公夜闖宮門。」
宮門亥時落鎖。
而現在……
已是子時。
大昭人盡皆知,宮門落鎖後,非詔不得入宮。
我有些心驚地看了眼站在身旁的蕭策。
他身後的隻有寥寥幾人,且皆是平日裡跟在他身後的侍從。
「王爺說笑,咱家今日被陛下留至太極殿問話,方才經過東宮時看見裡面火光漫天,這才碰巧救下了江二小姐。」
他抬眸往宮門上看去,不驚不躁,平淡無波。
像極了秋日枯潭中的S水。
也像極了數月前他遞給我簪子時說話的語調……
原來……隻是碰巧啊……
我的心口像是潮湿霉地裡永不見天日的青苔,忽地見了陽光,卻不覺是恩賜,隻覺得渾身被照得又酸又澀。
說起來有點複雜,我是我crush的cru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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