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公主的伴讀,從小陪伴公主長大,關系親密。
但不知道從哪日開始,她變了。
她奪了我的太子妃之位,害我家破人亡,淪為奴婢。
我去質問她,隻換來她的一句:
「你德不配位。」
四年後,她和親回來,歸於故國,埋骨故土。
我才發覺,是我錯了。
且錯得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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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今天是太子尤成宇的選妃日。
其實選妃就是走個過場。
我很清楚,屬於太子妃的那朵牡丹花一定會落到我的手上。
我是宰相嫡女,也是從小和公主殿下一起長大的伴讀,身份地位不言而喻。
更何況我和尤成宇Ŧů₇青梅竹馬,陛下和皇後娘娘都樂見其成。
太子妃之位,我勢在必得。
然而到了真正選妃的時候,意外還是發生了。
尤成宇捻著那朵牡丹花看遍了殿內的所有貴女,他望向我的時候,眼神還有些閃躲。
他走到我的身邊,手卻放在了象徵側妃的月季上。
我面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住。
尤成宇像是不忍心,又像是聽到身邊皇後娘娘狀似漫不經心地輕咳聲,最後甚至連月季也沒給我。
直到公公高喊:
「選妃結束——恭喜太傅嫡次女,獲選太子妃,恭喜……」
我看著空空如也的手掌心,想不明白是哪一步出了差錯。
為了宰相府的體面,我強忍著沒哭出來。
儀式結束後的下一秒,便飛奔去公主尤雪的長樂殿。
可剛到宮殿門口,我就隱約聽見了裡面人的談話。
「今日太子哥哥沒選上程清吧?」
是尤雪的聲音。
宮女畢恭畢敬道:「回殿下,今日太子殿下沒有選程姑娘,程姑娘差點當眾哭了呢。」
「您已經開口說不讓程姑娘做這太子妃,那太子殿下怎麼也會賣您面子。」
尤雪「嗯」了一聲。
聽到這裡,我的四肢仿佛被灌了鉛一般,渾身不得動彈。
我落選,竟是因為尤雪?
可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情同真姐妹,她知道這我多想做這個太子妃。
甚至昨日她還笑著對我說:
「阿清,你放寬心,莫緊張,太子妃之位定是非你莫屬。」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正愣神之際,忽而又聽得大殿內傳來動靜。
宮女小心翼翼地問:「殿下,恕奴婢多嘴,之前您對程姑娘多有照拂,默許她為未來太子妃。今天怎麼突然改口?」
我攥緊了衣裙。
心中不知怎的,很是慌張不安,卻又很想知道尤雪的答案。
如果她有苦衷呢?
如果她…….
尤雪的聲音淡淡的。
傳到我耳中之時,卻十分清晰。
「當然是因為,她德不配位。」
2
我渾渾噩噩地回到了宰相府。
剛進家門,得到消息的爹娘就滿臉著急地跑到我的身邊。
我嘴一撇,一直忍著的眼淚決堤而出。
娘親攬住了我的肩膀,將我擁在懷裡。
「就是啊,清兒是丞相府的嫡女,太子不娶你是他沒眼光,咱們清兒可不能光指著一棵樹上吊S呀。」
我面上掛著淚,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可回到房中,我瞥到梳妝臺一枚制作精美的玉簪之時,心還是緩緩沉了下去。
這個玉簪,是尤雪贈予我的。
早在三四歲的時候,我憑借著家世和天資聰穎,被陛下欽定為公主伴讀。
一開始我們並不親厚,直到十三歲那年的上元節,我們的感情才有了質的飛躍。
那天課業結束後,下了一整日雪的盛京銀裝素裹。
尤雪提議一起去街上玩。
誰知剛到街上就遭遇了刺客,暗衛盡數被S。
我們被囚禁到了一處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
多少個昏天黑地、冰冷刺骨的日夜,我們相互依偎,陪伴著彼此。
她絕望過,我崩潰過,但都依靠著對方,堅持了下去。
我看著因為吃了餿飯面色逐漸青黃的公主,心有不忍道:
「公主殿下,我這一份飯不是特別餿,你吃我的吧。」
她看了一眼我碗中確實還算白淨的飯菜,淺笑著搖了搖頭。
「如果我吃了你的,你就要吃我的餿飯了。」
我微微愣了一下,轉而道:「公主身份尊貴,臣女自是比不得的。」
我此話一出,空氣仿佛靜謐了一瞬。
「我們都是被綁來的,這裡哪有什麼公主,你我命都隻有一條,又有何分別?」
她沒再說話,隻大口大口地吃著碗中的飯菜。
尤雪看了一眼一旁愣神的我,笑道:「好啦,快吃。」
公主面上灰撲撲的,眸底卻溫暖明亮。
也是在那一刻,我忽而發覺高高在上的尤雪,可以離我很近。
於是我把我的狐裘解開,蓋在她身上。
她也學我。
我們都蓋到了兩件狐裘,互相用體溫暖著彼此,挨過黑暗的冬夜。
被救出去之後,尤雪對我和對其他伴讀,也有了些許的不同。
我也拿她當閨中密友。
我及笄那天,她贈予我一枚玉簪。
簪子上刻著我和她的名字。
「清雪」
四年過去,這簪子被我珍之重之。
我也一直認為,我會成為太子妃,和尤雪更親近,永遠在一起。
誰知,今日卻聽得一句:
「她德不配位。」
我面上露出一絲空白,手指攥緊了衣裳。
記憶中溫暖明亮的公主,變得陌生起來。
3
幾日後,我進宮為尤雪伴讀,她依舊像個沒事人一樣。
可我卻做不到她這樣灑脫。
那句德不配位,像一根刺,扎在我心裡,讓我輾轉反側。
我總忍不住想,或許尤雪是故意的,說不定她知道了什麼,有將我和太子殿下拆散的苦衷。
於是我決定和她好好談談。
可今天講書的地方,站了一圈的人,全是京城世家貴女。
我上前去,眾人回頭看我之時,眼神都頗為古怪。
我笑笑,並不在意:「先生,今日這麼多小姐過來,是要一同聽講嗎?」
先生面露尷尬。
「程大姑娘,聖上昨日下旨,令臣為公主另擇伴讀。這些世家小姐今日便是過來參選的。」
我怔愣了一瞬。
下一秒,身後公公高聲通報:
「公主殿下駕到——」
我回頭,就見尤雪一臉冷漠地看著我。
「真是放肆!程清,你身為罪臣之女,父皇沒將你貶為賤籍,已是天大的恩賜,現在連行禮都不會了?」
這是尤雪頭一次如此盛氣凌人地對我說話。
而且,我不明白她話中的「罪臣之女」是什麼意思。
「公主殿下,罪臣之女……是何意?」
身後那些貴女開始竊竊私語。
我直直地瞧著尤雪。
她瞥了我一眼。
4
「宰相犯下賣國通敵之罪,本來要滿門抄斬,但父皇仁慈,留你爹娘一命,流放臺州。」
「你怕是不知道,他們今日一早便動身了,不過宮中剛傳回消息,流放途中百姓群起激憤,你爹娘…….S在了百姓的手中。」
我愣愣地瞧著她,每個字都聽見了,卻無論怎麼都聽不明白。
我的爹爹怎麼可能通敵賣國?
他這一生都在為為民請命,又怎會S在百姓手中?
荒唐,一切都太荒唐了!
「不會的,不是這樣的,一定是有人誣陷…….」
說話間,我已經控制不住地落了淚。
尤雪打斷了我:
「證據確鑿,你不願意相信也沒用。」
「至於你,父皇念你曾是本宮的伴讀,對這件事不知情,便允你個闲職留在宮裡。」
「別奢望其他不屬於你的東西了。」
尤雪字字誅心,我的指尖止不住地顫抖,眼前陣陣發黑。
我痛苦地瞧著她,看著她冷漠的神色,心中慢慢變得S寂。
本以為我們是摯友,可現在,她騙我,欺我。
我甚至在想,爹娘出事,是不是和她也脫不了幹系?
我們之間,到底是怎麼了!
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我看著尤雪,啞聲道:
「罪臣之女自然不敢奢望太子妃之位,德不配位的道理先生教過的。」
尤雪目光閃了閃,但什麼都沒說。
她目光晦暗地瞧著我,指間把玩著我贈與她的玉镯。
良久,她將玉镯甩在了我的腳邊。
「程清,如今你是罪臣之女,你的東西本宮留著說不清。」
「你拿回去吧。」
腦海中好像有什麼東西一下子崩塌了。
我竭力忍住崩潰的情緒,在一眾奚落的目光中離開了長樂殿。
殿外下起了小雪。
我緩緩伸出手掌,在接到落雪的那一刻,終於再也忍不住地哭出了聲。
從那次被綁後,尤雪無比害怕下雪。
每每下雪,她都不敢出門,拉著我縮在長樂殿裡,靠在暖爐旁同我講話本子或者是宮中八卦。
但如今,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
短短一日,我失去了至親,也失去了摯友,幾乎失去了擁有的一切。
離開長樂宮的路很長,我走得好費力。
5
因是罪臣之女,我隻能做下等的雜掃宮女。
即便受盡磋磨,我也不敢輕生。
父母之S不明不白、冤屈至極,我要留在宮中慢慢查明真相。
若有撥開雲霧那日,我定會不惜一切代價為父母報仇。
尤雪則一直暗中給我使絆子,每每我出狀況,都會瞧見尤雪的貼身宮女悄悄躲在角落裡觀察這一切。
她竟不容我至此。
那些日子的共患難,如今想來像是笑話一般。
今日和以往一樣,就因我打掃御花園的時候不小心落下了一朵殘梅。
管事的嬤嬤大發雷霆,將我拖到長凳上打了十個板子。
我痛呼道:「嬤嬤,你濫用私刑,當真不把宮規當回事嗎?」
嬤嬤冷哼一聲。
「宮規?這宮裡,主子的意思就是規矩!你當真以為,你還是宰相嫡女嗎?」
因為我口出狂言,嬤嬤又給我加了五個板子。
打到最後,我已經感受不到身後的痛楚了。
迷迷蒙蒙間,我抬眸看向了長樂殿的方向。
依稀記得,四歲那年進宮,我和尤雪便是在御花園見的第一面,那時的我們攜手在御花園共賞。
時過境遷,我卻成了她棍下的奴婢。
昏S過去之時,我緊緊地攥著她贈我的那枚玉簪。
清雪二字的凹槽裡,是吐出的鮮血。
6
被打的第二日,我還得爬起來,像往常一樣做差事。
往日我是高門Ṱù²貴女,哪怕是一點小小的傷寒,爹娘都會為我告假。
如今身為賤籍,根本身不由己。
雜掃之時,我聽聞了一件大事。
大漠要求娶公主。
聖上為了不讓尤雪嫁過去,要從尤雪的伴讀之中挑選一個封為公主,替尤雪嫁去大漠。
上午剛聽說的消息,下午尤雪的貼身婢女便出現,說尤雪要見我。
我懷揣著萬分復雜的心情,被帶到了長樂殿。
見到了坐在秋千上的尤雪。
彼時,雪越下越大,甚至我都快看不清尤雪的面容,她整個人都快要被雪淹沒住。
尤雪蹙起眉頭,問我:「你在這宮裡過得如此艱難,可想離開?」
呵,果然。
我看著她被凍紅的鼻尖,笑了笑。
「奴婢不想離開。」
「奴婢留在宮中,隻因父母冤屈不得申,若是要我和親,奴婢隻能送大漠王子一具屍體了。」
尤雪的秋千停了下來,她看著自己的腳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嗤笑一聲。
「公主,奴婢家破人亡後才發覺,往日所享之福如雲煙一般,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握住的。」
「上次萬劫不復的是我,這次就輪到公主了呢。不過公主到底是有福氣的,你的災禍會有人替你承受。」
「做公主的伴讀,還真是容易萬劫不復。」
大雪落到了尤雪ṭú¹的睫毛上,她眼睫開始不自覺地輕顫。
「大漠是個吃人的地方,但總有人要去。」
我滿腔憤恨,質問她:
「以前落難之時,公主曾言,人命並無區別,人人都隻有一條。如今真的災禍降臨,公主隻會推別人出去擋災嗎?」
「奴婢忍不住想,若當年的逆黨隻允許我們活下一人,當年的公主也會推我去S吧,畢竟您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這麼多年,到底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從懷中掏出了那枚刻著「清雪」二字的玉簪,將它狠狠地摔在了尤雪的身前。
玉簪撞到了秋千樹上,霎時間四分五裂,碎片被埋進了大雪裡,無影無蹤。
尤雪的目光落在玉簪砸出的雪坑裡,她笑了,笑聲很低,讓人聽不出喜怒。
「哦,你就這麼想讓本宮去和親?」
恨意湧入我的大腦,我一瞬不瞬地瞧著她,一字一句道:
「公主享天下供養,以公主一命換天下太平,很值。」
7
聽聞尤雪大病一場,最後自請前往大漠和親。
其中的緣由我不得而知。
我也想過是因為那天我同她說的話起到了作用,但轉念又搖搖頭,嗤ṱṻ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但究竟為何,對我來說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如何在這吃人的皇宮中活下去。
尤雪和親後,我一路勤勤懇懇,終於擺脫了雜掃宮女的身份,成為了三皇子的貼身宮女。
三皇子為我改名「玉珏」。
四年過去。
我年二十,宮中鮮少有人還記得我的過去了。
但我從沒忘記爹娘並不安息,我還得查明真相為他們報仇。
而今天,我有了別的發現。
在三皇子書房中一個很隱秘的角落,我發現了他在四年前寫給聖上的一封諫書。
【承蒙父皇抬愛,兒臣願替父皇分憂。今日宰相叛變一事甚是蹊蹺,若是草草判刑隻怕惹得人心惶惶。
兒臣提議,將宰相夫妻二人流放臺州,臺州艱苦,與S刑無異,也有益於維護朝堂穩定。】
【相府嫡女程清,一介女流不足掛齒。可念其為皇妹伴讀,留在宮中為奴,以示父皇仁厚。】
我怔愣地看著這封信上的內容。
雖是寥寥幾句就定下了爹娘的刑罰,但字裡行間不難看出來,三皇子是在替宰相府說話。
可是四年前我與三皇子並不相熟,甚至一心撲在太子身上。
他為何幫我?
疑雲未解,伺候三皇子用晚膳之時,我都有些心不在焉。
三皇子卻忽然說道:
「明日要迎皇妹回宮,玉珏,明天你同我一起去。」
尤雪?
她竟是要回來了?
我垂下眼睫,睫毛卻不自覺的發顫:「是。」
這一晚睡得並不安穩,半夢半醒間總是分別時尤雪的臉,讓我總是會覺著心悸。
今夜雪很大,和四年前她走之時一樣。
大雪的皇城,好像沒那麼歡迎她回來。
8
陪著三皇子一塊迎尤雪回來的時候,我才發覺,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心悸了。
尤雪S了。
成千上萬中原兵馬卻隻抬著一副打造精致的棺材,看著著實有些可笑。
走之前,她說大漠會吃人,一語成谶。
下跪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風雪太大,我的整個身子都像是被麻痺住了一般,膝蓋僵硬地砸在雪地上。
三皇子在我旁邊落淚了。
「大漠王子以欺辱女子為樂,每天都有數不盡的女子慘S在他的帳中,可憐了皇妹,我中原養兵四年才有足夠實力迎她回來,但是一切都晚了。」
「聽聞皇妹S前,望著京都的方向,S不瞑目……」
我張了張嘴,卻還發不出聲音。
奇怪。
明明尤雪S了我心裡應該是該快活的。
但心中卻像是壓了一塊大石一般,愈發喘不過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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