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懷書年近五十的白月光,得了絕症。
她最後的心願是和魏懷書成婚。
魏懷書接他心上人入府的那天,給了我一封和離書。
他說:「晚晚此生與我錯過,到S不過想與我成婚一回。我們一把年紀了,你不要再鬧騰!」
魏懷書向我保證,等他的白月光病逝後,我還是他的妻。
可他不知道,我也有個錯過半生的白月光。
而我定好了南下的船票,要去見他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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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買船票那日,碼頭上還飄著牛毛細雨。
我到底是五十歲的年紀了,趕得太急,腳下沒注意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幸好被碼頭撐傘賣栀子花的姑娘扶了一把。
她笑意盈盈,熱心腸地問:「大娘,走這麼急是趕著去買船票?」
「要去哪,我幫你買。」
我從繡荷包裡,摸出二兩銀子遞給她。
姑娘倒是愣了一下,怕我年紀大了弄錯:
「大娘給太多了,十幾文錢就夠買船票。」
「沒弄錯……」我慢慢順著氣,這張船票我惦記了幾十年,「去最遠的嶺南,需得半個月,就要二兩銀子沒錯。」
「嶺南?」她狐疑自己是聽錯了,打量我耳鬢霜白的發,又看了一眼我算不上利索的腿。
「大娘,可是把江南和嶺南記錯了?」她好心勸我再仔細想想,「嶺南離這萬裡之遙,潮湿多瘴氣,先前還兵荒馬亂……您一把年紀,去那麼遠,家人知曉嗎?」
她的話,倒是把我問住了。
魏懷書知曉嗎?
應該是不知曉的。
他的白月光得了絕症,才把她接回到府中,有很多事要忙。
哪怕我們成親了三十年,他這一時半會也想不到我。
「他知道,他是我的愛人,我去嶺南,是為了見他。」我渾濁的眼底,有了一絲光亮。
我望著煙雨蒙蒙的江面,想去嶺南的決心到了頂峰,似乎連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好咧,我幫大娘去買票!」
小姑娘聽了我的回答,驚奇又高興,像是為了成全一對有情人,歡歡喜喜地擠進人群幫我買船票。
而我站在泥濘的碼頭,有些緊張地摸了摸發髻中的簪子,又拽平了衣襟上的皺褶。
「大娘,拿好船票。」
薄薄的一張船票,剛被塞入掌心。
我掌心滲出一層薄汗地緊緊握住。
「小姑娘你幫我看看,我發髻歪了沒有,難不難看?還有我這身衣裳,墨綠色會不會太豔了,他見了會喜歡嗎?」
她撲哧一聲笑了,眼中有豔羨:
「哪都好看,大娘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人胚子!」
「大娘與夫君的感情真好,這多年過去還和年輕時一樣恩愛。」
我也跟著笑了起來。
其實,他不是我的夫君。
我們也並不恩愛,三十多年沒有再見過。
離開碼頭時,船夫站在船頭,扯著嗓子喊:
「七日之後開船。」
「去往嶺南的隻有這一回,錯過了,還得再等上半年。」
我一遍遍摩挲著手裡的船票。
最後索性貼著心口放著。
這一次,無論如何,我不會再錯過了。
2
魏懷書的白月光得了絕症。
隻剩下半年的光景。
我也是三天之前才得知。
也是三天之前,他把人帶到了我面前。
年近五十的虞見晚,和年輕時的樣子變化並不大。
書卷氣的典雅氣質未變。
隻是頭發白了不少,人也更瘦了。像一朵染了風霜,需要人呵護的白菊,怯怯不安地躲在魏懷書身後。
魏懷書護著她,柔聲說:「別怕,沒人欺負你。」
他遞上了一封和離書。
聲音同表情是一樣的冷淡。
隻有看向虞見晚時,帶上幾分焦急和心疼。
「晚晚病了,時日無多。」
「她此生唯一未了的心願是嫁我為妻。」
我隻是輕輕皺了眉。
魏懷書語氣就焦躁起來,眉梢染上厭煩。
「孟昭,我們一把年紀了,不會再發生什麼。」
「你能不能別鬧騰,大度一回?」
我沒有想鬧騰,也沒有太多的意外。
魏懷書和她本是青梅竹馬。
魏懷書為她出頭,為她挨過罰,為了她買空的全城的花,半夜翻牆頭也要見她一面,同她道一聲好眠。
那時候,他們愛得轟轟烈烈,鬧得滿城風雨。
魏家老夫人看不上虞見晚,用性命相逼,才拆散了他們兩人。
虞見晚出嫁那天,他跪在大雨裡,也沒攔住她上花轎。
是我給他撐了一把傘。
「小侯爺,三月倒春寒,這樣淋下去會染風寒。」
我垂眸,一直盯著他耳垂上的那顆紅痣,輕聲道:「她不在乎,我會心疼。」
也許是因為這句話,也許是魏懷書為了報復曾經的青梅。
虞見晚成親後,他娶了我。
三十年來,他對我不冷不熱。
我以為能平淡終老,了此一生。
直到他帶回病重的白月光。
我便知道,再也沒辦法自欺欺人下去。
魏懷書終究不是他。
我是時候離開了……
「姐姐,我不會陪在懷書身邊多久,我馬上就要S了……」她紅了眼眶,仍是那副惹人憐惜的模樣。
我比虞見晚大了兩歲,今年剛好五十。
她自來熟地叫我姐姐。
裙裾一展,就要朝我跪下:
「求姐姐成全我的痴想妄想!」
3
她生了重病,風吹了就要倒。
還沒跪下,便暈了。
我伸手去扶她。
被魏懷書打開了手。
我們這樣的年紀,經不起推搡。
腳下一滑,我扶著桌角才沒摔倒。
手背卻紅了起來,疼得鑽心。
魏懷書沒有注意到。
他緊緊抱著虞見晚,讓她虛弱地倚靠在自己懷裡。
「晚晚別激動,用不著向誰下跪……和離書我已經寫了,不管她同不同意,我都會娶你,完成你的心願。」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和離書。
「魏懷書,你一定要跟我和離?」
哪怕沒有感情,終歸綁在一起活了三十年,還養大了一個兒子。
魏懷書頭也沒抬,加重了語氣:
「孟昭,她是病人,你不能讓讓她嗎?隻是半年而已!」
「嫁給我,隻是晚晚的遺願,你非要讓她走得不安心?」
魏懷書質問的語氣,讓我覺得自己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人。
虞見晚蜷縮在他懷裡。
十指無力地揪住他衣襟,一聲聲低弱地叫他懷書哥哥,自責自己讓他為難了。
魏懷書柔聲哄她,幫她擦去眼角皺紋下的淚珠。
他們還像少年時恩愛,沒有相隔三十年,中間也沒有橫插著多餘的人。
我靜靜看了一會,用紅腫顫抖的手提筆,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拿到和離書後,魏懷書松了一口氣。
他哄睡了虞見晚,幫她掖好被角,才起身同我說話:
「等我送晚晚離開後。」
「我會把和離書從官府要回來,孟昭,我們還是夫妻。」
我沒有看他,也沒回應。
隻是唇角扯了扯笑容。
沒有擋住,心底湧起的厭倦……
這出三十年的戲,我早就演夠了。
魏懷書站了許久,沒有等到我的回答,倉皇抬頭,想對我說什麼。
忽然昏睡的虞見晚驚醒過來,她一邊咳嗽,一邊斷斷續續帶著哭腔叫魏懷書的名字。
魏懷書沒有猶豫,他丟下我轉身,跑到了床邊。
拉著虞見晚的手,一聲聲急促心疼地說:「晚晚別怕,我在這,一直在這!」
也是那一天,我離開了侯府。
去了碼頭,買了一張去往嶺南的船票。
七天之後,船就要開了……
4
我從碼頭回到侯府。
下人正在把我的東西,一樣樣地從院子裡搬出去。
「怎麼回事?」我攔住他們。
虞見晚還沒進門,我還是侯府中的老夫人。
回答我的是魏懷書。
他皺了下眉,沒覺得哪裡不妥。
「晚晚身體不好,太醫說她需要多曬太陽,對她有益處。」
「你的院落朝南向陽,更暖和一些,就暫時騰出來,讓晚晚住進去。」
我在侯府裡生活了這麼多年。
那院子裡的一切,從石頭到花草,都是我親手侍弄的。
早已住習慣了。
如今卻要騰出來,讓他病重的白月光搬進去。
我氣息不勻,話還沒說出口。
魏懷書又道:「晚晚喜歡花草,尤其喜歡玉蘭花,你院子裡種了很多。」
掐緊的手指,倏地因為他這句話松開了。
眼角酸痛起來,胸口也悶得難受。
這麼多年,我喜歡什麼。
他沒有問過,更沒有在乎過。
他和虞見晚各自嫁娶那麼多年,卻又像是一天也沒分開過。
她的喜好,魏懷書念念不忘,記了三十多年。
「孟昭,一個院子而已……她是病人,又不會長住……」
還是同樣的話。
許是年紀大了,心火沒那麼旺了,很多事也看開了。
他惦記著白月光。
我何嘗不是?
想到幾日後要開的船,我收拾好東西,搬到了別處,沒有同魏懷書計較。
新的院落剛收拾好,魏懷書又找到我。
他臉上少見的躊躇猶豫。
「晚晚吃了太醫開的藥,身體總不見好。」
「我記得你精通藥理。」
身為侯爵的魏懷書,第一次放下身段,低聲下氣求我:
「為了晚晚……」
「孟昭你給她燉些補藥。」
「看她在床榻上咳嗽不停,我的心也難受得緊。」
我恍惚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這雙日漸蒼老的手。
魏懷書不提,我都快忘了自己有醫術,太多年沒有拿過銀針,開過方子。
我的醫術,是那個人教的。
他總是受傷,久病成醫,也慢慢教會了我。
他身上盤亙的傷口,每一處我都看過,輕輕撫摸過。
每次領兵歸來,他會站在潔白的玉蘭花樹下,解了身上的甲胄,朝我一勾指尖:
「小昭昭過來,為我上藥。」
後來玉蘭花開開落落幾十年,他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我眼眶霎時紅了起來。
人總會為了心愛之物,不惜一切。
魏懷書為了她,低聲求我。
我也曾為了他,一步一叩首,從佛寺山腳磕到了山頂……
魏懷書求了我一個下午。
我久久望著他,像是透過他這張焦急的臉,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魏懷書你聽好,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
我馬上就要走了。
跟我的心上人相見,再也不會回來。
5
魏懷書喜出望外,當天買回來紫砂的藥盅,讓我給虞見晚煮藥。
我花了一個早上,挑選了最好的藥材。
又花費一個下午,守在爐灶旁,觀察火候,守著爐子上的藥盅。
生怕火候大了一點,壞了藥性。
腳不沾地,忙了一天,才算熬好虞見晚的補藥。
魏懷書不怕燙,親自端到了虞見晚面前。
「姐姐不計前嫌,還願意親自下廚為我熬藥……」她一眨眼睛,像是感動地哭了起來。
魏懷書手忙腳亂。
「晚晚別哭,小心傷了眼睛。」
虞見晚喝完碗裡的藥不久,忽然面色慘白,嘔出一口鮮血,燙在了魏懷書的胸口。
緊接著,她軟軟無力栽倒在魏懷書懷裡。
魏懷書呆住,仿佛連呼吸都忘了。
他抱著懷裡的人,渾身都在打顫。
揮手打碎了桌上的藥碗。
成親幾十載,他從未用這樣要S人的目光看我。
滿眼猩紅憎惡,嗔目欲裂。
「孟昭,你做了什麼?」
「你一把年紀,還這麼歹毒,她本就時日無多,你嫌她S的不夠快?竟在藥湯裡面下毒!」
期間虞見晚短暫地醒了一下,無力呻吟:「懷書,我好難受,我不是馬上就要S了?」
「懷書,別怪姐姐了……換做是我,我也不願意把相伴了一輩子的夫君讓給別人……」她流著淚,依偎在魏懷書懷中輕聲呢喃。
那一晚,魏懷書鬧得難看極了。
他用陌生,滿是恨意的眼神,SS盯著我。
我們不像是活到白頭的夫妻,更像是一對有著刻骨恨意的仇人。
他用盡最惡毒的話詛咒我。
把和離書撕得粉碎,告訴我,他要休妻。
他要休掉我這個蛇蠍惡婦。
「孟昭,晚晚但凡有三長兩短,你別想好過,安度晚年!」
「大不了,我們魚S網破,我豁出命,也要把你送進大牢!」
魏懷書抱著懷裡人,著急地進宮尋太醫。
我一個人孤坐在房間裡,看著滿地被他摔壞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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