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說是「照顧」。


 


我們被人「照顧」到了一個叫作掖庭的地方,食不果腹,三餐不濟。


 


大哥說皇上怕阿爹起兵造反,將我們接到宮裡是做人質的。


 


至於我們過得好不好,皇上根本就不在乎。


 


或者說,皇上希望我們兄妹因為「意外」S在宮裡。


我想活下去。


 


小妹年紀小,需要人守著。


 


大哥保護小妹,被皇子公主打。


 


找吃食的事情,就落在了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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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桶裡搶飯食,被太監宮女打。


 


即便如此,我每日能搶到的吃的也非常少。


 


大哥飯量大要多吃,小妹年紀小也不能餓著。


 


我在掖庭的一個角落裡,餓暈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幹草裡,兩個看上去和我一般大的少年守在我身邊。


 


一個穿著內廷太監的衣服,叫小賀子,姓賀。


 


另一個看不出身份,身上的衣服也打滿了補丁。看上去既不像太監,也不像侍衛。


 


他說他叫承廷,卻沒說他姓什麼。


 


我也沒問,畢竟每個人都有秘密。


 


我也有不能說出口的心事和藏在心底的人。


 


是他給我喂了稀粥,還給了我幾個充飢的餅,我們兄妹三人吃上了入宮以來的第一頓飽飯。


 


他們二人的幫助,讓我們兄妹幾人的日子好過了不少。


 


有了這兩位朋友的幫忙,每次有人來找事的時候,我們總能找到地方躲過去。


 


天氣越來越冷,夜裡總是冷得讓人睡不著覺。


 


聽掖庭的老人說,每年冬天都有不少人被活活凍S。


 


那些皇子公主們來找茬的時候也越來越少。


 


畢竟掖庭這麼冷,沒有哪位貴人願意過來吹冷風。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和大哥將小妹放在我們中間暖著,商量著冬天要怎麼辦。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必須想辦法送信出去。


 


第二天一早,我找到小賀子,問他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往宮外送信。


 


小賀子沒說什麼,隻讓我把信寫好交給他,他一定帶到。


 


我和大哥想寫信的時候發現,我們沒有紙,也沒有筆……


 


最後那封信還是寫好了,當然不是咬破手指寫血書那種戲碼。


 


用的是大哥的裡衣和燒柴剩下的木炭。


 


我將那封用木炭寫在裡衣上的、決定我們三人能不能活過這個冬天的信,交到了小賀子手裡。


 


囑咐他送到首輔柳大人的府上,小賀子沒有問什麼,將信藏在懷裡,隻是說他一定帶到。


 


信送出去的當天晚上,我們就收到了柳伯伯託人送進來的東西。


 


衣服、棉被、吃的、銀兩,甚至筆墨……


 


我將這些東西給承廷和小賀子送了一些過去,才發現承廷住在宮牆夾道旁的一個小屋子裡。


 


衣衫單薄,被褥潮湿,情況並不比我們好多少。


 


他的身邊還跟著一位宮女。


 


身在掖庭還能有宮女願意跟隨的人,會是什麼身份呢?


 


我沒有多問,放下一個包袱後就和承廷一起去找小賀子,我不認路,不知道小賀子的住處。


 


承廷帶著我鑽小路狗洞,繞到了一處門窗漏風的屋子後面,打開窗戶翻了進去。


 


裡面除了一處用稻草破席堆出來的小床和一張缺了一條腿的桌子外,便沒有別的陳設了。


 


看來這裡就是小賀子的居所。


 


承廷接過我的包袱,用稻草在上面打了一個結。將東西放在那張稻草床上後,便帶著我離開了。


 


承廷說:「他差事多,暫時不會回來。」


 


柳伯伯每十天會派人送一次東西,大哥從中勻出有些棉衣棉被,讓我給小賀子和承廷送去。


 


我和承廷還有小賀子隔幾天都會見一面,小賀子看上去比剛認識的時候還長高了些。


 


更讓我驚奇的是,小賀子居然還識字,甚至寫得一手好字,還懂些學問。


 


甚至承廷能識字都是他教的。


 


宮裡的太監,一般都是家裡窮被賣進來的,能識字就不錯了,更別說懂學問,還寫得那樣一手好字。


 


這樣的人,肯定不是一般老百姓的孩子。


 


那他的父親應該是……罪臣。


 


小賀子多半是被罰沒為奴的罪臣之後。


 


觸及他的過往,我不便多問。


 


隻能在心裡惋惜他的才華。


 


我們宮裡待了一年多,皇上才派人來找我們。


 


阿爹阿娘回來了。


 


與承廷和小賀子告別後,我們就被爹娘接回了家中。


 


阿爹的傷勢已經痊愈,皇上恩準他留在京中休養幾年,我們一家終於能團圓了。


 


回到家中後,我們照舊去柳伯伯家的書塾聽學。


 


看上去一切都和從前一樣,隻是我偶爾會往宮裡給承廷和小賀子送一些東西。


 


後來小妹前去濟州學醫,大哥和柳家哥哥們先後科舉中第。


 


書塾裡隻剩下我和姝兒兩人。


 


我們漸漸長大,長輩們看出了我對姝兒的心意,但並沒有說破。


 


我私下對姝兒表明了我的心意,得到了她最溫柔的回應。


 


她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害羞的時候臉上紅撲撲的。


 


我們在雙方長輩的默許下來往,但始終沒有定親。


 


我知道,姝兒的父親乃是當朝首輔,文官之首,我的父親有手握西北兵權。


 


若是我們兩家聯姻,必定會引起皇上的猜忌。


 


皇上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朝上齊王一脈的勢力日益壯大。


 


柳伯伯有意在新皇登基後,告老還鄉。


 


我今年已經科舉中第,過幾年可以求一個外放的官職。


 


到時候再去柳家提親,便可兩全其美。


 


既不會惹得新皇猜忌,還能帶著姝兒遠走高飛,遠離京城裡的紛爭。


 


我想到了皇上駕崩後,齊王會逼宮。


 


也想到齊王會對先帝的皇子們趕盡S絕,卻沒想到齊王會在重傷之際遇刺而S。


 


齊王S後第二天一早,有人三個人敲開了我家的門,點名要見我。


 


是承廷和小賀子,後面跟著承廷身邊的那位宮女,三人都一身狼狽。


 


唯有承廷眼中,閃現出不同以往的鋒芒。


 


我以為宮裡出了什麼事,他們要出宮避風頭。


 


沒想到承廷告訴我說,他姓李,是先帝的一位美人所生的孩子。


 


他還告訴我,是他S了齊王。


 


此番前來,是想請我父親助他登基。


 


我被他的身份震驚,急忙去將父親請來。


 


在他請父親幫忙的時候,我和大哥在一旁為他說盡好話。


 


最後父親親自去將柳伯父請到了家中,幾人在父親的書房商議了一天。


 


直到天黑,父親才讓我送柳伯父回去。


 


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我父親和柳伯父在朝臣們為了新皇的人選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將承廷這個先皇的唯一後嗣推到了朝堂上。


 


經核實身份,確認無誤後,擁立他為新皇。


 


有柳伯父和我爹作保,承廷順利登上皇位,那位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宮女被封為貴妃。


 


小賀子成了他的心腹,做上了首領太監,誰見了都得尊稱一聲賀公公。


 


我為他們高興。


 


皇上登基後,召我進宮說話,問我有沒有什麼想要的。


 


我本想說沒有,卻想到姝兒還在等我。


 


便道:「微臣想請皇上為微臣賜婚。」


 


皇上:「賜婚是可以,不過眼下還在國喪,怕是得過幾年。」


 


我笑著說道:「那臣可就等著皇上的賜婚聖旨了。」


 


皇上:「行啊,是哪家的閨秀?」


 


我正欲回話時,小賀子……不,賀公公從外面進來,說貴妃娘娘有在外求見。


 


皇上一聽貴妃來了,便讓我先回去。


 


我一回到家中,便迫不及待地爬上牆頭,姝兒早已在那裡等我。


 


我告訴她,等國喪過去,我就去求皇上賜婚。


 


到時候你想去哪裡,我都陪著你。


 


我等啊等,終於等到國喪過去。


 


我一早便穿好朝服,準備下朝後便去向皇上求那一封賜婚的聖旨。


 


路過柳府的時候,看見賀公公帶著內官進了柳家大門。


 


想來是皇上有什麼新的賞賜。


 


下朝後,皇上在勤政殿見我。


 


見我一臉喜色,問道:「如此高興,是有什麼喜事不成?」


 


「是,國喪已過,臣來向皇上討要賜婚的聖旨了。」我笑道。


 


皇上問道:「是哪家的閨秀?」


 


「是柳大人家的幺女柳姝兒,臣少時便在柳家私塾念書,與她青梅竹馬。」


 


「什麼!!!」


 


誰知皇上聽後,直接從龍椅上站起來,神色震驚。


 


我察覺他的情緒不對,想追問時,賀公公從外面回來了。


 


賀公公對皇上回稟:「回稟皇上,封後的聖旨已經送去柳大人府上。」


 


聽到這話,我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封後?柳大人?皇後?


 


「哪個柳大人!」


 


我抓著賀公公問道。


 


賀公公順著話說道:「自然是首輔柳大人,二郎這是怎麼了?」


 


「你先出去。」皇上對賀公公說。


 


賀公公見我和皇上之間有話要說,出去的時候關上了殿門。


 


皇上從桌案後走出來,臉色復雜。


 


他對我講明了他封後的原因情由,說他不知道那是我的心上人,說他的苦衷,他的無奈……


 


「我什麼都不想聽!!!」我對他吼道。


 


我上前抓住他的衣襟:「你把聖旨撤回來!」


 


他不敢看我,說:


 


「來不及了,聖旨今天早上就已經發出去了,現在已經人盡皆知。」


 


「此事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我松開他的衣襟,跪在地上。


 


「你我多年兄弟,我從沒求你什麼,我隻求你這一次,你把聖旨撤回來。」


 


「你深愛貴妃,皇後不過隻是一個擺設。」


 


「這麼多年的兄弟情誼, 我求你成全我一次。」


 


皇上沉默了許久,說:


 


「朕做不到。」


 


朕做不到。


 


無論我怎麼說, 怎麼求, 他的回答都隻有這一句話。


 


我在勤政殿跪了一整天, 也沒能說動他。


 


賀公公找來我大哥, 將我帶回了家。


 


那天晚上,柳伯父將我請去他家, 讓我在後院等她。


 


我有好多話想對她說, 我甚至想帶她私奔。


 


但我不能那樣做,我們的身後還有各自的父母兄弟,家族門楣。


 


我不能因為我們的私情, 將他們拖入地獄。


 


最後, 我隻能抱她一會兒。


 


分別時, 手中多了一支玉簪。


 


是那年,我向她表明心意後,親手雕的。


 


我向皇上辭去了官職, 離開京城, 四處遊歷。


 


在蜀中遇見了柳家大哥,他邀我在他府中小住, 與他敘敘舊情。


 


我知道, 他是想開解我。


 


我住的小院中, 有幾株香氣沁人的梅花。


 


在柳家大哥往宮中送貢品時,我提議將這種梅花送一些進宮。


 


柳大哥看出我心中所想,嘆了一口氣,沒有多說什麼。


 


我隨著押送貢品的隊伍一同回京, 沿途聽一位說書人講了一個故事。


 


有一位將軍喜歡的女子被皇上看上, 搶入宮中, 將軍為這位紅顏衝冠一怒, 起兵造反。


 


最後將皇上趕下皇位, 奪回心愛之人。


 


故事總是快意恩仇。


 


事實上起兵造反, 隻會將整個國家都拖入戰爭的動亂中,士兵戰S沙場, 百姓民不聊生。


 


回京後,我在宮宴上看見了她。


 


她坐在皇上身邊, 笑得端莊得體。


 


但我知道, 她並不開心。


 


她不喜歡人多的宴席, 也討厭飲酒。


 


酒過三巡, 她便起身離開。


 


哼,多半是找地方醒酒去了。


 


我在後面的梅園中找到了她, 她果然很喜歡那些蜀地的臘梅。


 


我很想同她多說幾句話,她卻慌張地走了。


 


為免有人說什麼闲話,她在避嫌。


 


為了她的聲譽, 我也要避嫌。


 


從那之後, 我很少參加宮宴,大部分時候都在四處遊歷,靠書信和家中聯系。


 


直到我老了,才重新回到京城。


 


幾十年過去, 已經沒多少人記得我了。


 


我在京中幫大哥打理家中的產業,偶爾也能聽說有些她的消息。


 


我想,這樣便很好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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