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下車，林伯母就挽著我的手嘆氣說道。

我明白，兩家的這麼多年的情誼，不可能因為我和林州之間的事情徹底鬧掰。

 

林家伯父伯母這些年對我的好，我記在心裡，可現下我不會也不可能再回頭了。

 

［伯父伯母，我心意已決，兒時的玩鬧，不應該成為林州人生大事的拘束，他有他的自由，我也是。］

 

［放屁！他有個屁的自由！是這混蛋東西不爭氣，我回去就給他捆了給你們送過來，要打要罵隨你們便。］

 

林伯父拍著桌子罵道。

 

可見我軟硬兼施都不吃，林伯父嘆了口氣：［倘若我拿出林氏百分之十的股份作為誠意，婉晴你也不願意原諒這臭小子嗎？］

 

［他心裡是有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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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爸媽嚇了一跳，可這個事情，到頭來還是要我自己拿主意。

 

我沒有正面回答，隻是輕聲著問道：［林伯父林伯母兩人恩愛大半生，倘若在年輕時候，有人也出同樣的、甚至更多的籌碼，林伯父可否願意答應？］

 

聞言，林家夫妻對視一瞬，隨後各自搖頭：［罷了，罷了。］

 

我平靜地看著大堂坐著的所有人不禁再次回想起我和林州的小時候。

 

那時候，我像跟屁蟲一樣，林州走哪兒跟哪兒，我們各自的父母都愛取笑我們倆，說我們緣分深厚，天生一對。

 

是啊，可事已至此，事在人為，不是緣分兩字可以簡單囊括的。

 

第二天去機場的時候，是和爸媽還有林家夫妻一同過來的，檢票的時候，我聽到了林州的聲音。

 

十分確切，他來了。

 

可是已經遲了，我沒有再回頭，也不會再回頭。

 

8

 

在飛機上，看著一路過去蒼茫的雲層，我睡了一個很長很好的覺。

 

以至於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我還有一瞬間的恍惚，直到雙腳踩到地面上時，我才回過神來——

 

我真的做到了，離開家，離開熟悉的一切，離開林州。

 

我也能做的很好。

 

打開手機的時候，各大社交平臺、電話記錄，信息記錄裡都被林州轟炸過來。

 

這些消息裡，有質問，有怒意，有無助，有懇求，有卑微。

 

可我的心再也不會因為這些虛浮的東西而動搖一絲一毫。

 

我換了號碼，除了爸媽，誰也沒告訴。

 

因著是第一次離家遠走，爸媽總是不放心，隔三差五地給我打電話打視頻。

 

但彼此心照不宣，我們都很默契地沒有提及林家的任何人。

 

說林州對我一點影響沒有，那是假的。

 

來到陌生的外國城市，我似乎總是在刻意逃避所有異性的接觸。

 

甚至刻意去逃避人群歡鬧，刻意讓自己一個人，刻意去獨立。

 

媽媽是最了解我的人，她在電話那頭輕柔地告訴我：［寶貝，新生活不代表你要徹底告別過去的自己。］

 

每當這時候，我隻好笑著回應道：［再說吧。］

 

於是，他們突然間給我塞了個陪讀，而且告訴我的時候，人已經在樓下等著了。

 

［你好，我叫江國淮。］

 

男人看著格外沉穩，個字很高，修得很幹淨平整的圓寸，劍眉星目，臉上莫名帶著股野氣。

 

可偏偏讓人一點攻擊性都感覺不到，反而溫和地像一團柔軟的雲。

 

仔細詢問了解一番後才知道，他竟然比我還小一歲。

 

我看著眼前像一堵牆一樣的人，有些驚嘆：［比我還小一歲，怎麼長這麼高的？］

 

江國槐聞言一笑，挑眉調侃道：［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嘛。］

 

哦吼，又是貧困生。

 

話雖如此，可江國槐語氣裡的自信，和王菲菲不一樣，實在讓人討厭不起來。

 

瞧見我這副模樣，江國槐沒說話，幫我把行李搬上樓後，不知道跑哪兒變出來一鍋湯來。

 

［嘗嘗，味道包好的。］說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認真補充道：［放心，絕對幹淨又衛生。］

 

這話說完，我們倆人突然間對著一鍋湯笑了起來。

 

想來我的一些事情，爸媽都跟他說了。

 

湯是最普通的玉米排骨湯，可味道卻實在很好。

 

江國槐把湯端給我後就去忙了，我看著碗裡升騰的霧氣，香味繚繞，整個屋子都是暖洋洋的。

 

江國槐的背很寬，電腦的熒光照在臉上，顯得輪廓很深。

 

一口湯下肚，整個人都好像放松下來了。

 

嗯……

 

突然覺得，有個人陪著，確實不錯。

 

9

 

這一轉眼，就過去了六年。

 

我回國了，想著回來了，國外的工作號就換下來了。

 

再次插上曾經的號碼卡，心裡頭竟然還莫名地有些觸動。

 

再開機的時候，手機立刻被各種平臺的消息轟炸了。

 

看著我拿著手機一頭霧水不知所措，江國槐把腦袋朝我湊過來。

 

［嗯哼，這麼多人找你呀。］

 

我扭頭，江國槐臉上滿是醋意。

 

嘶，你說，這麼肩寬腰窄又大隻的東西，怎麼這麼可愛呢？

 

越想心裡越像被貓爪撓了一樣，心痒得不行，於是，我忍不住朝江國槐的臉上輕輕嘬了一口。

 

［你特麼在幹什麼？！］

 

［你敢親她！你不知道她有婚約嗎！］

 

抬眼循著聲音看過去，是林州。

 

比起以前，他似乎沒太大變化，但瘦削了許多，聲音也嘶啞了。

 

身後還跟著林家夫妻和我爸媽。

 

後面四個長輩看著林州這副失態的模樣，臉色是各有各的精彩。

 

林家夫妻神色尷尬，我爸白眼翻上天了，我媽則滿臉姨母笑：［你瞧瞧，我就說國淮這小子行吧，瞧瞧，這小臉蛋多俊呀～］

 

林州怒氣衝衝地跑過來，說著就要一拳往江國淮身上揚過去。

 

可江國淮竟然沒有還手，他隻是直挺挺站直了，比林州還高一個頭，居高臨下地看著林州，臉上平靜又沉穩。

 

隨後，江國槐握著我的手，五指緊扣，然後舉到林州的面前得瑟地晃了晃：

 

［看到沒，這大鑽戒，我買的。］

 

短短一句話，林州聽後愣住了，隨後神色破碎，崩潰大哭道：［我等了你六年！你就這樣對我嗎？！］

 

我忍住不看旁邊江國淮臭屁的表情，輕咳了一聲，調整好情緒後輕聲提醒：

 

［聽我媽說，王菲菲肚子都顯懷了吧？你還沒釋懷啊？］

 

這事圈子裡的人基本上都傳遍了，自從我走後，林州就瘋了，整天哭著鬧著不能取消兩家婚約。

 

可信物早就各自歸還了，這事早就不算數了。

 

可王菲菲不是個省事的，她受到那件事影響，學校強行讓她退學，這事在當時鬧得很兇，其他好的公司根本不敢招她。

 

她便又哭又鬧，糾纏著林州，最後硬是給她哭到了一個林氏集團的崗位。

 

隨著時間一年又一年過去，王菲菲那更不省事的爸媽出來了，竟然教唆著王菲菲下藥，爬上了林州的床。

 

王菲菲就這麼懷上了，也不知道說她是命好還是命苦，偏偏還給她懷上了個男孩。

 

林家夫妻就隻好認栽，把王菲菲認了下來，但人沒接到林家，隻在郊外的出租屋裡待著。

 

［不是的，我可以不要那個孩子，我隻要你好不好？我不要王菲菲！］

 

［快走吧你，丟S個人了！］林夫見狀，隻好向我爸媽賠笑，然後用力拽著林州上車離開了。

 

被這事鬧了這麼一下，江國淮回去的路上，臉色很不好。

 

我試探性地問道：［這事你怎麼看？］

 

江國淮［哼］了一聲，拿著我手機指著班群上的消息給我看——

 

［帶我去同學聚會，我要宣示主權。］

 

我被逗笑：［好好好。］

 

10

 

再見到林州，就是在時隔六年的同學聚會上。

 

昔日的同學大都變了些模樣，有好有壞的，不過在這樣的場合，大多數都是聊些開心的話題。

 

直到班長喝醉了，滿臉通紅地走到我身邊，醉醺醺地說道：

 

［婉晴，其實有些話我一直很想跟你說了，我從大一剛進班那會兒就喜歡你了。］

 

我有些意外，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些什麼。

 

［林州那個臭小子，有你這麼好的人不去喜歡，偏要去喜歡王菲菲那個臭白蓮，瞎了狗眼的東西……］

 

［是啊，是啊！］，周遭的同學也起哄道。

 

［婉晴，你不知道喲！當時你不是住院了嘛，還是咱們班長組織全班去探病的呢！］

 

［還有還有！你們不知道吧，班長當時還狂揍了林州一頓呢，硬是給這臭小子打服了，你看沒看當時這臭小子臉色難看的，跟吃了那啥一樣哈哈哈……］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S去的回憶一下子想了起來。

 

敢情林州那天來探病的時候，臉上的淤青不是我爸揍的啊？？

 

隨著周遭同學的起哄聲越來越大，我越發無助了起來。

 

可王菲菲不樂意了，再次不合時宜地開始［護夫］：［那咋了，那我們家林州現在也混得比你好。］

 

［想來大學當個班長，是你這輩子最高的成就了吧。］

 

［你看顧婉晴，這麼多年，除了當初我們家林州，誰會要她。］

 

這不說還好，這一說就停不下來了，王菲菲挺著個大肚子，幾乎要把桌上到場的同學都給罵了個遍。

 

［可給你肚子裡的孽種積點口德吧。］

 

江國淮推門而入，一身帥氣的黑色西裝，整個人板正得像是要去參加紅毯走秀一樣。

 

他健步走到我身邊，跟宣誓一樣朗聲道：［大家好，我是婉晴的未婚夫，我叫江國淮。］

 

說罷，他挑眉湊到耳邊，朝我小聲道：［咋樣，來得剛好吧？］

 

［帥不？給你爭臉不？］

 

我嘆了口氣，原先說好一起來的，可江國淮卻執著著怎麼也要壓軸出場。

 

［不咋樣，我都被人說了好幾句了，回去跪搓衣板。］

 

江國淮聽完後，臉上更得意了：［嘿嘿，都聽你的。］

 

一直縮在旁邊不敢出聲的林州，這個時候終於起身說了句號：［婉晴，我能單獨和你說些話嗎？］

 

這話一出，全場寂靜，王菲菲氣得在一旁摸著肚子直抽氣。

 

江國淮朝我肯定地笑道：［去吧，我相信你。］

 

11

 

雖然有些尷尬，但我還是和林州走到了天臺上。

 

畢竟這也是最後一次見面了，我們已經決定好，開春後就搬回杭州老家了。

 

太多年沒回去，爸媽上了年紀，人總歸是要落葉歸根的。

 

［以前，你就是這樣跟在我屁股後面的，說什麼都不肯走，就那一小點兒……］林州語氣裡滿含笑意。

 

可是卻被我立刻打斷：［長話短說，我沒興趣陪你在這敘舊。］

 

林州聞言，長長地嘆了口氣：［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

 

［以前的我總是爭強好勝，我覺得王菲菲弱小，更需要保護，卻忽視了你。］

 

［忽視了從小到大一同長大的你。］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受一點傷害。］

 

［兒時的承諾，是我沒有守住，你能不能，最後給我一次機會。］

 

最後這些話，林州幾乎是咬著牙說的，顫抖著，帶著哭腔。

 

林州想要拉住我的衣角，但我立刻向後退了幾步保持距離。

 

我平靜地看著他，堅決道：［沒有這個可能。］

 

［林州，別再讓我看不起你了。］

 

我和從前告別林州時一樣，轉身沒有再回頭。

 

但這次，我轉身後，有我愛的人。

 

江國淮眼角含笑地看著我，朝我張開雙手。

 

我奮力跑去，最後落入熟悉而溫暖的懷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