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君之視臣如土芥……


 


則臣之視君,如寇雠。


 


16


 


「昭貴妃。」


 


陛下神色陰鸷,語氣沉沉。


 


恪嫔在一旁嚶嚶哭泣。


 


「真是你做的?你還對那人……留有舊情?」


 


昭貴妃垂眸:「不是臣妾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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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問你是不是還想著他!」


 


皇帝突然暴怒,聲若雷霆萬鈞,炸得宮人身子一顫。


 


他指著昭貴妃,雙眸幾近赤紅,聲音幾乎是牙縫裡擠出來的:「傳聞是不是真的?你和他……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是不是真的!!」


 


「朕問你呢,啞巴了!!」


 


皇帝口中的「他」,是昭貴妃的青梅竹馬,謝小將軍,謝闕。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據說,兩家差一點定下婚約。


 


但先皇後崩逝,皇帝強納了昭貴妃入宮。


 


昭貴妃說,她初入宮時鬧了許久,直到有人偷偷遞給她一枚紅葉。


 


這是她與謝闕彼此約定的暗號。


 


那天黃昏,昭貴妃步出宮門,走到碧瓦朱甍的城牆邊。


 


宮牆外,響起一陣悠揚的笛聲。


 


她撫摸著宮牆,哭得肝腸寸斷。


 


昔年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而今一牆之隔,猶如天塹。


 


她是後妃,他是臣子,君臣有別,連見一面都是奢望。


 


翌日,昭貴妃才知道,謝闕身負皇命,已經領軍出徵了。


 


他沒有回來。


 


謝闕身膏野粱,S在疆場。


 


昭貴妃垂著頭,沒有反應。


 


皇帝惱怒到跳腳,上前狠狠推了她一把:「說話!」


 


一聲驚呼,昭貴妃跌倒在地。


 


她隻是輕輕地說:「臣妾無罪。」


 


「你辯駁啊!為什麼連解釋都不解釋?」皇帝氣到極致,恨不得踹她兩腳,「你不解釋叫朕如何信你?!你就是還想著他!你們這對奸夫……」


 


陛下的怒吼響徹椒房殿:「搜宮!給朕搜!」


 


最後,在貴妃床頭的暗格中,搜出來一枚玉佩。


 


陛下瞳孔猛然一縮,抬手將那玉佩扔到地上,摔得粉碎!


 


「——昭貴妃,」他咬著牙,緩緩地說,「褫奪封號,禁足。」


 


說完,他身形搖晃兩下。


 


摔倒在地,人事不知。


 


滿宮驚懼的呼喊聲、腳步聲中,昭貴妃仍然沉靜地坐著。


 


她的目光一一掃過眼前。


 


暈厥的皇帝、恪嫔、我、阿娘。


 


她嘴角一牽,竟露出一個笑容。


 


17


 


陛下氣暈了。


 


醒來後,他更加荒唐。


 


對烏香丸的依賴也越來越重。


 


往日兩三日一丸,漸漸一日一丸,再到一日服藥三四次。


 


吃了藥,皇帝飄飄欲仙,大喊大叫,坐在承明殿大鼎旁看國師煉人丹;不服藥時,陛下脾氣出奇地壞,抓心撓肝,大開S戒。


 


他令宮女盛裝打扮,手持裝滿佳餚的銀盤,躬身舉過頭頂,等他吃盡興了才能離開。


 


手抖的婢女,當即被拖出去斬S。


 


宮中人人大氣也不敢喘。


 


又過幾日,焦躁的天子一餐吞服了六顆丹藥。


 


吃完,他喉嚨裡突然發出嗬嗬之聲,歪倒在地。


 


陛下就此纏綿病榻。


 


與此同時,我摘下人皮面具,拿著腰牌出了宮。


 


入夜,兩道衣帶詔分別由宮門尉快馬加鞭,送往安王、英王府上。


 


皇帝常年服丹,子嗣不豐,成年的皇子隻有兩位,都建了王府。


 


給安王的衣帶詔中寫道:英王膽大妄為,趁夜圍宮,意圖謀逆,希望安王速速來救駕,從北門入宮。


 


給英王的衣帶詔中寫道:安王膽大妄為,趁夜圍宮,意圖謀逆,希望英王速速來救駕,從東門入宮。


 


詔末,倉促地印了皇帝的私印。


 


筆跡,也是皇帝的筆跡。


 


兩位王爺關系向來不好。


 


若是另一位謀反,自己帶兵救駕,那太子之位——!


 


沒有人能拒絕帝位的誘惑。


 


王爺親自帶兵,兩支府兵迅疾如電,分別從北門、東門S入。


 


混戰作一團,S聲震天。


 


我騎馬跟在父親身側,看著砍S不休的皇城,輕輕笑了笑。


 


將衣帶詔送出去後,我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父親,給了他第三道衣帶詔。


 


是的。


 


貴妃寫了三道衣帶詔,一並交由我帶出。


 


而這第三道上面寫的是:安王、英王膽大包天,趁朕病重,意圖謀逆,越卿速速遣兵進宮救駕,二位逆賊S無赦。


 


前陣子我出宮回府,已經和父親講清了阿娘與昭貴妃的大計。


 


他眼淚朦朧,哭了一刻鍾。


 


這段時間,父親策反了他的多年好友,也就是掌管宮門守衛的衛尉。


 


我們奉衣帶詔,調遣了羽林軍。


 


大軍浩浩蕩蕩,盔甲泛著森冷的寒光。


 


父親命人撞開宮門,高舉長劍,聲如洪鍾:


 


「陛下有令!」


 


「二位逆賊謀逆作亂,廢為庶人!」


 


「S——無——赦——!」


 


18


 


我打開了椒房殿的殿門。


 


父親的身形輕輕顫抖起來。


 


阿娘站在門後,抬眸對我們微笑。


 


「剛剛在打雙人鬥地主,」她輕輕地說,「你們來了,剛好可以湊桌麻將。」


 


父親發出一聲嗚咽。


 


阿娘身後,貴妃緩緩起身,鼓起掌來:「抱一個!越將軍,愣著幹嘛,抱啊!」


 


父親終於忍不住,撲上前去,將阿娘抱在懷中。


 


他埋首於阿娘肩膀,一聲接一聲地喚她,聲聲哽咽。


 


貴妃看著十分平靜的我,挑眉笑了笑:「習慣了?」


 


她眼中似有淚光閃動,潋滟如水波。


 


我點點頭,一臉古井無波:「習慣了。」


 


昭貴妃撲哧笑出聲,淚珠也落了下來:「……真好啊。」


 


一夜的廝S後,宮城格外寂靜。


 


天邊泛起一線魚肚白,柔和而熹微的晨光灑落,遠處鍾聲古樸。


 


我們穿過宮道,一路走向天子寢殿。


 


父親手中提著二王的頭顱。


 


昭貴妃一邊走,笑顏如花,淚如雨落。


 


「我們贏了。」


 


她喃喃的聲音在我們之中回蕩。


 


是啊。


 


我們,贏了。


 


九S一生,步履維艱。


 


雖萬S而無悔。


 


19


 


陛下病體支離,殿中散發著濃重的藥氣。


 


貴妃走上前,將二王的頭顱扔在榻邊。


 


皇帝病得起不來身,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怒目而視。


 


「你——你!」


 


昭貴妃輕巧地坐在他身邊,笑了笑,語氣溫柔:「五郎,你的兒子們來看你了呀。」


 


「可惜,他們都不能給你請安了。」


 


「朕要S你——!」


 


皇帝在榻上徒勞地扭動身體,像是在尋找自己的劍。


 


「來人,來人,S了她!」


 


「S我?」昭貴妃唇邊笑意擴大,「你站起來,我不動,給你S。」


 


皇帝無可奈何地怒吼。


 


昭貴妃俯下身,冷聲道:「當年謝闕的S,是你授意別的將領在戰場上背刺他。」


 


「我不是在問你。」


 


「就因為所謂的帝王顏面,你S了他。」


 


「我初入宮那一年,你一直在我耳邊念叨什麼,你還記得嗎?你說——」


 


「先皇後規矩乏味,我雖和她是姐妹,卻性格跳脫。可惜先皇後沒福,生的小孩也沒福,不然我姐妹二人一個文靜一個活潑,共侍一夫。」


 


啪!


 


昭貴妃狠狠打了皇帝一巴掌。


 


她眼中怒意纖毫畢現,咬著牙,一字一句,「你也配對我姐姐評頭論足?」


 


「我最好的長姐為你嘔心瀝血,為你在操持後宮,為你在鬼門關過了六次。你對她,卻隻有一句規矩、沒福氣。」


 


「你每次對我說那些話,我都想從你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時過境遷,你居然對我有了真心,哈——」貴妃短促地冷笑一聲,「你這種狗東西的真心,送給我我都嫌惡心!」


 


「我也覺得惡心。」


 


我接了一句。


 


阿娘笑著看我一眼,堅定地道:「我也覺得惡心。」


 


皇帝喘著粗氣,怒目而視。


 


貴妃拍拍手。


 


兩個身強體壯的侍衛綁著國師,走了進來。


 


「你喜歡煉人丹,那你今天,就嘗嘗被扔進鍋裡的滋味吧。」


 


貴妃抬起皇帝的一隻手,微微用力。


 


我走上前,抬起皇帝的另一隻手,看著他,露齒一笑:


 


「陛下,你還記得我嗎?我差點就被你扔進鍋裡煮了。」


 


阿娘上前來,抬起皇帝的一條腿。


 


最後,一名宮女抬起了皇帝剩下那條腿。


 


她手掌殘缺,動作有些吃力,卻半分不肯松懈。


 


她瞪著皇帝,聲音中帶著哭腔:


 


「狗皇帝,我恨你!就因為你心情不好,砍斷了我半隻手!」


 


一生恣睢暴戾的皇帝,被四個女人抬了起來。


 


我們是女人,是奴婢,是羔羊。


 


是仰賴他恩寵而活的妃子。


 


是他可以羞辱奪取的臣妻。


 


是他隨意打S折磨的婢女。


 


皇帝懸在空中,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


 


他瘋狂地大叫起來,不斷求饒,整個人因為恐懼而發抖。


 


沒有人理會他。


 


沸水滾滾,白骨森森。飄飄浮浮,惡臭氤氲。


 


砰——


 


九五至尊的皇帝陛下,被丟進去時,濺起的水花,竟也如常人一般。


 


皇帝此生看到的最後一幅景象, 是我們看著他。


 


貴妃——不,南月成拍拍手, 笑著對他說:


 


「天命,如今在我手中了。」


 


20


 


皇帝的白骨被打撈出來。


 


南月成將他的遺骨扔在地上, 自己也坐在軟墊上,長發如流水傾瀉。


 


她並未回頭, 輕聲問我:「明珠, 你可願為皇太女?」


 


我啊了一聲。


 


南月成扭過頭, 笑了笑:「我這樣,算是跟你阿娘搶女兒嗎?」


 


「我不能生育, 所以入宮十年來沒有子嗣,也不想讓李憑老賊的女兒繼位。」她溫和地說。「明珠,你會是個很好的儲君。」


 


「這樣的天下, 需要你阿娘那樣的思想。若是培養旁人, 興許會有不確定性, 但你不是, 明珠, 你不是變數。我們, 會是很好的……」她說到這裡笑了笑,「兩對母女。」


 


南月成朝我伸出手。


 


「明珠, 你可願為皇太女?」


 


一時間,宮殿中隻有呼吸聲。


 


我堅定地握住她的手。


 


屈膝行禮。


 


「母皇。」


 


我重重叩首:「奴婢別無所願,聽聞貴妃待下人好,隻願能去貴妃宮中伺候。」


 


「作「」21


 


元泰十三年, 帝薨。


 


昭貴妃南月成以先帝遺命, 登基即位。


 


她手握兵權,又有遺詔在手,朝野間的異議很快被壓了下去。


 


第二年,改國號為姜。


 


與前朝皇帝的暴戾好S不同, 新帝即位,立刻下令減免賦稅,與民生息。


 


她重啟科舉,任用女官,注重民生。


 


據說姜帝的太傅是神仙下凡,她能令小麥畝產增加,能造出驚天動地的火藥, 透明澄澈的琉璃。


 


群臣無不嘆服。


 


據說,姜帝育有一女,卻被前朝皇帝鎖在冷宮, 不見天日。姜帝登基後, 立刻將自己的女兒立為皇太女。


 


皇太女雖久不見天日, 卻才學傲人。


 


大姜蒸蒸日上。


 


被前朝戰亂賦稅影響的民生,也如被春水澆灌, 煥發出無限生機。


 


四海承平,民殷國富。


 


春光窈窕。


 


我一身便裝, 端看眼前熱鬧繁華的街景, 叫賣聲不歇, 暖風融融地吹過。


 


我笑著拍拍身旁人的肩。


 


「阿娘,你說,後世會怎麼講我們?」


 


阿娘抬起眼, 看向蔚藍的天際。


 


「她們會說——


 


「大姜盛世,起源於三個人。


 


「三個,野心勃勃的女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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