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衍舟抓住我的手,放在唇邊輕吻了下,但在我生氣前就放開了,從寢衣的內兜中拿出玉佩,舉到我眼前。
「早就知曉你會來,入睡前就藏起來了。」
我拿過玉佩,聽著他這番話,語氣不善。
「所以今日霍將軍在宮內掉落玉佩,是故意為之了。」
霍衍舟聽了這話,眉眼輕輕一挑,故作無辜。
「清棠這樣說 就是冤枉我了,我隻不過是想將這玉佩還給你,誰料今日在宮內就掉落下來了。」
我拿著玉佩,沒想過多停留。
「既然玉佩已物歸原主,那我就不打擾霍將軍安寢了,先告辭了。」
沒等霍衍舟回話,我就先一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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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將軍府後門找到含巧就回了尚書府。
折騰了一晚,等我躺在榻上的時候卻絲毫沒有困意。腦子裡是霍衍舟泛紅的眼尾和發亮的眸子。
我承認,今晚我真的沉溺在霍衍舟身上清冽的香氣,沉溺在那個吻裡了。
8
我無精打採地靠在躺椅上喝著茶,眼眶的黑眼圈異常明顯。
近兩日每每入睡,總會夢到霍衍舟,夢到被他強吻,甚至吻著吻著吻到了床上。睡著睡著能把自己羞恥醒,根本睡不好。
含巧在旁邊為我輕輕扇著扇子。看我這副樣子,嘆了口氣。
「小姐夜裡睡不安穩嗎?我看小姐這兩日甚是無精打採,連三餐的食量都小了些。」
我打了個哈欠,「是啊,近兩日夜裡睡不安穩,小廚房每日又隻是那些花樣,沒個新鮮。」
「奴婢前幾日聽劉管家說,尚食坊出了幾道招牌菜,華韻閣來了不少新鮮布料。奴婢陪小姐出去逛逛,也當是散散心。」
我抬頭看了看含巧,臉上現出了笑容。
「也就是你懂我心中所想,這尚書府內,除了我爹,也就你這小丫頭對我最好。」
我站起來捏了捏含巧的小臉。
含巧聽了我這話,眉頭狠狠一跳。
我和含巧去了尚食坊。我點了幾道招牌菜,尚食坊的飯菜一向合我胃口。
我沒去雅間,直接在大堂找了座位,可誰曾想,小二才剛把我點的菜送上來,我就看到霍衍舟帶著他的侍從進了尚食坊的大門。
我默默轉過頭去,才剛剛吃一口,就看到含巧微微服了服身,「霍將軍。」
霍衍舟微微點了點頭。
我看到含巧行禮,轉過頭皮笑肉不笑地對霍衍舟說「霍將軍,好巧,要一起嗎。」
我隻是客氣客氣,卻看到霍衍舟坐在了我旁邊,倒真是一點不客氣。
霍衍舟隻點了一壺茶,「霍將軍要不要嘗嘗尚食坊的螃蟹清羹,味道不錯。」
霍衍舟還未開口,就被他的侍從官楚搶先了。
「霍將軍從不食海鮮。」
我撇了撇嘴,「真是山豬食不了細糠。」
霍衍舟聽了這話卻像沒聽到一般,唇角還是半勾著,自顧自喝著茶。
我也沒在理他,吃著桌上的菜,不得不說,這螃蟹清羹真的不錯。
我安靜地低頭吃著,霍衍舟在旁邊安靜地喝著茶。可我在一抬頭,卻看見他在剝著蟹,將蟹肉放在我面前的碟子內。
「這蟹雖美味,但到底是寒涼之物,還是少吃為宜。」
我才要說話,就聽見了尖酸刻薄的聲音。
「喲,這不是我們尚書府的沈大小姐嗎,今兒怎麼和尚書大人的對家一同用膳了?」
我不用回頭都知道,這是戶部侍郎的女兒程伊,我向來不喜她。她爹在朝堂上明裡暗裡給我爹使絆子,她平日裡也沒少帶著別的世家小姐排擠我。
而且,這個女人心悅霍衍舟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
我抬頭看了一眼霍衍舟,眉頭一動。
「這不是看程小姐日日見不到霍將軍,想著帶他出來給程小姐看看,免得日思夜想的再害了相思病。」
「你!你竟這樣非議霍將軍。」
程伊看了眼我身後的霍衍舟,像是想起了什麼,面上一笑。
「沈小姐單獨與霍將軍一同用膳,若我將此事告予沈大人,沈小姐怕是少不了一頓責罵吧,沈大人與霍將軍不睦可是大梁人都知曉的呢。」
「你盡情去告,若是我爹信了程大人女兒的話,才是要被大梁子民笑掉大牙吧。而且,我在這好好的吃飯,是你的霍將軍非要貼上來的。」
我說完回頭瞪了眼霍衍舟,你要是敢拂了我的面子你就完蛋了。
霍衍舟眉心微動,嘴角噙著分明的笑意。
「沈小姐說的沒錯,是霍某主動貼上去的。而且……我心悅沈小姐,還請程小姐另覓良人。」
我看著程伊的臉色變得難看,心裡隻覺得一陣痛快,抬腳向外走去。
我才跨出一步,就聽見程伊破口大罵:
「沈清棠,你這個有娘生沒娘養的粗鄙女子,勾引外男,不知廉恥。」
「啪」我轉頭給了程伊一個巴掌。
「你這個有娘養的怎麼滿口粗話,我勾引外男,那你勾引霍衍舟給我看看,看他是否會理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麼貨色。」
「程小姐說話如此粗俗,程大人和程夫人便是如此教養有方嗎。」
霍衍舟面上已是沒了笑容。
我沒聽程伊是如何反駁的,也沒看霍衍舟,隻管帶著含巧回了府。
回去後,我又像出府前一般,靠在躺椅上,恹恹地不說話,含巧還是在一旁為我扇著扇子。
「小姐是不是沒吃飽,奴婢去小廚房制一碗牛乳羹來,小姐不是最喜歡牛乳的香甜了嗎。」
「不必了,我沒胃口。含巧,我有點想我娘了。」
含巧看著我微紅的眼眶,淺淺嘆了口氣輕輕環住了我,
「小姐不必傷心,夫人也在天上保佑著小姐呢。」
我的淚沾在了含巧的衣裙上。
「小姐,晌午的日頭足,回屋內休息吧,好好地睡上一覺,我去給小姐做點糖蒸酥酪,等小姐睡醒了吃。」
我點了點頭。
9
等我一覺醒來,外面的天色已然暗淡,看樣子已是亥時。
我躺在榻上,清醒清醒,剛要開口喊含巧進來,就聽到窗戶有響動,我以為是賊,趕緊又閉上了眼睛。
即使閉了眼,我也感覺到那人進來後,室內亮堂了起來,想必是點了火折子。
我等了半晌,也沒聽到那賊翻動的跡象。
淺淺睜開了眼,卻對上了一雙黑亮幽深的眼眸。
「怎麼不裝睡了?」霍衍舟暗啞的聲音響起。
「怎麼是你,我還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賊竟然進尚書府偷竊。」
我從榻上坐了起來。
「這一覺睡得夠久的,含巧說你從未時便開始……」
「你說什麼,含巧告訴你。」
霍衍舟還沒說完,我就打斷了他。
霍衍舟有一瞬錯愕。
「想必今日在尚食坊並非你我偶遇,而是含巧告知將軍的。」
「睡了這麼久,餓了吧,我將尚食坊做菜的師父請到了將軍府,特意給你做了螃蟹清羹。」
霍衍舟將話題岔開:
「霍將軍深夜偷偷潛入我尚書府,就為了送一碗螃蟹清羹。」
霍衍舟將食盒放在了桌上,沒說話。
「霍將軍來找我做什麼,程大小姐知曉後不知又要作何感想。」
「清棠這樣說,我怎麼感覺像是吃醋了。」
我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怒火上頭。
「霍將軍不必如此自戀,我隻是怕程小姐那張嘴裡又說出什麼傷人的話。」
霍衍舟聽著我這話,臉上才浮現的淺笑消失了。
「抱歉,清棠,程伊今日的話實在難聽,但你不必委屈,我已給程大人書信一封,告知他程伊滿口粗話,又當眾羞辱同僚之女,程大人此時已將程伊禁足。」
我撇了撇嘴,沒說話。
霍衍舟點了燭火,轉而坐在床邊,燭光給他鍍上了一層暖色。
「清棠,我明日就要離開京都了。」
我沒說話,等著他的下文。
「齊國屢屢犯我疆土,邊疆百姓民不聊生。而齊國新勝任的君主乞顏林狡詐無比,大梁不少人都倒在他手上,今日聖上召我進宮,命我領兵北上。」
「如此倉促嗎?」
「我今日來,一是為了白日裡讓你受了委屈說聲抱歉,二是……我想知道你對我是何感覺。我今日在尚食坊的話並非隻是說給程伊聽的,我是真的心悅你。」
我低著頭,聽著安靜空氣中霍衍舟的呼吸聲。
「我……我不知道。」
霍衍舟輕嘆了口氣。
「你不必著急,也不必有壓力,你慢慢考慮。」
霍衍舟將手輕輕探上了我的腰,見我沒反抗,將我攬入懷中,閉上眼睛,將頭壓在我的肩上。
我摸了摸他頭上的發冠。
「戰場上刀槍無眼,你小心便是。」
他靠在我肩上良久,久到我以為他睡著了。
我直視著他夜裡發亮的眸。半晌,我聽見自己微微發顫的聲音。
「你若毫發無傷的歸來,我親自去我爹那求他同意這門婚事。」
我看著霍衍舟的眸子越來越亮,他猛地又將我抱入懷中,和剛剛的懷抱不同,他像是要將我揉入他的骨血中。
「必定,我可是常勝將軍。」
昨晚霍衍舟走的時候天都快亮了,他走後,我迷迷糊糊的不知何時睡著的。
天色大亮,我猛然從夢中驚醒。看著天色,我趕緊叫來含巧給我梳妝,然後跑到宮中找華陽,讓華陽帶我上了城樓,希望沒錯過。
我站在城樓上,看著軍隊出城,為首的那人一席紅色披風,隨著微風輕輕飄蕩。這一抹紅不止是邊疆百姓的希望,也在我心上重重畫了一筆。
10
轉眼已經從夏日蟬鳴到了冬日飄雪,霍衍舟已經出徵五月有餘,邊疆頻頻傳來捷報。
「霍將軍已經出徵五月有餘,你有沒有送去書信。」華陽烤著炭火懶洋洋地問。
「月月都與他通信,次次他都說一切無礙,不必擔心。隻不過這月的信件還沒傳回來。」
「我聽父皇說霍將軍有勇有謀,已經使乞顏林吃了多次敗仗,按照這個趨勢,再有兩個月,霍將軍與眾將士便會回京。不過可惜的是,不能在京中過年了。」
我轉頭看向華陽含笑的眼睛,眉眼微彎。
「不過這馬上進臘月了,你有沒有給霍將軍做些衣物。」
「衣物?軍營內應該不缺衣物。」
華陽敲了敲我的頭。
「我的沈大小姐,腦子裡怎麼愚鈍。軍營缺不缺是一回事,你做不做就是另回事了。你總要讓霍將軍知道你惦念著他。而且,以前我父皇出徵時,我母後總會給他做些保暖的衣物,也為的是有個念想。」
回了府,我便讓含巧準備了針線,北方寒冷,鎧甲冬日冷硬,我便給他做件保暖的裡衣。
含巧不僅取了針線來,一並取回的還有霍衍舟的回信。
「清棠,已數月未見,十分想念,近來捷報頻出,想必不日便會回京。如今距除夕已不足一月,無法陪你一同過年,實屬抱歉。近來,軍中將士不少都收到家中妻女所作衣物,不知我是否可以收到清棠做的。我知曉清棠不會讓我眼紅別人。好了,信到此結束,記得想我。」
我看了眼準備的針線,眉眼彎彎。
近幾日我一直在為霍衍舟縫制裡衣,準備的快差不多了。可今日我卻一直心不在焉,許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
稍不注意,針扎破了指頭,鮮血滴在了快要縫制好的裡衣上。
「小姐,華陽公主請您現在進宮。」
含巧著急地跑進來。
「所謂何事,這麼急。」
含巧搖了搖頭。
「好,我收拾收拾馬上去。」
我到宮內找到華陽,華陽看到我,上前緊緊握住了我的手。
「清棠,我剛剛去乾清宮內請安,聽到了戶部對我父皇說撥給軍隊的軍餉不翼而飛。而後有人上奏說是霍將軍貪汙軍餉,企圖……企圖通敵叛國。」
我聽到華陽這話,隻覺得眼前一黑。
「皇上呢,皇上如何說。」
「我父皇對此事還未定奪。但是現在已經將霍將軍扣押,卸去將軍職務,押入牢中。」
「不會的,華陽,他不會的。」
我的淚順著臉頰無聲地滑落下來。
「我知道,我知道,清棠,我叫你來就是為了想辦法的。戶部才說軍餉不翼而飛,而後馬上就有人上奏彈劾,肯定是有人故意刁難霍將軍。」
「而且軍中定有與之狼狽為奸之人,朝中的消息最快要兩日才可傳到軍營,怎麼才有人上奏,霍衍舟便被扣押了。」
我冷靜了下來,細細想著。
「總之,清棠,你先不要急,這件事還需慢慢思量。」
我回了府,看到我爹坐在大堂內也是愁眉苦臉的。
我走過去,坐在我爹對面。
「爹爹這是怎麼了,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我爹嘆了口氣,
「如今齊國與大梁大戰在即,可霍衍舟卻在此時出了這種亂子。若是齊國與大梁之戰無霍衍舟帶兵,怕是這場戰役要徹底的輸了。」
「爹爹不是一向不喜霍衍舟,如今怎麼為他擔心起來了。」
我爹抬眼看我。
「我不是擔心霍衍舟,我是擔心我大梁的黎民百姓,若是這場戰役真的輸了,邊疆的百姓又要過著苦不堪言的日子。」
我爹停頓了下。
「而且,若是北方失守,怕這齊國下一步計劃便是京都了。」
我聽著眉頭一皺。
「京都雖靠著北方,但也有著數十萬禁軍守著,若是乞顏林真的攻到京都,也要先和這幾萬禁軍交手。」
我爹抬手摸了摸我的頭,笑了。
「我的傻女兒,之前這禁軍一向有霍衍舟帶領,此番戰役,聖上特許他帶著一半禁軍一同出徵。
而乞顏林像是知道一般,在霍衍舟到達北方後,他居然派人騷擾東部,聖上隻能派小部分軍隊阻擋東部的進攻。所以現在城中的士兵隻有不到五萬人。若是北方戰役失敗,京都便難守了。」
「那聖上為何要將一半的禁軍派去北方。」
「聖上在賭,在賭乞顏林不知道京都內到底有多少人。可誰知乞顏林像是完全看破了一樣。現下北方又出了這樣的亂子。」
我聽著我爹的話,似是突然靈光一閃。
「爹爹,你剛剛說乞顏林知道京都中精銳不多,所以他想在霍衍舟入獄的這段時間攻破北方,直達京都,那乞顏林是怎麼知道的,爹爹難道不懷疑嗎?」
「你說的朝堂之中有人提出過軍中有奸細。但是上上下下都排查過,並無可疑之人。」
「不對,爹爹,若是朝中有人做假賬呢。」
「天子腳下,誰都不敢有這膽子做假賬。」
「爹爹說的是不敢,而不是不會。若是戶部真的做了假賬,爹爹以為最大受益人是誰。」
戶部尚書直接從聖上手裡拿銀子,然後派給戶部侍郎,再由侍郎分發,戶部尚書自是不敢做假賬,這樣想,受益最大的就是戶部侍郎了。
我爹點了點頭。
「你這樣猜想不是不無可能,沒想到我的女兒長大了,也開始心懷百姓了,我會上奏給聖上,希望他徹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