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對於我提出的離婚,紀疏雨選擇了冷處理。
我收拾著行李搬出了那個叫做家的地方。
對於我的搬離,紀疏雨不置可否。
當然,或許她根本就不知道。
畢竟梁遠川回來以後她基本上不再回家了。
再度見到紀疏雨是在半個月後。
那是我正在值班,她怒氣衝衝地扇了我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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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淮,我沒想到你這麼惡毒,教唆患者對遠川下手!」
她拔高著音量,絲毫不顧及周圍的病人。
因為他的一句話,我成了眾人懷疑譴責的罪人。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像子彈一般要將我打成篩子。
而她這麼理直氣壯,僅僅是因為認定我嫉妒他。
可事實是什麼呢?
事實是那個病人的家屬因為女兒被梁遠川誤診最後痛苦S去。
一家人上訴無門,選擇了這種铤而走險的極端方式。
「紀醫生,病人醒了。」
護士過來提醒道。
「之後再慢慢和你清算!」
紀疏雨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她無暇顧及我迅速往外走。
我來到病房時,梁遠川已經醒了。
紀疏雨溫柔地替他擦拭著,她語氣不善。
「你又想來幹嘛?」
看到我,男人的眼裡閃過得意。
我慢條斯理地開口。
「警察已經把人帶走了,他們會徹底清查出真相的。」
「等真相大白……」
我還沒說完,梁遠川的臉色變得極差。
他急得咳了起來,總算有了點病人的模樣。
紀疏雨見此眉頭緊蹙:「夠了!你別在這裡顛倒黑白刺激遠川。」
梁遠川拉著她的手示意道:「沒關系。」
顯得很是體貼和寬容。
紀疏雨走到我身邊,冷冷望著我。
「遠川脾氣好,你去道個歉也就過去了。」
「不可能。」我一字一句道。
沒錯為什麼要道歉?
原本,我應該憤怒並且委屈地自證的。
但現在,我隻覺心無波瀾。
她早已認定了所謂的事實,我解釋再多又有什麼用?
我靜靜聽著她給我加了一項又一項的罪責。
「要不是你慫恿患者醫鬧,阿川又怎麼會受傷?」
「那是他用來做手術的手,差點毀了!」
「說完了嗎?」我聽到自己聲音沙啞。
喉嚨溢出腥甜,一大口血不受控地噴了出來。
我下意識從口袋裡翻找著藥。
紀疏雨被嚇得後退了一大步。
而後是迷迷糊糊間,有護士將我扶到病房。
醫生無奈地搖頭。
「你的病情又加重了。」
被推回病房後,我收起了診斷報告。
紀疏雨是在深夜到訪的。
她打開燈將滿室照得明晃晃。
照顧我的護士小江小聲開口提醒。
「紀醫生,他現在需要休息。」
紀疏雨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
「遠川還在忍受著病痛折磨,你還心安理得睡覺!」
身體的疼痛,我疲憊得不想辯駁。
她的目光落在我蒼白的嘴唇上。
「陳淮,靠這招來博同情是嗎?你可真是夠了。」
我看著他,笑著笑著就流下了淚。
「我S了,剛好給你和小情人讓路不是挺好?」
最心S的時候,什麼難聽的話都可以脫口而出,毫無顧忌。
紀疏雨冷笑吐出最刻薄惡毒的詛咒。
「陳淮,像你這種惡毒的人,倒是真得病去S了才好!」
她有十足的把握認為我隻是在裝病。
臨走前,她丟給了我一份離婚協議書。
「抓緊籤了吧。」
事實上,早在確診癌症時,我就動了離婚的心思。
我怕連累她,更怕她傷心崩潰痛苦。
所以我試探性地開玩笑:「老婆,如果我有一天走了,你要好好生活。」
那時候她靠在我懷裡緊緊抱著我。
距離近到一低頭就能嗅到她發間的清香。
寂靜的夜裡,靜得到可以聽見哭泣聲。
我的心一慌,立刻解釋道:「乖,我開玩笑的。」
她緩過來後一遍遍叮囑我:「以後不準胡說。」
那晚以後,我放棄了偷偷離開的選擇。
反而努力擠出時間想極盡所能地多陪陪她。
那些日子就好像雲一樣虛渺,風一吹就散了。
06
紀疏雨走後,我開始整日整日地睡覺。
在一次次吐血後,失眠的症狀消失了。
我沒有再見過紀疏雨。
但對於她的動態卻一清二楚。
畢竟梁遠川會在朋友圈更新。
簡簡單單地兩張照片。
是一張十指相扣的照片。
另一張,陽光下,紀疏雨側頭看著男人。
配文是:
「時隔多年,再次來到我們相愛時的國度。」
「她說,這是她十七歲時想和最愛的人來的地方。」
原來一直說忙不想去,隻是因為想一起去的人不是我而已。
可她不知道。
想去佛羅倫薩的一直是她不是我。
我隻是想在有生之年陪她走一走而已。
如今看來,也沒有必要了。
半個月後的早晨,我剛咽下早餐便通通吐了出來。
倒在床上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真的要S了。
強撐著身體起來,我給紀疏雨打去了最後一個電話安排後事。
我S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還在鄉下的爸媽。
我強撐著一口氣囑託道
「離婚後,財產留給我爸媽就好。」
她語氣不耐:「呵,還念著錢呢?這些你和律師說就行。」
「誰惹我們阿雨生氣了?」
溫柔低沉的嗓音響起。
「沒什麼,晦氣的詐騙電話而已。」
紀疏雨果斷掛斷了電話。
意識模糊間,我想起了和紀疏雨剛結婚時。
為了給她一個驚喜,我悄悄訂了兩張門票。
想在她最鍾意的城市留下我們獨一無二的回憶。
可我把機票展現在她面前時,卻隻看到她僵硬的表情。
她尷尬地開口:「最近在忙,我把機票退了。」
後面又補了一句「以後有的是機會一起去。」
以後,我天真地幻想這以後。
總想著一輩子好長,多的是時間。
可我的一輩子現在就要結束了。
感覺到淚水滑落在臉頰。
我想抬手卻再也沒有力氣。
下一瞬,耳邊響起護士的喊聲。
我的世界徹底陷入了昏暗。
07
一定是臨S前的幻覺,我竟然聽到了紀疏雨的哭聲。
她失控地質問著:「她病得這麼重為什麼不告訴我?」
「是假的對不對?」
「就算是真的,肯定也能治好的。」
我努力抬起了眼皮,看見自己身上插滿了管子。
紀疏雨雙眼發紅,眼底一片烏青。
看到我醒來,她激動地握住我的手不放。
「我……我不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阿淮?」
「要不是爸媽給我打電話,你是不是到S都……」
她似乎忘了自己幾天前還在詛咒我不得好S。
我沒有回答,她很快自顧自說道
「會好的,我肯定會治好你。」
她試圖說服自己。
紀疏雨的確是癌症科的醫生。
可能力再高超,癌症晚期也不能為力。
身為醫生,我們彼此心裡都心知肚明。
「我爸媽在哪?」我問道。
「他們在門口。」
門被推開,爸媽得知我醒來熱淚盈眶。
兩年未見,他們的頭發白了很多。
之前,我整日忙於事業,連過年也沒回去。
我媽流著淚看著我:「疼不疼?」
就像小時候無數次生病發燒一樣。
她總是心疼得落淚,然後給我做糖水荷包蛋。
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是如此不孝。
紀疏雨熱絡地寬慰他們。
「爸媽,你們先坐下來休息休息。」
她挪了把椅子過來。
卻無人理她。
一向和藹的我爸現在態度尖銳。
「我們不是你爸媽,你和陳淮之間離婚了就再無瓜葛了。」
紀疏雨愣在原地。
她聽著我爸繼續說著
「我兒子病成這樣,你卻和別的男人在國外旅遊,你對得起他嗎?」
「要不是受刺激,他也不會病得這麼重。」
聽著一字一句,紀疏雨一句辯駁的話也找不出來。
因為都是事實。
她神色慌亂,淚水大滴大滴地滾落。
「是我不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他……」
說著說著,她就要下跪。
卻被我爸媽往外趕。
「夠了,我想好好休息。」
我拒絕了她渴求的目光,背過身去。
紀疏雨終於離開了病房。
曾經我在她身上浪費太多時間,剩下的日子我隻想留給自己。
08
紀疏雨並沒有真的離開。
聽爸媽說,她總是坐在走廊,趕也趕不走。
我媽皺眉:「說什麼阿淮萬一想見他,別再來氣我兒子就好了。」
過了幾天,紀疏雨進來時,護士正在喂我吃飯。
她臉上閃過委屈,但不氣也不惱。
很快收拾好情緒便把飯盒放在桌上。
自顧自地繼續說著。
「是我考慮不周,下次會早點來的。」
「你先吃飽重要。不然對身體不好。」
「我問了爸媽,你愛吃的飯菜,也慢慢在學了…」
目光落到她的手上,手指上有刀傷。
我沒有理會理她。
她終究沉不住氣了。
「我來吧。」
「你吃這些沒有營養。」
飯盒被打開,一份海鮮粥擺在了我面前。
「我海鮮過敏。」
在一起三年,紀疏雨始終記得的隻有梁遠川的習慣。
答應我求婚的那晚,紀疏雨親自下廚做了一桌飯菜。
不是辣菜就是海鮮。
我不想讓她掃興便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大口大口地吞下。
怕她擔心,直到紀疏雨睡過去後我才拖著過敏的身體躲到衛生間塗藥。
那時候我看著鏡子裡腫得像豬頭的自己,卻隻覺得開心。
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我也沒有體貼她的必要了。
「你在開什麼玩笑?裝也像樣點。」她嗤笑道
她理所當然地這麼認為也很正常,因為次次一起吃飯點的都是海鮮。
而我也養成了飯前吃抗過敏藥的習慣。
她執意要喂我。
我覺得煩,伸手推開,滾燙的手淋在了她的手上。
紀疏雨眼眶變得通紅。
「你以為在我面前和別的女人這樣,我就會生氣嗎?」
我皺眉打斷了她。
「你以為所有人都和你和梁遠川一樣?」
紀疏雨試圖蹲下要拉我的手,她執意解釋著。
「我和他之間要不是清清白白,他今天和我表白我也不會拒絕。」
「阿淮,我想通了,我愛的人是你。」
「所以呢,我不愛你了。」我平靜地回復她。
紀疏雨似乎被抽了魂,身子直接耷拉了下去。
她幾近卑微地求我:「沒關系,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沒有說話。
但紀疏雨看懂後,臉上血色全無。
「你愛上她了對不對?」
她的胸腔隨著說話起伏著,眼底是鋪天蓋地的絕望。
「因為愛上她,所以你才不愛我了,陳淮。」
「你不是很愛我了嗎?你怎麼會不愛我?」
她一遍遍地問著我。
我的身體再度疲憊起來,咳出的血染紅了被單。
護士再沒有了好脾氣。
「紀醫生,你打擾到病人休息了,請出去。」
「我是她妻子,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插手!」
紀疏雨朝她大喝,發泄著心底的情緒。
推搡間,珠子哗啦啦落地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