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寧願和孫菁留下回憶，都不願意和我一起。

那我就自己來。本不應該讓別人操縱、掌控自己的未來。

 

足跡要自己踏，痕跡要自己留，我要讓所有人知道，我季薇，來過這裡。

 

在古稀之年，享受過不一樣的人生。

 

11

 

沒想到，陸知淮換了號碼，給我打電話了。

 

「季薇，今年冬天怎麼這麼冷？」

 

冷嗎？

 

Advertisement

我躺在豪華大酒店裡，吹著暖氣，舒服得很。

 

「陸知淮，我們離婚了，你不要再騷擾我了。」

 

他聲音好像有幾分嗚咽：

 

「我隻是覺得今年的家，好像格外冷。」

 

哈？這是沒開暖氣嗎？還是欠費？可跟我有什麼關系。

 

「冷，就自己去打電話找維修工人。陸知淮，你都快七十歲了，你要老了。不要什麼都想著我來解決。」

 

「我們已經離婚了。」

 

「別逼我換號碼。」

 

我掛斷了電話。

 

不知是不是因為新年，陸鬱沉也換了個號碼打進來了：

 

「媽。」

 

我迅速回復：「別叫我媽。你不是認孫阿姨當媽了嗎？」

 

正要掛斷，聽到他輕聲說了一句：

 

「我已經學會做佛跳腳了，今年回來吃飯嗎？」

 

佛跳腳做起來麻煩，一年難得做幾次，從來都是我自己準備食材自己做，然後爺倆回來就吃，還對味道評頭論足，這挑剔那嫌棄。

 

我笑：「陸鬱沉，佛跳腳好吃嗎？」

 

「媽，如果我說好吃，你能回來嗎？」

 

「可惜……」

 

我看著面前閨蜜和我做好的年夜飯。

 

我們準備了三天，琳琅滿目，什麼都有。

 

她盤腿坐在落地窗前，招呼我過來：

 

「晚上十一點放煙花，快來看啊，還打什麼什麼電話？」

 

我對著電話開口：「可惜，我現在已經很討厭吃佛跳腳了。陸鬱沉，別叫我媽，也別給我打電話。」

 

說完後，我來到了落地窗前，跟閨蜜碰杯。

 

閨蜜看著窗外盛大的煙花秀感慨：

 

「我以為我會孤獨終老，沒想到最後還會有你陪你。」

 

我跟她碰了個杯：「萬幸有你。」

 

如果不是閨蜜，在年紀這麼大的時候，我說不定不會鼓起勇氣離婚，也享受不了這麼精彩的人生。

 

12

 

不能吃太多垃圾食品。

 

因為年老了，身體漸壞，我跟閨蜜都有一套完整的訓練計劃。

 

江煉之前在健身房做過兼職，幫助我們規範動作。

 

因為一萬月薪，對我們盡職盡責，比陸鬱沉這個兒子還要負責。

 

比陸鬱沉陪在我身邊的時間都多。

 

養兒防老，還不如有錢找個妥帖能信任的人，至少江煉不會拔我氧氣管。

 

出國是出不了了。

 

太老了，也懶得折騰。

 

閨蜜是早就走過來祖國的大好河山，我還沒有去過。

 

看山看海看花回來後，我躺在莊園裡養老。

 

之前在京市的別墅，我賣了，選了個更加宜居的城市，跟閨蜜住在一起。

 

孫菁不知道怎麼找到了我。

 

她遠遠看著我跟閨蜜在紫藤花架下輪換著蕩秋千。

 

江煉像個保鏢，站得筆直幫我們推秋千，順便護著我們的安全。

 

有時候還跟畢業的同學炫耀：

 

「月薪一萬？我現在漲薪了，月薪 1.8w 了。」

 

「什麼，你說工作內容？推推秋千，做做飯，打打電話，聊聊天。順便再開開五百萬豪車，出門採購兜風。」

 

「偶爾幫忙拍拍視頻，幫忙剪輯，那是另外的價錢。」

 

「這種工作，你也想要啊？沒有了。」

 

孫菁走進來，江煉警惕地看著她。

 

我看著孫菁，她憔悴了很多，沒有之前那種光鮮亮麗的感覺。

 

二十年前，她家裡破產，她丈夫跟她離婚，她的一切光鮮亮麗，都是在我跟陸知淮夫妻共同財產的滋養下養成的。

 

現在，陸知淮不養她了，她的衰老也加速了。

 

她往前一步，看著我：「季薇，你為什麼可以這麼絕情？」

 

「你年輕時不是愛他，愛得S去活來嗎？」

 

我淡淡：「你也知道是在年輕時。」

 

「孫菁，都活了幾十年了，你一點長進都沒有嗎？」

 

閨蜜之前去上廁所，敷著面膜出來：

 

「我當是誰？孫小三啊。」

 

「這裡不歡迎你，滾吧。」

 

「之前搶了季薇的男人，現在還要來搶誰？搶江煉？」

 

江煉立馬表明立場：「姐。我是搶不走的。就算加錢。」

 

閨蜜滿意點頭：「像話。」

 

江煉正要去關庭院門，沒想到孫菁直接衝了進來。

 

跪在我們面前：

 

「我不該趾高氣揚。」

 

「季薇，陸知淮就要S了，求求你，能不能見一面？」

 

她自己都老了，跪在地上，一個踉跄，站起來時還一陣眩暈。

 

老年人最忌諱做大動作。

 

我示意江煉把她扶起來：

 

「孫菁，我跟陸知淮已經沒關系了。」

 

「就算他S了，也跟我沒關。」

 

都已經離婚了，我憑什麼還要管他的人生？

 

孫菁抬起頭，淚流滿面：

 

「他想見你。」

 

13

 

跟閨蜜籌劃了一下，我跟閨蜜一起回去了一趟。

 

還是江煉駕車。

 

孫菁坐在副駕。

 

孫菁開始絮絮叨叨講他們之間的事情。

 

人老了，失意了，壓力大了，身體也垮，伴隨著各種問題，心理防線很容易破防。

 

她沒有之前咄咄逼人、盛氣凌人又勢在必得的感覺。

 

因為在感情上失意，表現得像個敗犬：

 

「我們在高中時就認識，轟轟烈烈談了三年戀愛。」

 

她扯著嘴角僵硬笑了一下：

 

「如果那個校園論壇還在，你還能找到我們的記錄。」

 

「上大學後，我爸不支持我跟他在一起。我抗爭過，其實也抗爭成功了。」

 

「但我就是想讓他知道我為他犧牲了很多。」

 

「我近乎瘋狂地控制他，想要他內疚，想要他對我好。他受不了，跟我爭吵。」

 

「我一氣之下，答應了父親安排的聯姻。」

 

「訂婚那天，我看見他了。其實隻要他往前走一步，我就可以立刻脫下婚紗跟他走。」

 

「可是，他轉身，握住了你的手。還在你額頭上印上了一個吻。」

 

「我發瘋了。我放棄了。」

 

「我嫁給了我父親安排的，我不愛的男人。」

 

我有印象。

 

當時，那場訂婚典禮浩浩蕩蕩，去了就能領 200 塊錢紅包，我第一次聽說有給錢的訂婚宴，於是擠了進去。

 

一個男生忽然轉過身，對我說：

 

「氣氛正好。同學，你能不能站著不要動？」

 

那時候燈光時亮時暗，我沒有看到他微紅的眼。

 

當時，我甚至覺得，那盛大的訂婚典禮是一場背景。

 

贈送的 200 塊錢是餌，為了讓我和他相遇。

 

我不知道，他是在賭氣，通過借位，刺激新娘，拉扯回自己破碎的自尊心。

 

之後，我們加了聯系方式。

 

我忙，參加各種社團活動，偶爾還要實習，雖然一時心悸過，但也忘了。

 

直到某一日，沉寂下來的微信聯系人突然給我發了消息：

 

【那天訂婚典禮領的 200 塊錢還在，能不能請你吃個晚餐？】

 

他瘋狂追我。

 

我半推半就。

 

現在想來……是因為心上人已嫁他人，內心孤寂，想要一個人填補他內心空虛的心吧。

 

恰好選擇了顏控的我。

 

陸知淮，還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渣男。

 

14

 

來到醫院，陸知淮躺在病床上。

 

前不久還精神矍鑠，樂滋滋給自己打扮，去機場見初戀。

 

現在躺在病床上，瘦骨嶙峋。

 

醫生嘆了口氣搖搖頭：

 

「憂思過重，身體機能損壞，難治。」

 

陸鬱沉著急：「醫生，沒有別的辦法嗎？」

 

「好好調養，保持忌口，保持心情愉悅，活到哪年算哪年。」

 

我走進去。

 

陸知淮看見我，眼睛亮了幾分。

 

又看到孫菁，眼睛沉了幾分。

 

陸鬱沉看到孫菁，臉瞬間沉了下來：「你這個小三，我們不歡迎你。」

 

「是有多缺愛，才會惦記別人的丈夫！」

 

他把孫菁推了出去，抬頭，猛然看見我。愣了一下：

 

「媽。你果然還是放不下我爸。」

 

「媽, 我錯了。你回來好不好？我爸需要你。」

 

我挑眉：

 

「你錯了。我不是放心不下，我是來看笑話的。」

 

我來到陸知淮病床前, 靠近他：

 

「不是說我離了你活不下去嗎？事實證明, 我可以活得很精彩。」

 

「然而, 沒想到你過得這麼狼狽。」

 

「陸知淮, 你現在後悔了？沒用了。」

 

陸知淮心髒起伏, 扎滿了吊瓶的手想要拉住我。

 

我後退一步。

 

陸鬱沉看著我，顫抖著也想要拉住我：「媽……」

 

「我說過, 不要叫我媽，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你連我花一萬找的江煉都不如。」

 

我抬眸：

 

「陸鬱沉, 你不是喜歡拔氧氣管嗎？最好拔利落一點, 別被發現。」

 

陸鬱沉跪在我面前, 求我不要走：

 

「我過去幾十年，一直家庭幸福, 媽, 我不能沒有你。沒有你，我才知道, 生活這麼難受。心裡缺得厲害。媽——」

 

我掙脫了他的手。

 

閨蜜和江煉一左一右牽著我, 離開了病房：

 

「做錯了事, 就要付出代價。」

 

「真心換真心, 踐踏真心還想要S心塌地, 在做夢嗎？」

 

江煉立即表示：

 

「姐，我絕對不會踐踏真心。」

 

「我單親家庭，母親難產去世, 父親在我讀大三那年也去世了。我掙扎過，狼狽過。」

 

「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 你們別怕，日子還長, 我以後給你們養老。」

 

一個萍水相逢的人, 比養育了幾十年的孩子還真誠。

 

孫菁狼狽地站在醫院外，看著天：

 

「我真的做錯了嗎？」

 

「現在，陸知淮不接受我，陸鬱沉恨我，我還有什麼？」

 

「你有得多了。隻是自己沒看見。」

 

總把心思放在他人身上, 就會被蒙蔽看世界的雙眼。

 

拋棄底線、爭爭搶搶, 最後才發現撿到的隻是一塊小芝麻。

 

可是，不是在等我。

 

「（「」葬禮上, 我沒去。

 

不想去看見S亡。

 

隻知道陸鬱沉狼狽地給我打了一個又一個電話, 讓我去見他父親最後一眼。

 

最後再絕望地看著陸知淮帶著遺憾下葬。

 

遺憾嗎？什麼是遺憾？

 

前幾十年，對孫菁的愛而不得，這幾年, 對我的愛而不得？

 

窮極一生, 都忽略了擁有的東西，追尋已經失去的泡沫, 再丟棄, 再追憶。

 

最後帶著遺憾去世。

 

他活該。

 

孫菁到S都沒想通，自己在參加葬禮第三天，去世了。

 

陸鬱沉拒絕為她收斂屍身，隻面無表情打了火葬場電話。

 

更拒絕了孫菁要求跟陸知淮合葬的離譜遺言。

 

「她逼走了我媽媽, 她是個小三，她憑什麼？」

 

草草下葬。

 

我很幸運。

 

S在了閨蜜前面。

 

她幫我操持葬禮。

 

我臨S前，聽到江煉輕輕地喊了我一聲：

 

「你像我媽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