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65 歲去機場，看到了陸知淮抱著他初戀孫菁。

 

兒子責怪我不如國外對他呵護備至的孫阿姨。

 

我忽然累了：

 

「戶口本和結婚證在房間右下角櫃子裡，陸知淮，今天剛好周五，帶上，去離婚。」

 

兒子驚訝：「媽，都要七十歲的人了，還要作嗎？」

 

我淡淡打著方向盤：「陸鬱沉，我不是你媽了。還有，很有必要。」

 

1

 

我開車去機場接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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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知淮說他忙，接不了。

 

他總是忙。

 

兒子出國多年，他也沒過問幾句。

 

老年人應該也有自己的生活，我理解。

 

柴米油鹽。

 

他清高了一輩子，我就幫他折騰一輩子，我心甘情願。

 

沒想到，我在機場看到了他。

 

他換上了西裝，打著領帶，年輕了至少二十歲，手裡拿著一束花，嘴角含著淺笑，在等人。

 

我身上的鬱氣一下掃空了，他說他忙，但還是打扮好了帶著花笑著來接我。

 

我正要走過去。

 

一個提著行李箱的人出現，撲進了他的淮裡：

 

「知淮，好久不見。」

 

他幫她拉著行李箱，兩人相攜著離開，我猛然頓住了腳步。

 

陸知淮打扮好了在等人。

 

可是，不是在等我。

 

我看著他們的背影遠去，好像他們才應該是恩愛夫婦。

 

兒子從遠處過來，左顧右盼：「媽，爸呢？」

 

我還沒來得及回復。

 

兒子陸鬱沉就不耐煩：

 

「算了算了，每次都等不到爸接我。媽，我不是跟你說了很多行李，要準備個貨車嗎？」

 

「每次做事別人能做十分，你就做三分。」

 

他貌似開玩笑在說：「你現在老了，還指著我養老呢。不討好我點，不怕我去醫院拔氧氣管？」

 

我一口氣堵在心裡，悶得慌。

 

我伺候他們爺倆四十幾年，結果是這種結果。

 

我直接上車：「你上就上，不上我走。」

 

陸鬱沉上車，系好安全帶：

 

「都這麼老了，脾氣還這麼暴，難怪我爸不喜歡你。」

 

我攥緊了方向盤：

 

「陸知淮不喜歡我？」

 

眼淚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在眼眶打轉。

 

明明四十幾年前，他跟我說愛我愛得瘋掉了。

 

如果不是他執著追求，我可能不會選擇他。

 

現在，都到古稀之年了，從兒子口中知道他不喜歡我。

 

從自己眼中看到，他抱了別的女人，眼裡還有對我沒有的關心、關懷和寵溺。

 

2

 

「對啊。你不溫柔體貼，也不善解人意，總是給你們的人生制造很多幺蛾子。」

 

「媽，國外的孫阿姨，在國外都能把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你在家甚至連一個二十人份的大餐都準備不了。」

 

我忍住心痛：

 

「國外的孫阿姨，誰？」

 

「孫菁阿姨啊，她在國外對我可照顧了。噓寒問暖樣樣周到。她今天也回國了。」

 

孫菁，陸知淮的初戀。

 

四十年前，她是千金大小姐，陸知淮是貧困勵志校草。

 

孫菁父親不允許她跟一個鳳凰男、窮小子結婚，給她安排了聯姻。

 

出國了四十年。

 

孫菁一直是陸知淮心裡的一根刺，白月光朱砂痣。

 

這是我在懷陸鬱沉的時候，知道的。

 

那時候我大鬧，吵著要離婚、打胎。

 

他SS抱住我：

 

「孫菁都跟別人結婚生子了，你不要鬧好不好？」

 

「你才是我的妻子。」

 

「我們一起經營好一個家，季薇，行不行？」

 

我心軟了。

 

生下來陸鬱沉。

 

那天晚上，他在陽臺上抽了一晚上煙，我以為他是因為我難受，心裡內疚得不行。

 

原來，不是因為我，是因為覺得背叛了自己的白月光，所以在傷心嗎？

 

我以為幾十年的共同生活，一起養育孩子，能淡化孫菁在他心中的印記。

 

我也以為成功了。

 

沒想到，他們的感情正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不斷發酵。

 

3

 

我帶著一股氣，回到了家裡。

 

兒子下車後還在責怪：「這麼大年紀了還開這麼快，脾氣暴躁可見一斑。孫菁阿姨就不一樣，和風細雨。跟她一起，心情都更好。」

 

我甩上車門。

 

賭氣了一瞬：「那你去找你孫菁阿姨好了。」

 

他噎了一下：「脾氣暴躁還不讓說。這些年我不想回家，就是因為這個。」

 

「媽，這次我是想把你們接出國度假，你要是再這樣，我就隻接爸，不接你了。」

 

我冷笑：

 

「陸鬱沉，我很少對孩子說這種話。你以為你出了國，翅膀就硬了是嗎？」

 

「我季薇出國還要你來接？」

 

4

 

我進門，看到了陸知淮，他坐在沙發上，他正戴著老花鏡，對著手機發消息。

 

他年輕時，是外科醫生，忙，沒有多餘的生活，尤其厭煩發消息。

 

我黏人，跟他談戀愛時，經常幹擾他。

 

他很嚴肅地告訴我。他很不喜歡有人打擾他。

 

尤其是給他頻繁發消息：

 

「一件事不要分成兩句話來說。季薇，你知道我忙，體諒我好不好？」

 

現在，他看著手機，發得很開心。

 

我走近，本想看看他在跟誰聊天，忽然看見白襯衫上有個很顯眼的口紅印。

 

經過陸鬱沉的講述，我想起來，那個抱著陸知淮的女人就是孫菁。

 

她打扮得時髦，手如削蔥，不像我，做了幾十年飯，手上已經布滿了老繭。

 

她好像還是之前那個富家千金。

 

而我已經褪色了。

 

我停頓了一下。

 

走上前，裝作開玩笑拿過他手機，果然在界面上看到了備注「小菁。」

 

小菁：【知淮哥，你今天來接我，嫂子會不會生氣呀？】

 

【她不會。】

 

小菁：【好慶幸你沒有大變樣，還是這麼帥。明天一起去玩好不好？】

 

【嗯。我明天一天都有空。】

 

他又補充了一句：【我一直都有空。】

 

小菁：【嗯吶，前不久看到了你寄的照片，突然就想你了。所以回國看看。】

 

陸知淮：【最近去的地方不多，寄的郵件少了些。】

 

小菁：【那是因為知淮哥哥總是一個人去呀。現在我回來了，我們先去杭州，再去江南，把祖國都去走一遍。知淮哥哥，你說好不好？】

 

陸知淮：【嗯。好。】

 

【那你可要說服嫂子放你去旅遊了。】

 

陸知淮：【她不在乎這個。】

 

小菁：【好期待啊。過去四十年，我們各走各的，現在終於要走在一起了。】

 

我往上劃拉，今天之外的聊天記錄已經刪除了。

 

我看著聊天記錄，氣血上湧，臉色鐵青：

 

「陸知淮，你什麼意思？」

 

「你跟我說自己很忙，其實是約定了和孫菁一起去旅行？旅行給她看，拍照給她看。給她寫信。」

 

我忍住眼淚，垂下眼：「這種情況多久了？」

 

「多久了？你說話啊！！」

 

我歇斯底裡。他垂著眸一言不發。

 

兒子陸鬱沉搶過手機，還給了陸知淮：

 

「媽，你這麼大聲幹嘛？平白讓鄰居看笑話。」

 

「都六七十歲的人了，就不能大氣一點，還這麼鬧，像什麼話？」

 

陸知淮拿著手機，沉默地站起了身。

 

我紅著眼看向他，又看向陸鬱沉：

 

「你爸跟你孫阿姨的事，你都知道？」

 

陸鬱沉沉默了一下，頂著我的眼神，煩躁開口：

 

「知道了又怎樣，我爸現在又不會跟她發生什麼。」

 

「不過是兩個老同學一起聚聚，去旅遊。」

 

「如果要背叛，我爸他早就背叛你了。媽，你知足吧。都快七十了，不要鬧了。」

 

「你再鬧，這次就不接你出國了。」

 

我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冷靜：

 

「不讓我跟著出國，是想要你們和孫菁過濃情蜜意的三人世界嗎？」

 

我眼眶微紅，有眼淚滑落在嘴角。

 

廚房裡還燉著我給陸鬱沉接風洗塵的佛跳腳。

 

我這麼期待他回家。

 

我操持好一切，這麼縱容陸知淮追尋自己的人生。

 

我像個笑話。

 

我的一生活得像個笑話。

 

我燃燒自己，拼命多年，柴米油鹽染上了我彈鋼琴的手，髒汙的圍裙裹住了我原本學跳舞的身體。

 

我把兒子撫養長大，教育他成了一個高材生。

 

我不讓任何瑣事打擾陸知淮，把他養成了一個仍舊天真的老小孩。

 

而我，換來了什麼？

 

疲憊的身軀，疲憊的精神，滿屋子的柴米油鹽，家庭瑣事。

 

唯獨，失去了我自己。

 

這麼大了，我愛陸知淮關心他們，甚於關心自己，結果換來了什麼？

 

換來了他們的嫌棄和肆無忌憚地背叛。

 

呵。

 

我抬起眼，對著陸知淮笑了一下：

 

「戶口本和結婚證放在我們房間，右邊櫃子最下面，被一個文件袋壓著。」

 

「你拿上吧，準備一下，今天剛好周五，民政局上班，我們離婚。」

 

陸知淮轉過頭，一臉錯愕。

 

陸鬱沉擰著眉：「媽，都這麼老了，你還要折騰什麼？」

 

「這麼老了，還這麼作。難怪爸爸喜歡孫阿姨。」

 

「老？」

 

我抬頭：

 

「陸鬱沉，我衷心希望，你到了我的年紀，我的好孫子，也會威脅你拔氧氣管。最好是真的拔。」

 

陸鬱沉擰著眉：「我就是隨口開一個玩笑，你就這麼當真，這麼無趣，難怪爸爸更喜歡跟孫阿姨交流。」

 

到這個時候了，還要捧著孫菁，貶低我。

 

陸知淮沒有動。

 

我撞開了他，自己去取戶口本和結婚證。

 

陸鬱沉終於當真了，伸手來搶：「媽，你來真的啊。都要七十歲了，還離什麼婚？」

 

我抬頭看他：

 

「陸鬱沉，從今天開始，我不是你媽了。」

 

「你管孫菁叫媽吧。」

 

然後來到陸知淮面前，抬起頭：

 

「陸先生，麻煩一起去民政局走一趟吧。」

 

他終於動了，揉了揉眉心：

 

「季薇，離了我，你又能過多精彩的人生呢？」

 

「從幾十年前到現在，你都離不開我。」

 

我確實黏人。

 

怕打雷怕黑怕蟑螂，但是這些年，我不停做飯做飯採購採購，在他不在家的時候，硬扛。

 

現在，我早就不是之前那個一驚一乍需要人保護的小女生了。

 

能徒手抓小強，隻要不爬在我身上，爬誰身上我都不會尖叫。

 

一個人通馬桶，一個人修壞了的燈，一個人修運轉不了的機器。

 

在他看不見的時候，我已經成為能自我解決各種問題的人。

 

我做自媒體，月收入加上退休金，每個月不少於 5.5w

 

就算僱一個大學生每個月照顧我，都綽綽有餘了。

 

我看著他：「誰會過得更不好，還不知道呢，陸知淮。」

 

5

 

陸知淮還覺得我在鬧。

 

他慢條斯理坐在餐桌上：「你如果介意，我以後可以不跟孫菁一起出去。」

 

「或者出去時，帶你一起。」

 

陸鬱沉也在餐桌上坐下來：「對呀，媽，都要七十了，鬧什麼。」

 

「老爸都給你臺階下了，也做出讓步了，見好就收吧。」

 

「回來還沒吃上一點東西。家裡不是做著佛跳腳嗎？端上來吧。」

 

「我就是激一下你，我會帶你一起去出國的。」

 

我看他們一眼，轉身進了廚房。

 

陸鬱沉露出勢在必得得意的笑：

 

「爸，你看，媽果然是在作。她怎麼可能舍得離開你，離開我們，稍微哄哄就放棄了。還是要給我們做飯。」

 

我來到廚房，端起了那口我準備了三天的鍋。

 

出來，迎著他們的視線，把鍋狠狠摔在了地上。

 

滾燙的湯水四濺。

 

瓷磚開裂。

 

我看向陸知淮：「我說了，去民政局離婚，你聽不見？」